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颢垂目,静静看着她装模作样。

    那副夭桃秾李的绝美容貌,白皙如脂的肌肤,微微上扬的桃花眼,微微颦起的秀眉,浓密如蝶翼的眼睫,染着霞晕的脸颊……一切显得千娇百媚,撩人心魂。

    莫不是上回被踹了一脚,高颢差点就信了她当真这么顺从,真的这般妩媚动人。看她样子,莫不是想再来一脚吧。

    自那日踏春开始高颢就觉得奇怪,这小表妹为何莫名其妙的对他充满敌意,还有意污蔑他……既然都已经被污蔑了,高颢便当真把她拖进了小树林,吓唬吓唬她,以此报复,没想到反而被踹了一脚重要部位。

    现在想起来还有点疼,高颢逼近一步,充满暗示的意味,道:“要我原谅你也不是不可以,表妹可要想想该如何道歉?”

    他凑这么近,喘出的热气扑到脸上,明显意图不轨。

    慕含娇双手挡在胸前,将他往外推,一声“表哥不要”,明明是拒绝,却娇声婉转,给人一种欲拒还迎的感觉,直叫人心下火急火燎的。

    门外路过的某人,恰好就听见这句“表哥不要”,也偏偏是因为这句,当时就……一脚踹开了房门。

    慕含娇与高颢都是浑身一震,朝门口看去,就见男子青衣玉冠,积石如玉,列松如翠,立在门口,眼底射出两道寒光,落在人身上都觉得头皮发凉。

    魏浟开门,一眼就看见男女姿态暧昧,小鸟依人的娇美少女,脸颊绯红,柔桡轻曼,妩媚纤弱,几乎依靠在男人怀中……

    场面尴尬至极,慕含娇已经呆若木鸡。

    高颢倒是镇定自若,赶紧退后两步,远离慕含娇,毕恭毕敬的行礼道:“下官见过昭王殿下。”

    魏浟负手背后,跨一步进屋里,直逼到了高颢面前,质问:“高二,没记错的话你已经成婚了,慕表妹尚且待字闺中,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在此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高颢一本正经的解释:“下官只是出于好奇,想问问表妹那幅画是如何发光的……殿下切莫误会,表妹年纪尚小,下官只当妹妹看待,绝无冒犯之意。”

    慕含娇都惊呆了,高颢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还真不是盖的!胡编乱造,一点不觉得脸红。

    魏浟冷笑,转眼询问慕含娇:“他说的可确有其事?”

    本来,这是一个极好的拆穿高颢虚伪面具的机会,毕竟都有证人了……

    可是一想到证人是魏浟,慕含娇完全不想让他干涉……谁都好,就是别是他。

    慕含娇想不了了之,于是低声回答:“殿下误会了,二表哥确实只是问一问画发光的事……我不愿被他人知晓,所以才悄悄在这里说。”

    魏浟皱了皱眉……

    先前还以为“表哥不要”说的是高殊,今日算是真相大白了,原来是高颢,而且看这情形,还是你情我愿的。

    不屑瞥了一眼高颢,见他一身竹节纹白色鹤氅,君子儒雅的模样,唇角勾起诡异的弧度,似乎还光明磊落,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高颢还道:“表妹都澄清了,殿下莫要多虑才是,免得影响人家清誉。”

    魏浟冷哼一声:“你若是当真知道影响清誉,就该管好自己,别再有此逾越之举。”

    明明面前的男子比高颢小了好几岁的年纪,却仿佛与生俱来带着逼人威压,叫人像是胸口压着巨石一般喘不过气。高颢抿唇道:“殿下说得极是,下官思虑不周,今后必定谨言慎行,绝不逾越……”

    魏浟扬了扬下巴示意退下,高颢立即会意,行礼道:“下官告退。”

    高颢恭敬退了下去,转身出门离开。

    慕含娇也赶紧跟上,想趁机溜走,可脚才刚跨出房门一半,背后的声音却道:“你回来。”

    慕含娇浑身一震,半空中僵硬的脚,犹犹豫豫,缓缓收了回来,转过身,询问:“殿下有何吩咐?”

    “关门。”

    慕含娇只好回过身把门关上,简直都快哭了。

    再回过头,魏浟已经直逼到了她面前,以一种凛冽如冬夜萧瑟寒风般的目光盯着她,吓得她退后两步,双腿发软,险些跌倒,还好“咚”的一声背靠在了门上。

    魏浟语气带着几分严厉,有点像长辈训说晚辈的意思,质问:“高颢是有妇之夫你可知晓,你与他私相授受,卿卿我我,可有想过让人知道你今后还如何嫁人?”

