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说什么?良辰说你晚上都没有用什么东西,我们先吃些,到时候再慢慢吃。”陆持走过来,扫见她手中拿着的信件时,顿了顿,接着便像是个没事人般,抽走女子手中的东西,不在意地说:“祖母说的都当不了真,我说了会娶你,便一定会娶你。”

    “我知道,所以你为什么要娶我?真的是因为喜欢我吗?”沈棠坐在那里,浑身都是僵硬的。她舔了舔干涩开裂的唇瓣,缓声说:“先前我也以为是这样,可是仔细想想,从我们一开始见面你就不喜欢我,恨不得都让我消失,为了威胁小姨才将我留在听松院,怎么就突然喜欢上我。”

    陆持的眸子一瞬间暗淡下去,像是一汪深潭,拢着所有情绪。他翘着嘴角,声音有些冷,“你想说些什么?”

    “我想说,我真的太自以为是了,以为你对我好,为了救我甚至以身犯险就是真的喜欢我。我怎么就忘记了,你这个人啊,一点心都没有。若不是有利所图,怎么会放下身段去哄人的。”发红的眼尾渗出眼泪来,沈棠牵着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来,眉间朱砂格外妖冶,“我差点就被骗到了呢。”

    字字句句都是诛心的,陆持怒极反笑,面色郁沉,一把攥着女子的下巴,迫使她抬起的头来。看见女子巴掌大的脸上全是泪痕迹,他所有的火气又散开,将她的眼泪擦干净,“是有人和你说了些什么吗?都当不得真,你想要知道什么便过来问我,不许再这样阴阳怪气。”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爹爹是谁?”沈棠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是不是你故意让人搅乱了消息,所以过来寻我的人都没有找到我。”

    这是陆持埋在心里最深处的秘密,赫然揭露出来,他的脸上闪过得片刻的震惊。

    原本怀疑的事情,突然被证实了,沈棠只想发笑。这么多年,她所遭受的种种罪过,皆不过是因为眼前人的一己之私。她也应该有平阔坦荡的人生,最后却卑微的活着,成为曾经自己最不耻的人,忍受别人的指指点点。

    陆持啊,他怎么能又怎么敢将她的人生摧毁成这样。

    沈棠气得浑身都在发抖,然后狠狠地给了面前的人一巴掌,眼里全是厌恶与憎恨,仿佛两人之间有着是誓不共天的仇恨,“你真卑鄙。”

    那种眼神深深刺激到陆持,他背着光,整张脸隐匿在阴影里头,唇边漫着笑意,“我一贯是卑鄙的,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所以你就这样利用我吗?先是利用我小姨将我逼回伯恩王府,又刻意让寻我的人找不到我,甚至故意让我怀上这个孩子……”

    沈棠几乎喘不过气来,双手死死地攥着椅子的得把手,“陆持,我一贯觉得我命不好,是我自甘堕落爬上了男人的床,旁人说什么我都忍着。因为我一直孤零零地活着,不忍着也没有人会得替我出头。可这算什么,从头到尾就是你的算计。看着我现在声名狼藉地活着,你是不是很高兴了?我还要感激涕零地替你生下这个孩子,世子爷,怎么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发现你有这样的好算计。你且告诉我,你接下来想做什么,也让我有个准备,提前配合你的不是么。”

    她微微站起身,凑到男人的面前,一字一顿地说:“陆持,你真让我觉得恶心,无比恶心。”

    “我没有想过让你不见你父亲。”陆持的下颌紧绷成一条线,抿唇将她按在椅子上,面上没有多少的表情,声音是一贯的冷静,“等我们回盛京成亲之后,我便同你去晋国,亲自拜访你的父亲。”

    “那你怎么没有同老夫人说,晋国王爷的女儿上了你的床,连孩子都生了。”沈棠忍着身下的抽疼,挤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来,“老夫人就盼着你娶一个名门贵女,陆持,你瞧着我身份可还配得上你?”

