草丛中一阵悉悉数数,一个人影慢慢站起,侍卫立即冲上前去,一把虏了过来,重重的掷在林风马前。

    林风定睛打量,这个人戴着一顶北方农民常戴的破毡帽,短襟短褂满是窟窿,破烂的草鞋上带满了泥巴,从穿着打扮上看,显然是运送辎重的民夫,裸露在外的皮肤黝黑开叉,一双大手上满是老茧,此刻哆哆嗦嗦的不知道放哪里才好,从被扔在地上开始,他就颤抖着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你是什么人!”汪士荣稍稍上前,喝问道,“把头抬起来!!”

    “……老……老爷……”

    “啪”的一声,一名侍卫提起马鞭,抽得他背上皮开肉绽,大骂道,“听到没有?——把头抬起来!!”

    他发出一声低低的惨嚎,身躯抖得更是厉害,鲜血慢慢的从鞭创处渗出,顺着脊背流淌下来,口中模模糊糊的哼道,“……青天……青天……老爷……”

    林风拨开挡在身前的侍卫,缓和了一下声气,轻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慢慢抬起头来,偷偷瞥了林风一眼,刚刚和林风视线接触,便好像被火烧着似的低下头来,含含糊糊的道,“……小人……小人是牛老爷家的佃户……”

    林风愕然,朝汪士荣和幕天颜望了一眼,不解的道,“谁是牛老爷?!”

    “……牛老爷……牛老爷就是牛家庄的地主……”仿佛被林风温和的声音感染,那人放松了许多,语气也连贯起来,“牛老爷就是牛家庄的老爷!……”

    林风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话才好,当下耐着性子问道,“牛家庄在哪里?!”

    “……牛家庄在下河堡下面……”他畏缩的看了旁边的侍卫一眼,告饶道,“老爷……小人也不知道下河堡归那个老爷管!”

    “是正定府!”不待林风再次发问,汪士荣轻声道,“启禀主公,臣约莫记得,正定府境内有个下河堡!”

    “好罢!”林风摆了摆手,“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小人名叫陈四。”他惶恐的抬起头来,不安的看了看侍卫的军刀。

    “好吧,陈四……”这个可怜的民夫看上去似乎年纪不轻了,露在毡帽外的头发花白一片,林风心中生出几分怜悯,“你站起来说话吧!”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陈四吓了一跳,急忙叩头道,“老爷问话,小人就跪着好了!……”

    林风没有坚持,实际上他也看出来了,如果自己越是客气,可能对他的心理伤害就越大,还是遵循传统吧,“你多大年纪了!”

    “小人今年五十六岁!……”

    当我老爸有余了,林风尴尬的吞了一口唾沫,真是犯罪,他苦笑着道,“你刚才在干什么?!”

    “老爷……”突然之间,他再次浑身发抖,颤声道,“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小人刚才……刚才在那边……在那边拉屎……”

    “没事、没事,拉屎就拉屎,我不怪你!”林风无奈,他竭力平缓着声调,象哄小孩一样轻言细语的道,“我说陈四,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还有一个孙子……六岁了……”

    “就一个孙子?!”林风不解的道,“你老婆呢?你没有儿子、女儿?!”

    “小人……小人一家是河南人,后来他们造反了,儿子被贼人杀了,媳妇也被拉走了,老婆子禁不住饿,吃观音土胀死了,现在就剩小人一个!”陈四老汉神情漠然,脸上一片麻木,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不经意间,他抬起手来抹了抹,将两颗混浊的眼泪抹在手心里。

    如此凄惨,林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你在河南老家过得可好?!”

    “凑合着活呗,又有什么好了,”说起家常话,陈四老汉渐渐放松下来,“老家还有两亩地,可惜造反了,种不了!”

    林风默然,伸手入怀,摸索半晌,却发现自己身无分文,幕天颜冷眼旁观,见状急忙拿出一点碎银,微微掂量,约莫一两有余,扔给陈四,转头朝那名侍卫使了个眼色。

    “诺,这是老爷赏你的,没你的事了,你走吧!”那名侍卫一把将陈四抓起,驱赶着他朝官道上走去。

    林风骑在马上,定定的看着陈四老汉的佝偻的背影,直到他混入官道上的人流,再也看不清楚,方才回过头来,对汪士荣叹道,“不容易!”

