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头蹙了起来,但还是没把话说完。

    舒昕明白爸爸的担忧。

    只是她骨子里不是真正的孩子,她经历过太多,不会因为面前的花团锦簇而迷了眼,更不会把人分成三六九等看碟下菜。

    她有她的初衷,也有她的坚持。

    “爸,你放心。”

    舒展呈听着舒昕笃定的口气,一颗心蓦然安定,他不仅仅该对舒昕有信心,也该对自己有信心。

    毕竟是他和罗淑仪亲手培养出来的孩子,品格绝不会差。

    很快,车子便驶到了唐忠的院子前。

    院门大开,唐忠正颇有闲情逸致地拿着花洒在浇花,收音机里放着咿咿呀呀的戏曲。

    听闻门口的动静,他抬起头,瞧见熟悉的车子后,便放下了花洒,直接迎到了门前,又惊又喜地开口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舒昕脸泛难色。

    事到临头,她竟然开不了口。

    毕竟,她有些害怕,唐老师会有和爸爸一样的想法,她不希望这一件事而被人误会。

    唐忠一下子就明白,小丫头这是碰到事儿了,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对方。

    舒昕犹豫了许久,才下定决心把强拆的事情详细地叙述了一番,同时忐忑地开口问道,“唐老师,你能帮帮忙吗?”

    说完后,她抿了抿唇,解释道,“是言修齐提起了你,我才知道老师你……”

    唐忠爽朗地笑了起来。

    他在官场上经历了多载沉浮,论辩人心,谁也比不过他。

    倘若舒昕真的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故意巴结,他压根就不会让舒昕在这院子里继续呆下去。

    这丫头,竟然还会怕他误会。

    唐忠伸手摸了摸舒昕的头发,以示安抚,“这个忙,我帮。”

    其实不必舒昕出面,哪怕言修齐求到面前,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出手相帮。

    他为人的确冷漠,不喜麻烦,但为了百姓出头,他乐意至极。

    “我跟着你走一趟,我倒是要看看哪个宵小之辈竟敢如此无法无天。”

    他的话里透露出强烈的自信。

    舒展呈摸了摸鼻子,忍不住开始回想,这段时间以来,他应该没做什么冒犯唐忠的事情吧?!

    就这么会胡思乱想的功夫,他就把唐忠带去了拆迁的地方。

    此刻现场出动了不少警力,里三圈外三圈,将黄伟等人围的水泄不通,显然今天是要公事公办。

    黄伟瞧这阵仗,哪里还有谈笑风生的兴致,他脸色难看之极,只怒目而视,“言修齐,你明明知道我是谁,偏还要逞匹夫之勇,你自己掂量一下后果能承担得起吗?”

    言修齐不仅调来了警力,甚至还请来了电视台,此时,他面无表情道,“不管你是谁,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强拆人家的房。”

    虽然表面冷硬,可他的心里却是直打鼓。

    就在他头冒虚汗秉公处理之时,余光终于瞧见舒展呈与舒昕带着一个素不相识的老头子来了,他的一颗心顿时安定下来。

    三步并作两步,连忙走到唐忠的面前,姿态恭敬,“您来了。”

    唐忠背手而立,冒着精光的眼睛在场上扫了一圈,旋即开口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黄伟身上,“给他撑腰的人又是谁?”

    言修齐低眉顺眼地回答,“我想按照规章制度,把他们带回去调查,如果事情属实就依法处理。但是他仗着刘闯,态度嚣张,拒不配合,甚至还要动粗。”

    唐忠反复咀嚼着刘闯二字。

    虽然远离官场,但他依旧有着一手的资源。

    这刘闯,他听也没听过,显然不在权力中心。

    唐忠想了想,拿起手机拨了个号,走到边上客气地寒暄了几句后,便疾言厉色起来。

    很快,他就挂断了电话。

    一旁电视台的工作人员,虽然已经到场了,但依旧不敢进行拍摄工作,省得这趟浑水殃及了自己这些池鱼。

    可眼下瞧着场上的变故,那些心思敏锐的,早已架起仪器,偷偷地开始录制。

    黄伟瞧见言修齐的连番动作,哪能不知道他的靠山已经来了,可他作威作福惯了,觉得自己的舅舅无所不能,再加上唐忠来得如此之快,就算再有本事,又能强到哪里呢?