    她扶着把手站起来,想要往外面走。

    “沈棠,过去算是我的错,你要怎样做都好。”陆持抓着她的手。

    他半靠在桌子旁,眼神晦涩,陷入一种即将失去她的恐慌中。神情都染上了几分慌乱,涩涩的开口,“我只是想你能一直陪着我。”

    “好啊,那你去死,死了我们就两不相欠。”沈棠挥开他的手,往前面走去,仿佛这样就能完全从过去中走出。

    剩下的襦裙已经湿透,双腿之间仍旧有液体不断下流,腹部传来抽疼,让人恨不得去死。她脚下一软,直直的跌在地上。

    陆持一懵,一股巨大的恐慌袭击脑海,动作快于想法,还没有来得及反应时,就已经抱起女子往外面走,声音有些发颤,嘶吼着:“快来人,将产婆找过来。”

    众人见状也开始慌乱起来,院子里吵闹成一团,慌不择路彼此撞上的人有的是。

    沈棠这一胎出了不少意外,因此陆持早早地就找了几个产婆,就在别院里住着。他抱着人去主屋时,六个产婆已经急急忙忙赶到了。

    他将女人放到床上,才看见自己手上染了一片鲜血。那红色极为耀眼,直直的往人心窝子里戳,陆持后背已经是一片冰冷,生平头一次软了脚。

    有稳重些的婆子上前同他行了一个礼,板着一张脸,“世子爷,你该出去了,没有男子生产时在屋子里的道理。”

    陆持看了一眼沈棠,她脸上全都是汗,额发湿哒哒的黏在上面,苍白的脸都皱在一起,仿佛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可就算这样,她死死的咬着下唇,一声不吭。

    “好。”陆持转过头,脚步踉跄,“若是她有事,屋子里的人便为她陪葬。”

    产婆心头一凛,应声之后又开始犯愁,这夫人是双生子,又是早产,能不能母子平安,谁说的清楚。

    陆持一直在外面坐着,屋子里只有产婆焦急的声音,丝毫听不见女人的哭叫声。一面墙,将所有的恐慌无限放大,他仿佛又回到了母亲离开前的一夜。

    沈棠说得没错,他是冷心惯了的人,起初要将她留在听松院,不过是因为孤寂太久,身边养着个人陪着。他和她都是亲缘淡泊的人,本就是应该在一起。

    他一开始并不喜欢沈棠,全当是一个宠物养着,会生气会反抗,倒是比死物多了许多生气。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喜欢上沈棠,因为他对自己的自制力有足够的信心,等日后腻了,定是能够从这场游戏中全然身退。

    可自制力这种东西,从遇见她的那一刻便全然瓦解了。在黑暗中行走很久的人,点滴的光明便会成为心之所向。许是习惯了回来之后便有人对着他嘘寒问暖,无事便在书房陪着他也不打扰,会为他做香囊、衣裳,一整颗心全然系在他身上。

    陆持知道这一切都是沈棠浮于表面的假象,可还是无法自控地陷了进去,想独占她的所有。爱,便是占有,他也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自然想将喜欢的人拼命留在身边,哪怕是用尽手段。

    可此刻坐在门外时,他陷入一种深深的恐慌中。

    他知道,他留不住沈棠了。

    第78章

    中间不停有人进出着, 端进去的是澄清的热水, 端出来的便是血水。

    产婆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人,咬死了牙一声不吭, 她忙吩咐丫鬟去煮了参汤,亲自喂沈棠喝下去,急忙说:“夫人, 这时间还长着呢, 您若是难受,便叫出来,不必如此忍着。”

    沈棠没说话, 身下的又是一阵抽疼,她咬着唇差点背过气去,唇瓣上已经渗出点点的血珠。产婆没了法子,让丫鬟找一块绢布放到她嘴边, 让她咬着。

    可时间一长,外面的天渐渐亮堂起来,产婆们开始慌了起来, 有人掀开布锦往下面看去,心里打起了突突, 孩子是脚步先朝下的。

    也就是民间俗称的“落地生”。

    落地生极为凶险,更何况这是双生子, 若是头一个出来得迟了,小的说不定就在里面闷死了。

    “夫人,您用力些, 孩子就快出来了。”产婆急得满头是汗,只在一旁说些宽慰的话,“过了这遭就好了,都看见孩子的头了,加把劲就行了。”