    “是、是,民生苦楚!”汪士荣附和道。

    “这么大年纪,还被拉了民夫,不容易啊!”林风苦笑道。

    “是、是,地方官员行事不迳,卑职一定彻查,”幕天颜忽然出了一身冷汗,急忙道,“其实咱们大汉朝廷早有诏令,凡抽丁壮之户……”

    “行了,我知道了!”林风挥了挥手,心中了然,地主盘剥佃户,转嫁劳役赋税,这是中国的国情,谁当地方官都一样,怪也怪不到谁头上。

    他眺望着官道上的那些民夫,突然回过头来,对汪士荣道,“纪云,你说我杀了康熙,搅乱了天下,到底是对,还是错?!”

    第二十三节

    击败准葛尔东路军之后,第五军的进军速度大大加快,停滞在代州、保德一带的新附军立刻认清了当前的政治形势,毫不迟疑的一头栽进赵良栋的怀抱,在这些地头蛇的全力支持下,穆成东上校的先锋骑兵旅兵不血刃攻占了代州、保德洲的府城,随着军事上的胜利,倪以诚的特务机关也配合着加强了政治攻势,在乌牛山各山寨血的教训下,晋西北的的那些士绅地主也积极了许多,于是赵良栋很快就明白了什么叫箪食浆壶以迎王师,总之形势一片大好。在这样的前提之下,汉军大部队的入晋自然也是水到渠成。

    进入乌牛山区之后,林风对赵良栋的军事能力有了新的认识,这件事情对于汉军大队来说的确是一件好事情,因为自林风起兵以来,大汉集团的武装力量一直保持着全胜的记录,之前不论是清军名将图海,还是关外彪悍的满蒙联军,统统都被林风打得落花流水,于是在这种情况下汉军内部很自然的滋生了某种骄纵之气,就目前中国的现实来说,最强大的军队一个是“八旗铁骑”,另外一个就是蒙古骑兵,既然这两支强兵都是手下败将,那其他的部队自然也就不在话下,所以汉军内很多人包括幕天颜等高级将领分析起敌情来无不气焰嚣张不可一世,之前因为军报简略的关系,当赵良栋的捷报报过来的时候,大伙虽然弹冠相庆,但也未必觉得这很了不起,将军们都觉得换了自己上也照样能够打赢。

    现在倒挂在路上的一排排人头无疑颠覆了这个观点,其中每隔百来步就会在人头边上看到崔维雅签发的处决令,其语气之严厉、词句之恐怖真让人看了毛骨悚然,而实际上这些极端野蛮血腥的命令也被彻底执行了,官道两旁的那些干枯萎缩的头颅就是血淋淋的证据。从这些人头的发型来分析,其中大部分都不是蒙古人,而是汉人,旁边的黄表纸一一注明“助夷汉奸”之类字样,而且越往前走,这种恐怖的景象就越壮观,废弃的民房、篱笆比比皆是,官道两旁的许多山寨都被汉军大队夷为废墟,死尸狼藉乌鸦遍地,这个时候林风等人才知道这场战争打得有多么的激烈,多么的残酷,而胜利,也是多么的来之不易。

    此次出兵声势浩大,尾随第五军进入山西的汉军一共十个军近五万余人,其中大部分都是精锐骑兵,行动非常迅速。在近卫军骑兵第二军赵应奎部的拱卫下,林风走在了最前头,在大军开动第六日就赶到了代州府城,而这个时候赵良栋的的主力已经移防保德,窥晋中了。

    这个时候山西的局势进入了最为关键的时刻,其中作为原政府的满清王朝基本上已经退出了表演舞台,纵观全省,晋南地区为杨起隆的农民起义军所控制,自太原以东、以北的渭水流域被葛尔丹占领,而晋西北地区也纳入了林风的掌握,真正在满清政府手中的仅有太原区区一城而已。

    林风对于太原的守备力量大感惊异,因为自今年一月中旬开始,太原就已经被葛尔丹的三万大军重重围困了,数月以来,蒙古军在西蒙古大汗葛尔丹亲自指挥下,仅大规模的攻城战就发动了不下二十次,而其中小规模的骚扰、冲击更是数不胜数,但可惜的是这些蒙古好汉就硬是啃不下这块骨头,数万铁骑伤亡惨重对着太原城墙束手无策,就手中的情报来看,现在在太原城中主持抵抗并非是一员名将,而是清廷山西巡抚于成龙。