    当即他便开始对着唐忠冷嘲热讽,“一大把年纪了,不好好呆在家里,掺和这些事做什么?回头连棺材板都得搭进去。”

    舒昕闻言,心里动怒。

    可刚想有什么举动,就被唐忠安抚下来。

    唐忠压根就没往心里去,只是笑眯眯的对着言修齐的,“出言不逊,暂时先把他收押起来。”同时压低声音道,“如果反抗,就往死里打,你放心,我会做主的。”

    有些人,贱骨头,不打不老实。

    言修齐心里那叫酸爽。

    他早就看不爽这黄伟很久了,明明自己没什么本事,却狐假虎威,压得他一度抬不起头来。

    所谓风水轮流转,太嚣张,总会遭报应。

    当即言修齐一声令下。

    黄伟立刻慌了神,他二话不说直接躲在保镖的身后。

    保镖也很愁,对于普通人,他自然敢还手,但是对于这些公职人员,他如果还手了,那事情就大发了。

    虽然拿着黄伟的酬金,但保镖思来想去,还是老老实实被扣了下来。

    黄伟见状,又是一通狂骂。

    他压根不愿意别人碰到他,拼命的反抗着。

    既然反抗,就有了操作的余地,虽然不好正大光明地往死里下黑手,大家极有分寸地往往那些特别疼还不容易留伤痕的地方招呼。

    一时间,黄伟嗷嗷直叫。

    很快他就没了力气,被老老实实地收押。

    就在此时,他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黄伟一看来电显示,顿时顾不得疼了,立马按下了接听键,鬼哭狼嚎道,“大舅啊,他们打人。”

    刘闯如今同样的焦头烂额。

    就在刚才,他竟然被叫去谈话了。

    说他纵容亲戚在外作威作福,又说他滥用职权,局里迟早会彻查,让他好自为之。

    刘闯这才知道黄伟一脚踢到了钢板上,眼下,听到这告状声,他头都大了,“你赶紧把拆迁的赔偿款按规定还给他们,我都要被你害死了。不管他们干什么,你都老老实实配合他们,我会把你捞出来的,听到没?”

    黄伟彻底懵了,他没想到无所不能的大舅,竟然也有服软的一天,“大舅,这赔偿款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要不是因为如此,他怎么会选择强硬镇压,同时,他继续道,“我才不要去他们那鬼地方,大舅,你快想想办法啊。”

    刘闯知道,黄伟如此,多半也是因为自己纵容的缘故。

    他深深叹了口气,“听我的,知道吗?”

    其实,他自己都已经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又哪还有精力去管着黄伟。

    他只希望黄伟能够尽快的把拆迁赔偿款还给人家,刘闯这才好运作帮自己脱罪。

    说完后,他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黄伟这才害怕起来。

    此时此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总觉得自己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

    到最后,六神无主下,他竟然对着言修齐道,“我把钱还给他们,你们别动我。”

    言修齐除了冷笑还是冷笑。

    他压根没有搭理黄伟,只对着始终在等着处理结果的那群人道,“过几天,就会有人安排上门来重新洽谈赔偿款,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一定给大家一个最公平的交代。”

    房子已经拆了,他没办法再还原。

    就能够抓着不公平的这一点,让黄伟吐出更多的钱。

    一时间,那些受了委屈不敢吱声的、或是被胁迫的,脸上皆喜气洋洋。

    他们看不懂这件事情究竟有谁出了多少力,又或者如何,只知道,这市长替他们做了主,他们的赔偿款能一分不少的拿回来。

    大家纷纷赞扬起来。

    “我还以为打碎了牙要往肚里咽,没想到言市长不畏强权给咱们做主了,回头我一定要送一面锦旗,表表我的心意。”

    “是啊是啊,要是能把赔偿款拿回来我家的日子不知道能好过多少。”

    “这群畜生,就应该全部下地狱。”

    “市长真好。”有个普通的妇女,一本正经对着怀里的孩子道,“以后你如果也当官了,一定要和他一样。”

    言修齐挨得近,听到这话,不知道为什么老脸一红。

    其实舒昕如果没把唐忠请来,那他……应该是不会替这群人出头的。

    不过,能够欢欢喜喜地解决,也是一件好事。

    唐忠拍了拍言修齐的肩膀,推心置腹道,“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你有顾虑是好事,当你身处高位,有些事情就是你的责任,你应该去做,不应该推卸。不心怀天下,你注定也走不长远。”

    官场的确黑暗,但那也是各党派利益之争,但是这不妨碍为老百姓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情。

    今天这件事情,言修齐可以选更好的处理方式。

    言修齐知道这是唐忠给自己的提点,他认真的把每个字记下,然后道,“我记住了。”

    混乱的现场很快变得平静,黄伟与他一众手下被带去调查,得了承诺的百姓也各回各家。

    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们采访够了,也收起仪器,回台里赶稿。

    显然,这强拆事件,还没有结束。

    最后会酝酿出什么风暴,谁也不知道。

    一旁的罗斯祥颇有些惊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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