    沈棠只觉得盆骨的地方被人硬生生地撑开,那种疼痛在每根神经里涌动,摧毁人的心智力。好几次,她都觉得自己会这样昏死的过去,又生生地被疼意拉醒。

    时间渐渐过去,羊水都快干了,要是再拖下去,大人和孩子都保不住。

    几个产婆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相视一眼后,高胖一些的产婆往后面走,“你们去推肚子,我去拽孩子,是福是祸,都是这么一遭。”

    话一出,屋子里的丫鬟全都白了脸。

    产婆跪在沈棠身边,“夫人,你且忍忍。”

    她话刚落,后面的两个婆子就开始按压她的肚子。那种剧烈的疼痛袭击全身,像是要将灵魂也一并摧毁般,冷汗又逼下来一层,她身子紧绷成一张弓,忍不住尖叫出声。

    伴随清脆的啼哭声,沈棠的意识渐渐远离,只听见身边的人不停地在叫她的名字,然后腹部又是一空,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产婆还没来得急高兴,看着手中浑身泛青的孩子一下子傻了眼,立马有人接过去,翻过孩子的身体,伸手去扣孩子口中的呕吐物。等清理干净后,只听见一声微小的哭声,像是猫哼一样。

    这个孩子怕是活不成,所有人的脑中闪现过这样一个念头。

    这个消息将新生的喜悦都冲淡几分,有丫鬟出去报了喜,“世子爷,母子均安,是小小姐和的小少爷。”

    陆持一直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往起站时,脑子一懵,都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走进去的。

    屋子里面得血腥味还没有散开。

    两个产婆抱着孩子走过来,“这个是姐姐,这个是弟弟。小少爷瞧着不大好,要请大夫来看看。”

    陆持看了一眼,两个孩子格外小,皱巴巴地一团缩在小被里,不像沈棠也不像他。

    “让人找大夫过来照看。”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往床边走。

    女子就像从水里捞起来的一般,浑身湿透,安静的躺在床榻上,呼吸都变得浅慢。他紧紧地盯着她的脸,生怕一个不注意,面前的人变回从眼前消失。

    “她怎样了?”

    “夫人生产时脱了力,等休息够了就好。”产婆即刻回话。

    陆持也不动弹,就直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沈棠。一夜之后,他眼中的红血丝更甚,下巴冒出了一层胡茬,衣服皱巴巴地裹在身上。他宽阔的肩背没有往日的挺拔,略微有些佝偻,任谁也不会想到,这就是当初盛京中意气风发的公子哥。

    良辰将准备好的荷包分发给众人,产婆得了赏,极有眼力地退了下去。她上前问:“世子爷可要下去休息一会儿,这里我和美景看着就可以。”

    “无碍,你们看着两个孩子去,我是说小的身子不好么,你去看看大夫怎么说。只要能治好,银钱都是不计的。”

    良辰心里是不愿意的,她虽不知道屋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出来姑娘便胎动,生产时九死一生,她在旁边看着都揪心。

    世子爷明知道姑娘有身子,还让她出了事情,就是有天大的理由都是他的不对。良辰心中不免怨愤,语气也不怎么好,“底下的人粗手粗脚,等会儿姑娘醒了,用她们也习惯。”

    陆持没说话,良辰美景二人便默认他同意了,也在屋子里守着。中间两人出去过几次,看着孩子。

    两个孩子都是安静的,软趴趴地睡在那里,也不怎么动弹,饿的时候便哭上两声。小少爷生下来比小小姐瘦了一圈,吃得也不厉害,哭的时候就像小奶猫的哼哼声,看着都让人心疼。大夫说他有先天不足之症,又因孩子太小,不敢开草药伤了脾胃,只能让乳母喝下药喂养他。