    本来作为一省巡抚,象这种事情是论不到这位文弱书生的,于成龙之所以走上将军岗位,是因为在之前的野战中,山西提督额泰不幸战死沙场——而是很不名誉的在逃亡的路上被杀的,同时他手下的那些大小将领额死的死、逃的逃没剩下几个,所以当蒙古大军兵临城下的时候,督抚大人就只能硬着头皮顶上了。

    林风对于成龙的了解仅仅停留在治理黄河上,老实说他本来就对清朝的历史不太了解,而之前因为中国历史科考试制度的关系,他上学时大部分精力都花费在了一八四零年之后,对于这位名垂青史的清朝名臣虽然有所耳闻但也就属于“听说”这个程度,印象中模模糊糊的记得这个人似乎很有脾气,也很会作秀,据说因为治理黄河失败,这位河督大人曾经自己给自己戴上镣铐去北京请罪,当年也可以说是名动四方哄传天下,比起超级女生来毫不逊色。

    就是这么一个人,现在居然能够指挥战争,并且屡次挫败葛尔丹这位一方枭雄,这的确不能不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所以当林风看到汪士荣的情报汇总之后禁不住啧啧称奇,要知道军事这东西不比当官耍政治,那是刺刀见红立竿见影的活计,再会作秀也没辙,虚的假的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不过经过汪士荣一番介绍之后,林风还是明白了一些比较关键的东西。于成龙大人署理山西之后,政事还是干得很不错的,不论是劝弄、治河还是修路治学都做的相当漂亮,本人的官声很好,两袖清风不取民财,同时字也写得好,诗词作得不错,在北方士林也很有威望,在政府机构中成稳老练很会做人,前一段时间朝廷动乱时期,北方各省的满汉督抚都起了争执,就他山西一直稳住了,额泰被他笼络得服服帖帖,心甘情愿的干着二把手,由此可见他的政治能力。这次蒙古军在野战中击败清军围困太原之后,于成龙大人在满城士民的拥护下登城设防,各方人士在他的领导下精诚团结,大户人家出钱粮,斗升小民出劳力,日以继夜加固城防,将太原府打成了一块铁板,让葛尔丹碰得头破血流。

    太原城的顽强显然大大出乎了葛尔丹的预料,其实在去年的时候,他本来并没有染指中原的野心,在他的心目中,统一蒙古远远要比进军中原要重要得多,成吉思汗有讯曰:只要蒙古人都团结在一起,那我就能让苍天覆盖的地方,都变成蒙古人的牧场。作为成吉思汗的忠实崇拜者,葛尔丹大汗当然不会违背这条训诫。事情的变化是从林风杀入北京、杨起隆起兵河南开始的,因为中原动乱的关系,清廷的边防力量大大削弱,葛尔丹的铁骑毫不费力的打垮这些边军,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山陕简直成了一块不设防的肥肉,简直不咬白不咬,于是大队出发劫掠边城,而守军日益虚弱的抵抗越来越刺激了蒙古人的野心,劫掠的对象也越来越深入到内地,最终发展到现在大军南下企图占领山西。

    随着林汉军事集团的介入,这场战争慢慢的离开了葛尔丹的掌握,若是在早些时候,他或许还能有一些战场主动权,但现在随着东路军的溃败,他的处境也越来越艰难,自己的汗帐主力困于坚城之下,晋西北门户打开,数十万汉军如潮水一般涌入山西,步步逼近,战场形势极为险峻,准葛尔大军进退两难,于是在这种情况之下,他不得不一边飞马传令,召回攻略陕西的西路军,一边开始考虑如何给这场战争争取一个体面的结果。

    这个时候林风的中军主力已经近抵代州府,大汉骑兵第一军赵广元部循滹沱河南下,与第五军赵良栋部汇合于原平,数千精锐骑兵驱赶着一路溃逃的准葛尔东路军一路南下,隆隆铁蹄践踏着表里河山,太原北大门忻州岌岌可危,冲杀在最前沿的穆成东部甚至与葛尔丹汗帐游骑发生了小规模的战斗。

