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她心动了。

    沈棠坐着还没有多久的时间,就看见男人从外面进来。坐船也有不少的时间,虽说船上的空间大,但毕竟有限,日日对着一片看不到边际的海水,总觉得有些烦闷。

    她问了一声,“你刚刚真的是去找楚凛了吗?可知道还有多少时日才能够到的。”

    “怎么了,可是有些不舒服了?” 陆持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发觉有些凉,便让人将披风拿过来,又给她裹上有一层,“大概明日早上就能到,再走个两三天的时间,便是汾阳城内。我让人早早就去买了间宅子,到时候你看看可还缺些什么,让人陪着你去置办些。”

    自从知道她怀有身孕之后,陆持日日在她身边陪着。有时候明知道她不搭理他,仍旧在屋子里做自己的事情,不曾离开。

    现在倒是叫旁人陪她一同去,倒是有些反常,“汾阳那边很忙么?”

    “也不是,就是才去,要见的人有些多了。”

    沈棠想起来了包袱里藏着的令牌,心思一动,但不敢让陆持瞧出什么。她借着喝水的空当,将眼底烦乱的心思掩下,软声说了句,“既然你在忙着,就不必顾虑我。我身边有这么多侍卫和丫鬟侍候着,出不了什么事情,你的事情才是最为要紧。”

    自从上次争执之后,两个人虽说都装了面子上的平静,但是实际上交流却是没多少。沈棠难得这么软声同他说话,倒是叫他有些意外。

    他看了女子一眼后的,伸手去摸女人的小腹,“现在你和孩子才是最要紧的事情,放心吧,我一定会多抽出时间来陪你们的。”

    沈棠浑身都是僵硬的,挤出一个笑容,“随你吧。”

    到了第二日早上,船果然就靠了岸边,不过倒是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岑欢连夜高烧不退,请了大夫来,只说是水土不服。盛承宣原本想要同汾阳走一趟,见岑欢这样,也就歇了心思。等船靠了岸边之后,立即带着侍卫护送岑欢回晋国。

    沈棠的听见了,只觉得盛承宣并不像岑欢所说,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只希望两个人回去之后,能好好说清楚的。

    倒是身边的陆持说了一句,“他们回晋国之后,估计会成亲。”

    “你是怎么知道的。”沈棠看了他一眼,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昨夜是盛承宣照顾她的,全程没有经过其他人的手。”陆持笑着,声音漫不经心,透着一股子愉悦。

    他也是没有想到,岑欢也是有几分手段的。他牵着沈棠的手,往船的下面走,“马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我们也该走了。”

    沈棠想了想,便同他一起下去了,这两个人呀,于她而言,不过是一场过客而已。

    先前在太子妃的口中,倒是听说了不少关于汾阳的事情。沈棠对着汾阳的印象还停留在太子妃的美好叙述里。可真到了汾阳,她才晓得完全都不是那么一回事。

    汾阳有些落后,马车行了不少路程,就见广袤的土地上零零散散地坐落着几户人家。更为奇怪的是,没有多少人在外面走动。远远地瞧见了有几个老妪的身影的,很快又消失不见,她几乎快要以为自己是花了眼。

    整个地方都透露着一种古怪。

    陆持自然也发现了,唤来二三,说了几句话之后,二三并领命离开。

    沈棠有些不安,“是不是这里有什么问题。”

    “没有,这里离汾阳城还有些距离,在城门关闭之前,我们未必能够赶过去。我让他先去城里面打点去。”

    陆持没有说实话,沈棠也就没有多问。心里胡乱想着的时候,手心一热,“不必担心,这块虽没看见多少人,但看房子都是没有多少年。说不定这儿富裕了,人都往汾阳城里搬。”

    沈棠心上仍旧是乱糟糟,她虽不信鬼神,但这个地方过于古怪,总让人联想一些不好的事情。

    “这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的鬼神之事,多半是人为而已。”陆持叹了一口气,直接将人搂在怀里,“明日我们就进城,那里得热闹些。”

    长途奔波这么久,男人的身上依旧是一股好闻的草木的香气,这香气将沈棠揪着的一颗心一点点熨平。她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一般靠近城门的地方,会有一家客栈,让那些来不及进城的人歇上一晚。

    他们在离城门约莫十里地的林子外,找到了这家客栈,但是意外的是,客栈里没有一个人在,里面阴气森森,所有的地方都积攒下一层厚厚的灰尘。

    良辰美景头皮都是发麻的,小声地去问沈棠,“姑娘,今夜真的要在这里住下么?”