    可沈棠早产,乳母还没有找好,府上只有一位,又不敢让乳母服下药。且两个孩子都不够吃,小少爷吃不了多少,小小姐吃的多,饿的也快,乳母没有了奶水,哭得整张小脸都是通红。

    沈棠是在孩子的哭声中醒来的,她循声看过去,见美景抱着得孩子在轻声哄着。当她视线触及到坐在床边的男人时,冷了脸色,转过头,“出去。”

    陆持恍若未闻,招手让人将两个孩子都抱了过来,“你还没有见过孩子吧……”

    “出去!”藏在锦被之下的手骤然缩紧,她将音量又提高了,“我不想看见你,出去。”

    陆持的面色铁青,他的手肘撑在膝盖上,眼里的黯然一瞬而逝,语气依旧是清清冷冷的,“是龙凤胎... ...”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沈棠将被子掀开,挣扎着就要往起坐。

    良辰惊呼,陆持的一张脸全黑了,他抿着唇,死死地攥着女人的手,“你疯了是不是!”

    “那你就出去。”沈棠白着一张脸,语气却透着不容置否的坚定。

    屋子里的人知道两个人之间又发生了争吵,皆屏住呼吸,不敢大声喘气,生怕扰怒了两个人。

    僵持一会之后,还是陆持让了步,隐忍了火气,“你好生休息,我这就出去。”

    说着就站起身,大步朝外面走去。

    孩子像是查觉出氛围不对,忽然哭了出来,美景抱着她不停地颠簸安抚着,没有丝毫的用处,孩子依旧扯着嗓子哭个不停。

    良辰犹豫了一会,问沈棠,“姑娘可要看看两个孩子?”

    沈棠眼神复杂地看着孩子,那哭声像把刀子往她的心上割,过了半晌,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不必了,你们照顾着就好了。”

    作为母亲来说,他们两个都是自己的骨血,她不可能是不喜欢的。可是一想到这个孩子是被逼着生下来,孩子的父亲亲手毁了她的人生,她又本能地不想去看孩子。

    呆在这里的每一刻钟都让她喘不过气来,她想离开,若是同孩子有接触,培养出感情了,分开时只是自己难受。

    两个丫鬟看着这样心里头也难受,这都叫什么事情,孩子没出生之前都是天天盼着,现在生出来了,两个人又像是说好了般,谁也不在乎了。

    奶水不够,两个孩子饿着肚子,都哭得厉害。沈棠打定主意不去过问,竟真的半句话都没有问过。无论是谁上前同她说话,她都闭着眼睛一声不吭。

    两个丫鬟实在没了办法,只好将事情告诉了世子爷。

    美景本就经不住事,先前又被大夫吓唬了一通,圆圆的眼睛都红了,“大夫说小少爷要尽快喂药,可现在乳母只有一个,乳母喝了药,小小姐就要饿着。两个孩子都哭了一下午了。”

    陆持看着两个孩子,心莫名软了下去。他接过靠近手边的一个孩子,比想象中的还要小,仿佛一个不留神就能从怀抱中摔下来。

    他的动作都有些僵硬,小心翼翼站起来往屋子里走去,将孩子直接放到沈棠的身边。

    沈棠查觉出他的动作,冷眼扫了过去,“将孩子抱走,我不喜欢他在我身边。”

    “孩子饿了,乳母的奶水不够,你的儿子生下来就先天不足,哭了一下午。你若是不喜欢,就看着他哭闹,任由他出事。”

    陆持狠了心肠,直接将两个孩子往她的身边一放。两个孩子离开了温暖的怀抱,哭得就更加厉害。

    两个孩子一直在屋子里呆着,只有要喂养的时候才会抱出去一会。在丫鬟零零散散的谈话中,她也知道了一些情况。两个孩子因为早产的缘故,都过分瘦小,特别是小的,生下来就差点没能够活下来。

    毕竟是自己十月怀胎才生下来的孩子,怎么可能做到完全不管不问了。

    最后她还是妥协下来,“我喂孩子,但是这段时间,你不许再踏进这个屋子一步。等找到乳母之后,你放我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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