    不论葛尔丹怎么封锁,数十万汉军西进山西的消息终于传进了太原城,乍闻喜讯,伤亡惨重奄奄一息的古城奇迹般的爆发出了惊人的活力,再一次将葛尔丹的攻城大军赶下城头。这真是一个既令人尴尬,又令人惊喜的讯息,实际上就在去年的时候,山西军民在巡抚于成龙大人的领导下,一直对林汉集团极为敌视,而太原督抚上下,自于成龙开始,提起“林风”二字一律在前面加上“匪逆”之类定语作为修饰,咬牙切齿同仇敌忾,不过就心理上分析,倒也未必是对康熙皇上伤心,虽然君父赴难确实令人痛心疾首,但难过几天也就过去了,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真正仇恨林风的原因在于这个奸邪小人为了一己之私居然调唆杨起隆这类草寇祸乱天下,闹得山西一省纲常大乱民不聊生——这和康熙被砍头就是两个性质了,玄烨这傻x被砍了大伙最多也就唱唱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什么什么地,或者发发生子当如孙仲谋之类浩叹,属于感情纠葛,但农民起义可是真的危害到了山西人民的和谐社会,属于利益纠纷,这当然是不可饶恕的罪行。

    但现在时移势转,在蒙古铁骑的威胁下,太原人民的政治觉悟发生了飞跃式的成长,目前的形势极为明朗,合城上下每一个人都明白,若是准葛尔大军获胜,那么根据蒙古军的战争风格,太原绝对不会有一个人能活下去,而反过来若是汉军获胜,那么太原人民多半会否极泰来迎得新生。

    幸运的是,汉王林风也明白这一点,对于这场战争来说,太原的和平解放实在是意义重大,不论是在战场形势上还是在政治需要上都具有决定性的作用,所以当赵广元和赵良栋部开始兵进忻州的时候,汉王钦命特使就已经在汪士荣的安排下悄悄出发,军统部门将安排事先买通的蒙古军通译,与太原城内的于成龙取得联系。

    汉军的外交使臣刚刚离开中军大营,林风就接到了一个令他意外的消息:葛尔丹大汗的使者携美酒肥羊,于辕门之外等候传见。

    第二十四节

    林风惊奇的看着李二苟,不能置信的道,“你说什么?!葛尔丹的使者?!”

    “启禀主公,是……那个好像真的是是葛尔丹的使者!”看着林风的表情,李二苟有点着慌,他忽然想起刚才自己并没有认真的核实那个蒙古人的身份,若是有人冒充的话,自己可就真的麻烦大了,不过这个时候倒也不能反口了。

    “哦?!”林风想了想,随即摇头笑道,“你去把汪先生和幕军丞他们叫来,这事得商量商量。”

    准葛尔使者抵达的消息显然具有轰动性效果,不到片刻,随中军行动的一众谋士将领都齐聚一堂,众人对此议论纷纷,对使者的来意各执己见,这一仗打到这个份上,大家还真感觉不出彼此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而就目前的战场形势来看,葛尔丹虽然有点被动,但也绝对不是什么没有翻盘的机会,若是这么快就来服软认输那可就当真奇怪了。

    见一众同僚都没有拿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汪士荣上前道,“主公,咱们这边空凭猜测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既然如此,那不如叫使者进来问个清楚。”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老实说他们对林风的谈判能力倒也还是相当信任,而就以往的经验来看,这位主公虽然很多方面都有所欠缺,但论起嘴皮子来这里倒也没有哪一位能赶得上。

    林风点了点头,“好吧,二狗,叫使者进来!”

    “准葛尔汗国敏罕(注:敏罕,蒙古语,即千户官)伊勒德拜见汉王殿下,长生天祝福殿下福寿安康,”葛尔丹使者单手抚胸,浅浅的朝林风微微一身,“我奉葛尔丹大汗的命令,为汉国带来和平和安乐!!”

    林风饶有兴趣的看着伊勒德,和那个科尔沁使者札木合一摸一样,这小子的汉语也说得相当流利,而且更为难得的这位居然还是一口标准的京片子,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练成的。

    “伊大人太客气了,阿丹身体还好吧?!”