    沈棠有些不敢,只好见目光放到陆持的身上。

    陆持蹙着眉头,自然不可能让她住进去,可现在往城里面赶也是来不及,只好下令在林子里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就往汾阳城去。

    第63章

    之前他们赶路的时候也曾经在林子里住过, 比起阴气森森的宅子, 住在外面不知道好了多少。

    许是今天见到的事情都过于诡异,晚上升了火堆, 几个人围在一起,不知怎么就说了起来。

    有人将手往火上面烤着,稍微热了些, 搓了搓胳膊, 让浑身的血液活泛起来,“你们的有没有觉得这边冷的有些不正常,虽说也快入了冬, 可怎么觉得背后一直冒冷气一样。”

    “你小子,手头上都见了那么多血,还怕什么。真要是有埋伏,来一个杀他一个, 来一双就杀他一双,唧唧歪歪的做什么。”

    “可若是不是有人埋伏呢,我瞧着这边屋子都没有多少的年头, 显然曾经有很多人在,现在却连人影都瞧不见几个。”他后面的声音说得越来越小, 最后咽了咽口水,“你们说, 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地方闹鬼呀。”

    话音刚落,就有胆子小的丫鬟尖叫,声音凄厉, 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沈棠也是被吓了一跳,不自觉地抓住身边人的胳膊,待发现不过是个胆小的丫鬟被吓出了声,这才缓了口气。

    惊慌之下,她才发现自己抓着的是陆持的胳膊,连忙松开了手,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在火光下,她脸色仍旧有些的发白。

    陆持将面前朝着火堆,又扔了一根木柴,“没有这些东西的,若真的有的话,这种传闻早就传扬开来,可是你看看,我们一路过来,可听说了什么吗?”

    “这是说不准,我们坐船过来,在路上也没有停留多久,就是有什么传闻,我们也是不知道的。”沈棠抿唇,最后轻声说。

    她虽然也不信,但是禁不住自己多想,深夜能够将人的心底的那点子恐惧给无限放大。

    陆持无奈,倒是一直将她搂在怀里,没有松手。

    到了下半夜,许多人都禁不住瞌睡,就地靠着树边或者铺一块布直接在地上睡着了,只留下几个人在守夜。

    火光仍旧没有熄灭,偶尔听见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守夜侍卫在交谈,声音很小,揉散在林子间,也听不真切。

    夜越发深沉,守夜侍卫的眼中都有了几分的困顿。

    “啪噗。”西南角的地方忽然有了细微的响动,守夜侍卫的眼中顿时有了几分清明,眼神锐利地朝旁边看出。

    西南角的地方摆放着所有的干粮和一些平日里用得上的东西,摆放成一小堆,若真是有人躲在那边,他们也是看不见的。

    侍卫们看了一眼,分别握紧手里面的长刀,一点点像西南角的地方逼近。还差几步距离,忽然有个人样朝着空中撒了一把面粉,然后朝着后面“噌”的一下就窜了出去。

    “有刺客。”侍卫大喊一声,另一个人朝着西南角的方向追了过去。

    沈棠睡得浅,被这么一句话猛然惊醒过来,查觉身边有人在才松了一口气。陆持是抱着她睡的,察觉了怀里的人有了动静,轻轻拍着她的背,“没事,你继续睡一会,我出去瞧瞧。”

    许是刚醒,声音还是沙哑的。他向下亲了亲沈棠的额头,说着就要坐起来。

    沈棠已经清醒地差不多,马车里昏昏沉沉,她也不想一个人呆着,扯了男人的袖子,“我同你一起。”

    一同生活了这么多年,陆持也是头一次知道沈棠怕这些东西。

    怀里的人身上有股水梨花的香气,温温热热直往人的心里钻。他的心莫名软成了一片,温声应了,“好,外面寒气重,将斗篷裹上。”

    说着,他就开始动手,替沈棠将衣服都穿好,确定没有一处透风之后,才牵着她的手往下面走。

    侍卫像是拎着一个棕色的麻袋往这边走,嘴里面还在骂着,“这是哪里来的小兔崽子,怎么好事不学,尽学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你爹娘都不好好教你。”