    本来慕含娇是打算争辩一下的,至少说成她和高颢真的是在讨论画为什么发光。

    可是魏浟这一番话,就像一记重拳,狠狠打在了她胸口上,让她心里压抑许久的那些委屈和愤恨的情绪,一瞬间喷涌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以前慕含娇故意倒进魏浟怀里,抓着他不放,以此勾引他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说的,“让人知道你如何嫁人”。

    慕含娇当时说“嫁不出去不是正好嫁给表哥你”。结果魏浟就把她反手绑起来,扔在了那里自己就走了,给她都气哭了。

    慕含娇想起那个冷漠的背影,还有点憋屈,小声嘀咕道:“我如何嫁人,也用不着殿下操心。”

    魏浟本来想等她反驳解释一下,可是她不但没解释,还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魏浟皱眉,道:“倒是我多管闲事了?行……念在你年纪尚小不懂事,今日之事我暂且不会告知小姨,不过望你今后好自为之,离那个高颢远一些,别再如此不知轻重,传出去叫镇国公府颜面无存。”

    又是这些话,又是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这魏浟已经跟她说过许多次一模一样的了,现在又教训她!

    慕含娇气得,当时眼眶一红,鼻子一酸,晶莹热泪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竟是委屈的哭了,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

    她曾经那么爱慕他,不求回报,不求名分,又卑微又渺小,什么也不求,只愿相伴就好,她做了一切能做的,却最终求而不得。

    慕含娇重获新生之后头一回哭,好似把前世的所有积怨都发泄了出来,完全忘了魏浟就在面前。

    她蹲下身,把头埋进膝盖里头,肩膀微微颤抖。

    作者有话要说:  浟浟:又是为小表妹操心的一天……

    操心模式已开启,刹不住车的那种!

    第17章

    屋里安静无声,只能听见慕含娇嘤嘤的哭声,那声声入耳,哭得人心碎。

    魏浟拧起了眉头,居高临下,看着蜷缩成一团的少女,抽泣得微微颤抖,倒是让人我见犹怜。

    他本着怎么也是表兄妹,不能让年幼表妹误入歧途的念头,所以多管闲事说她一句。

    也不知是不是语气重,说得过分,她哭成这样。

    若是冤枉她了,她怎么也不反驳。

    魏浟声音沉下几分,道:“你哭什么?可是我说错了。”

    慕含娇却自己骂自己说道:“殿下说得没错,我就是喜欢有妇之夫,还心甘情愿给人家做妾,我就是这么没出息,不知廉耻,自甘堕落,丢尽了高家的脸!”

    说完慕含娇继续抹眼泪,反正她说的也没错,曾经确实是那样。

    原本还以为冤枉了她,她这么一说,魏浟眉头皱得更紧了……小小年纪,才到洛京两个月,月事都才来,好的不学,竟然就想着给高颢做妾,高颢到底是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魏浟抬眼蔑了一眼房门,因为习武之人听力敏锐,清楚知道门外高颢还没走。

    既然他想偷听,魏浟便说给他听,顺便规劝道:“你可知道朝廷命官独女不可为妾,姨父生前也是正四品中州刺史,慕家也算是东莱望族,况且小姨绝不会叫你如此作践自己,劝你还是趁早断了这念头,免得误了终身。”

    所以,所以,这就是前世不肯接纳她的理由?慕含娇哭笑不得:“殿下以为,我就应该将情意一辈子埋藏在心里,然后听天由命,嫁给不喜欢的人?这样就没错了?”

    魏浟头疼,小小年纪哪懂得什么是情意,还不是被那高颢甜言蜜语给哄骗了。高颢这畜生……

    魏浟看向房门的目光冷了些许,道:“那高颢只不过高家庶出,能力平庸,相貌平平,有什么好?以你的条件,洛京无数德才兼备的世家子弟任你挑选,你只是不常出门,没见过世面罢了……你若愿意听劝,我可以帮你寻个称心如意的。”

    门外高颢:“……”

    慕含娇点头,对,她就是没见过世面,以前才会瞎了眼睛喜欢你这个铁石心肠之人!不过,她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人死过一回心也跟着死了,以后再不会喜欢你!

    屋里两个人的对话,门外偷听的高颢有点摸不着头脑。

    昭王殿下这不明摆着说给他听的,还“能力平庸,相貌平平”?