    谁是阿丹?!伊勒德微微一怔,想了想后忽然大吃一惊,他本人是葛尔丹薛怯军的亲信将领,是真真确确的明白葛尔丹和林风没什么交情,而大汗也绝对没有这么恶俗的小名,而汉语里似乎也没有这种敬称吧?不过他倒知道眼前的这位汉王是福建人,或许这是南蛮子语言习惯也说不定,他自我安慰的想到。

    “谢殿下问候,大汗身体很好,一顿能吃两条羊腿,喝一袋奶酒!”伊勒德恭敬的道。

    “哦,那就好、那就好!这我就放心了。”林风转过头去,对幕天颜道,“鹤鸣,上次我叫你给阿丹在北京修座大房子,这事办得怎么样了?!”

    幕天颜愕然,随即会过意来,脸上却是一派肃穆,煞有其事的躬身道,“回禀主公,卑职会同工部曹诸位大人加紧督促,准葛尔汗大宅已于上月完工!”

    “是吧,伊勒德,你看本王够不够意思?你回去可得跟阿丹好好说说,咱们这回也就别折腾了,跟我回北京享福算了!”

    伊勒德怒极,冷冷的道,“咱们葛尔丹大汗也为殿下树起了大帐,若是殿下有心,也不妨去草原长住!”

    “好啊,我现在就是有这个打算,”林风挥了挥手,毫不在意的道,“你看我这次带了几十万大军,可不正是要去草原长驻?!”

    伊勒德脸色胀得通红,胸脯急速起伏,身躯产产发抖,半天说不出话来,好一会才道,“殿下切莫太过得意,咱们蒙古勇士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看着这个可怜的家伙,林风有点意味索然,和他斗嘴真是没什么意思,实力不在一个档次上嘛,他摆摆手道,“算了,不扯这个了,你刚才不是说什么给我带来和平么?这话怎么说?!”

    这时伊勒德也渐渐的从极端恼怒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想起了自己的使命,当下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躬身道,“殿下,葛尔丹大汗命我来转告您,他希望咱们两家能够停止征战,友好往来!”

    “好啊,这个建议真是高屋建瓴,极具建设性,由此可见阿丹这个人确实还不错,有机会本王一定要和他交个朋友,”随口奉送大堆高帽之后,林风话锋一转,“这么说你们要撤军了?什么时候开拔?!”

    伊勒德有点尴尬,“回殿下的话,咱们大汗的意思是希望能与殿下与汾河为界,准葛尔汗国和大汗国平分山西!”他偷偷瞥了一眼,继续说道,“这样的话,咱们就不用再打仗了!”

    “哦?!”林风哑然失笑,左右四顾,中军帅帐内的一众文官武将无不面色铁青,愤怒之情溢于言表,他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这确实是个好主意……”

    话一出口,不但汉军诸将大吃一惊,就连伊勒德都有点不能置信,他怔怔的看着林风,只见他继续说道,“据我所知,汾水发源宁武,一刀子把山西切成两半,那咱们就沿着这条线朝上走,西边是你们的,东边是我们的——是这样罢?!”

    伊勒德兴奋非常,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汉王殿下真是英明睿智啊!!”

    “好吧,我刚才所沿这条线朝上走,那一直往上的话,过了长城就到了鄂尔多斯,这么说来,那包头啊、伊克昭什么那都是我的吧?!”不理会目瞪口呆的伊勒德,他自顾自的道,“好像乌里雅苏台、喀尔喀也被劈成了两半,东边是我的,西边是阿丹的,半个山西换这么大地方,这笔买卖好像还不错嘛!!”

    伊勒德进入了石化状态,愣了半晌,突然蹦了起来,愤怒的大声嚷道,“汉王殿下,你不要欺人太甚!!!……”

    “啪……”的一声,林风一拍桌子,怒容满面的道,“甚么欺人太甚?!伊勒德,你他妈的胡说什么?!”他怒气冲冲的道,“说和平的也是你,说平分的也是你,老子按你说的去办,却又左也不行、右也不行,你的嘴巴到底是用来说话的还是放屁的?!——难道成吉思汗死了之后,草原雄鹰就堕落到了言而无信满嘴喷粪的地步么?!”

    如同猛的被敲了一击闷棍,伊勒德呆呆的看着林风,适才的满腔愤怒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他哭丧着脸道,“汉王殿下,我刚才所说的平分,仅仅只是说山西一地,不包括其他地方!”

    “哦?!那你开始怎么不早说?!”林风大怒道,“这难道也是本王欺人太甚么?!”