    说着,他就将手中的棕色麻袋往地上一扔,原来是一个十来岁左右的孩子。

    他的头发散乱,穿着件单薄的麻衣,浑身沾满了灰尘。虽然看不见长相,可仍旧能让人一眼记住,因为这个人太瘦了。肩膀的骨头根根耸立,腰部似乎一把手就能够抓住,整个裤管空空荡荡,都不像是个活人。

    男孩双手被绑住,挣扎了两下见逃脱不掉,索性就坐下来同侍卫扯着嗓子骂,“我爹娘早就死了,都不知道埋在什么地方,你要是有这个本事倒是将他们挖出来,教训我呀。”

    他声音像是公鸭嗓,粗哑难听。

    侍卫拿着剑鞘就给了他一下,“我倒是头一次见人这样说自己的爹娘的,说,你摸到这边想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找你们要一点吃的。”男孩讨好地笑了两声,“大爷,你看看你们也没有什么损失,不如就直接放我走呗。”

    陆持挑了挑的眉,“那我问你一件事,这周围为何没有一户人家?”

    听了这话,男孩突然抬起头,露出一双清凉的眼睛,顿了顿,然后眦着大白牙笑了一声,“爷,这可不是您管得起的事情。”

    “放肆,竟然敢同世子爷如此说话。”侍卫直接踹了他一脚。

    叶生被这一脚直接踹懵了,倒在地上直接吃了两口土,“呸呸”了两声将嘴里的土吐了干净,然后看向陆持,像小狼崽子似的,眼神里尽是凶狠,“你当真是世子爷?”

    “你这小子... ...”侍卫刚想要上手,陆持一个冷刀子丢了过去,后面的话就咽在喉咙里。

    “我是。”

    “比县太爷官儿大?”

    “嗯。”

    男孩的声音有些抖,“比刺史的官儿大吗?”

    “嗯。”

    陆持刚应了一声,男孩双眼通红,咧着嘴角笑得浑身颤抖,笑着笑着就弯着身子嚎啕大哭起来。

    众人正不知所以之际,他挣扎着身子,冲着陆持跪下,嘶吼着:“贱民叶生状告汾阳县令和禹州刺史相互勾结,随意捕人做大牢,逼着这些人做的苦工,分文不给,动辄打骂,将人折磨致死。”

    陆持看着他,笑了声,“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一下子就将两个父母官给告了,我凭什么相信你?”

    “世子爷不是觉得奇怪吗,这周围没有多少人在。”叶生哽咽着,艰难地想要将每一个字说清楚,“因为这里但凡是能干活的,都被他们抓进去做劳力,每天那里面都要死几十个人。”

    他忽然激动起来,粗声吼着,像是走到绝境的狼崽子,“若是你们不相信,可以到梁江关去瞧瞧,每挖开三尺城墙,就能够扒出来一副白骨。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后来被折磨得做不了活,就被人直接活填了进去,他们死前,还一直伸手叫救命的。”

    陆持带来的这群人中,不乏手中染了鲜血的。可听了这话,仍旧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是要有多恶毒,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你是如何知道的。”

    “因为我们一个村子的人,就保了我们五个人出来,让我们逃走去通风报信。我们五个人一路被追杀,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 ...”

    四个人的血都溅了他一脸,温热的,都是铁锈的血腥味。再次提及这件事情,他的脸上像是蒙了一层什么东西,他怕一伸手,摸到的就是同伴的鲜血。

    他后面几乎都说下去,不停地给面前的官老爷磕头,“世子爷,你一定要去救救他们,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救救他们。”

    “不然他们真的会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  和朋友提到某些话题,气得我心肝脾肺肾都疼,但是,我要做小仙女

    第64章

    所听所闻都过于骇人, 所有人的呼吸都变得浅慢起来, 生怕惊扰了这位沉浸在巨大悲伤里的孩子。

    他年纪不大,却已经历过这个世界里最深的黑暗。黑暗的上头是所谓的“光明”, 严严实实将“黑暗”逼在角落里,将饥饿、劳作和无数人的死亡积累成财富,然后更加光鲜亮丽地活着。

    陆持最后让侍卫将孩子身后的绳子解开, 火光映照着他的脸, 下颌似乎是一笔勾勒而成。他敛了浑身的冷气,同叶生陈述着一个事实,“我可以帮你救他们出来, 但是中间也需要你参与。这条路很苦,甚至有可能丢了性命,你也愿意吗?”

    “只要爷能救他们出来,要我做什么都是成的。”叶生的嗓子像是被树枝刮过一遍, 声音粗哑,眼睛里都是像要出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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