    不过,他倒是完全不知道,表妹何时喜欢他到宁愿为妾的地步了,还说就是喜欢有妇之夫?明明刚刚还恨不得拿刀捅他,要不是之前被踹过有些防备,差点就被她伤到了。

    她故意这么跟昭王说,莫不是想迷惑昭王,才好借昭王之手对付他?很有可能……

    高颢摸了摸腰间那把匕首,觉得这小表妹愈发有意思。

    也不再听下去,高颢面带微笑,转身下楼离去。

    *

    前世慕含娇到洛京只有两年时间。

    起初,母亲去了汉中,她自己死皮耐脸留在镇国公府,那时候暗暗倾慕魏浟,知道他有婚约,只敢将爱慕之心藏在心里,每次只是远远的偷偷看他。

    后来母亲过世了,她后悔为什么要这么不孝离开母亲,甚至万念俱灭,无心独活……

    是魏浟安慰了她,他说“别难过,小姨不想看见你这样”,虽然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与他人说的如出一辙,可那句话如暖流一般顺着耳朵流入心底,深深印刻在慕含娇心里,就此,她因为他,重拾活下去的动力,对他的爱慕之心也愈发强烈。

    直到埋藏心底的小秘密无法克制,慕含娇终于鼓起勇气表白心意……被他拒绝之后,自然也伤心过,彷徨过,甚至想过放弃,可是想了想,这世上除了魏浟已经没有任何事物能让她留恋了,她一无所有,只有一往无前,无所不用其极的追在他后头。

    她理解魏浟想当皇帝的话离不开高家的扶持,所以不曾想过破坏他和高云旖的婚事,目标是能嫁给他做侧妃就好,侧妃虽然也是妾,但是姨母高皇后就是侧妃立后的,生下的孩子也是尊贵的皇家血脉。原本以为会很简单,反正亲王少不了妻妾成群,加之她长得也好看……

    可魏浟跟石头一样冷冰冰的怎么也不动心,加之高云旖破坏她的名声,她变成了勾三搭四的狐狸精,皇后姨母也不喜欢她,在皇后眼里她毫无利用价值,不像高云旖有一整个家族的人做后盾,她又不姓高无权无势,连占一个昭王侧妃位置的资格都没有,嫁到外头倒是还有些联姻价值。

    前面还好一些,最后的半年,她过得最难,魏浟奉命北上征讨叛贼楚王去了,她半年都没见到他,祖母还卧病在床没心思管她死活,唯一可能会帮她的高颢也因为被族中打压调任去了外地,高云旖简直只手遮天,联合舅母吴氏,强行给她订了舅母娘家吴家的婚事,说是亲上加亲。等魏浟灭了叛军回来已经婚期将近……也是那时候,慕含娇不愿听凭摆布,还想再挣扎一下,才骗魏浟吃了神仙药。

    她跟魏浟说,她马上嫁人了,这是最后一次给他送亲手做的芙蓉糕,想看着他吃下,从此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

    可能她说得语气决绝,也特别真诚,魏浟信以为真,就吃了。

    那夜的经历,慕含娇如今回想起来简直不堪回首……

    还好重来一次,母亲还在,这次只要和母亲相依为命就可以了,不嫁人也没关系,再也不追着又臭又硬的石头,离他越远越好。

    *

    屋里,慕含娇还哭了好一阵,前世那两年的种种从眼前闪过,她也渐渐冷静下来。

    想通了之后,好似如释重负,整个人轻松了许多。

    然后她就开始反悔了……

    刚才一时冲动,都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竟然会鬼使神差的承认跟高颢有私情?

    屋内出奇的安静无声,好似空气都凝结了一般,没有丝毫响动,因为隔音较好,阁楼下宴席的琴瑟之声显得极为遥远。

    魏浟坐在对面凳子上,用手撑着脑袋,一言不发。

    慕含娇偷瞄他一眼,越发无颜直视,蒙着脸,还蹲在地上许久没有动弹。主要因为刚刚一直蹲着,脚麻了,起不来也坐不下去……

    魏浟先开口,“哭完了?”

    慕含娇想起刚才自己说的话,一时无地自容,脸色白里透红,眼眶微微红肿,低声道:“方才,是含娇一时失态,还望殿下见谅……”

    慕含娇觉得还是辩解一下:“含娇不懂事一时鬼迷心窍,胡言乱语,殿下切莫当真……今后含娇必定谨遵殿下方才教诲,绝不与二表哥有什么来往,今日之事恳请殿下不要告诉我娘才是。”

    魏浟沉默不语,那双深邃的眼眸好似什么都能看透似的……

    刚刚还理直气壮的说就是喜欢高颢,现在又这么可怜巴巴的认错,都不知哪个可信。

    慕含娇心里打鼓,有些心虚,又道:“既然殿下也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多有不妥,不如,请殿下先行离开,我稍后自行离去,免得让人瞧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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