    “对不起,汉王殿下!”伊勒德无可奈何的单膝触地,苦着脸道,“这是我的错!”

    “算了、算了,”林风坐回椅子上,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平分什么的就别说了,你们蒙古人说话不算话,老子信不过你们!!”

    伊勒德愕然上望,适才不压下的怒瞬间爆发出来,神色之间愤怒已极,禁不住起身怒喝道,“成吉思汗的子孙……”

    “哎!我说你别一口一个成吉思汗了,”林风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说起这个老子祖上可比你阔多了,秦皇汉武唐宗宋祖随便那个都不会比他差,也没见咱们到处显摆。”他朝左右诸臣笑了笑,对伊勒德道,“成吉思汗是成吉思汗,你伊勒德是伊勒德,两个拉不上啥关系,别没什么事就把他拉出来当靶子!”

    伊勒德丧气非常,现在他终于明白两人在实力上的差距,看来和这位汉王殿下谈判还是真是艰苦的活计,至少不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当下不再狮子大开口,老老实实的道,“好吧,既然殿下无意平分疆土,那咱们也不能强求,为了能让准葛尔汗国和大汉国能够世世代代友好下去,咱们退兵也不是不可以商量的……”他看了看笑吟吟的林风,诚恳的道,“不过这次出征咱们蒙古勇士损失惨重,扈从麾下的各个部落都没有什么收获,尊贵的葛尔丹大汗希望殿下能够给予一些补偿——您知道的,去年冬天咱们草原受了雪灾和狼灾,不然大汗也不会贸然兴兵!”

    看来这应该就是葛尔丹的底线了,林风问道,“哦,那阿丹到底想要什么东西呢?!”

    “大王英明睿智,伊勒德不敢胡乱说话,”伊勒德老老实实的道,“我们希望殿下能给黄金十万两,粮食五十万石,”见林风眉头大皱,他急忙解释道,“请殿下明查,小人确实没有胡乱开口:您知道,这次出征山西的除了咱们准葛尔本部之外,还有许多部族贵人,若是什么都没能得到,我们大汗无法向他们交代!”

    看着伊勒德诚恳的面容,林风心知他说的是实话,老实说这个数目对于蒙古大军来说,确实算不上很苛刻,目前中国的金银比价是一比十四多一点,十万两黄金也就差不多一百四、五十万两银子的样子,另外五十万石粮食汉军也是可以拿出来的,葛尔丹提出的这个条件,确实是非常之有诚意。

    林风心中犹豫,朝左右望去。汪士荣见状,轻轻上前数步,走到林风身边耳语道,“主公,依卑职看来,此事似乎可行,”他看了一眼伊勒德,小声道,“卑职主掌我军械粮秣,知此行耗费庞大,若与准葛尔大战不休的话,我恐怕仅军费就远远超出这个数目了!”

    林风犹豫不决。这次出征,汉军耗举国之力,可谓精锐尽出,好不容易打到这里,却一战未打就乖乖的出银子请敌人走路,这个道理确实不容易说得过去,而放在史书中的话,自己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一个“丧权辱国”的名声。

    汪士荣有些着急,压低了嗓子道,“主公,目前蒙古形势未明,若我军与葛尔丹在山西大战,必定两败俱伤,徒让布尔亚格玛渔翁得利,请主公明察!”

    是啊,若真的与准葛尔大军开战,就算能赢得这场战争,汉军也恐怕会元气打伤,最后得到好处还是布尔亚格玛这个王八蛋,林风心中想到,看来葛尔丹也不是笨蛋,他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开了一个实在的价码,让大家都有个台阶下。

    “殿下,葛尔丹大汗确实盛意拳拳,希望能与殿下化干戈为玉帛,两家和睦友好,”伊勒德言语恳切,他精通汉语,通晓汉人的历史掌故,深刻了解汉人的民族情怀,明白林风此刻在犹豫什么,当下仔细解释道,“请殿下不要把此事与昔日南宋的‘岁币’比较,葛尔丹大汗绝无半分轻视殿下的意思,这次索要黄金粮草,实在也是迫不得已,您不知道,草原首领和中原的皇帝是大不相同的,这次大军出征却什么也没能拿得到,那大汗还有什么颜面统领蒙古各部呢?!”他苦笑道,“要是殿下执意不肯变通,我家大汗仅为了这大汗之位,也是要和殿下血战到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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