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则略看了一遍,先剔除了两个才十岁的,剩下几个就让人带他去看看。

    叫了人,分别问了那些人几个问题,粗略考较了一下性情,李成则就指了一个少年,说就这个了。

    牙舍的管事诧异地看了李成则一眼,他没有想到李成则会选择这个左手长了六指的小奴。

    一般这样有天残的人都被视为不吉,压根不会有人买来放在身边伺候。眼前这个小奴之前伺候的是一家的庶子,庶子为嫡母所不喜,故而给了一个不吉祥的人在身边,什么意思不言而喻,就是为了让这个天生带灾的将那庶子克住。

    管事以为李成则没看清楚方才那册子,怕他不晓就顺嘴提了一句。

    李成则根本不在乎,他一个现代人自然不会论那些不着调的封建迷信。

    就同牙舍管事说了一句,“无妨。”交了银钱过了契约,按章之后就将人领走了。

    回去是租的马车。

    车上,李成则问他:“可有名字。”

    那小奴答:“原先是叫端砚。”

    李成则不想给人取名字,也懒得取,就说:“那你还继续叫这个。”

    端砚跪下来磕了个头,李成则眼皮直跳,告诉他第一条规矩,“我身边不兴跪地磕头,以后就免了这套,好好做事即可,但也莫动别的小心思。”

    端砚连忙应下,他观这新主子气质温和,却周身气势半点不弱,并不像个软和无脾气之人。

    心中绷紧了些,不过又想这人并不在意自己的六指,就冲这点,他都应给感恩戴德才是。

    回了书院,李成则把元宝叫来,把端砚交给他带着,让他带人熟悉一下环境。

    元宝自然无有不应,他对端砚很友善,并不排斥,同他说了些主家的情况。

    端砚心中恐慌减少,慢慢适应了。

    书院里也少不了拉帮结派的,除了一部分因为志同道合三观相近走到一起的知己友人,更多的是根据自身家世身份而相结交。

    一般来说,如果家中原本在朝中就是一派的人,他们的子孙也大多走得近。另一个就是文官武官之间隔阂,他们的后辈也难结交。总之一句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圈子。

    李成则刚来的时候没几个人把他放在眼里,知道他的大多都是知道“就是娶了明德侯府嫡小姐的那个破落户啊。”

    自然少不了说小话的,都是不屑看不起的声音。

    譬如,“当真好手段,先攀上了个好姻亲,再借着侯府的关系进了书院。”

    又譬如:“手段卑劣之辈,在下耻与之为伍。”

    然而李成则心性极佳,听到了也毫不在意,照旧该怎样怎样。

    等有人又看见李成则同秦然走得近了些,又私下讽刺,说什么物以类聚。

    个把月之后,李成则学习上的天赋显露出来。

    一考二考三考中,进步一次比一比大,他就一块很绷干的海绵,突然被放进了水里,自发自觉飞速吸取水分来充实自己。

    以一种令人吃惊的速度。

    转眼到了六月,上旬的考试李成则毫不意外又拿了丁班的第一名。

    丁班的众位学生已经见怪不怪面无表情了。

    李成则刚来的时候是被安排在丁班,奉太书院里,不管是秀才所在的下学馆还是举人所在的上学管,都是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等级,甲为首,乙为末。

    这些自然是根据成绩来分配的。

    这次考试之后,李成则被管学先生请去说话,通知他转入甲等班。

    从丁班一跃进入甲,许多人都哗然了,有一些人隐隐的不服气,然却当面没人敢质疑管学先生的话。

    而之前同李成则在一个丁班待过的学生,有羡慕有嫉妒,但心底都是佩服。

    没有谁比他们更清楚李成则的学识过人,才思敏捷。

    他进奉太书院简直如鱼入深海,让不学生不禁怀疑他是不是之前没有遇见好的先生才给耽误了?

    李成则也不谦虚,自认从上辈子自己就是智商高于一般人的一波人。

    以一个众人不屑的身份进入奉太书院,这才多长时间,就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而那些人还不知道,更令人吃惊的事还在后头。

    学班换去甲班之后,相应的宿舍也换成了甲等那边的。

    丁等的是两人一间,住的是排房,那种一排六间房的瓦舍青砖房。

    而甲等的宿舍是一个院子,只住四个人,这边就可以带下人住。

    像之前李成则在丁等宿舍时,元是在书院旁边赁屋子住的,每日白天来书院照顾主子,洗衣买饭,做完杂活,能让主子安心读书。

    没想到这个巧,李成则竟分到了秦然所在的院子。

    秦然笑说:“我们这剩下一处主屋,我早料想你大概会分进来。”

    李成则奇怪,秦然这边都是有举人功名的学生,怎么会把他一个小秀才安排过来。

    秦然听后跟他解释,“宿舍只分甲乙丙丁四等,不很论你是上学管的和下学管的。不过你认为的也没错,一般大都是举人同举人住在一起,秀才同秀才一院子,但你这是情况特殊,宿管先生不会另外安排新院舍,只会把你安排有进空屋子的宿舍。”

    李成则了然,谢过他给自己说这些。

    秦然道:“走,我请你吃饭,就当贺你乔迁。”

    李成则连忙说当自己请客才对,然后叫上另外二人,一同去吃饭。

    李成则转进甲班的事沸沸扬扬传了两三天后也渐渐销匿下来。

    这日有严老先生的课,严老先生乃当世一位大儒,曾经做过先帝帝师,身份可见一般。

    他一旬只上两次课,不论甲乙丙丁四等,只有每旬考试取了一二三名次的学生方可去听。

    李成则已经听了人几次课,知道这位先生学识非一般人能比,自然很珍惜每次的机会。

    李成则跟以往以往早早过去,找了个位置坐下。

    严先生今日讲的是策论,他上课最爱让学生起来辩论观点答题。

    今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就点到了李成则。

    李成则这两日风头盛,不少人没见过他也听过他的名字,况能来这里听严先生课的学生大多不是第一次,自然不会很眼生李成则。

    这会儿,李成则被点到名,还真有不少人暗搓搓高兴,很想看一看这个李姓学生的水平是不是真的那么好。

    李成则淡然然站起来,不惧那些视线,先同先生合手鞠了一躬。

    然后才开始阐述自己的观点,渐入佳境后,旁征博引各类史书观点来论证答题。

    从容不迫的姿态,对答如流的气度,还有他解题的思路,知识的储备量,彻底让大家信服了。

    不免在心中嘀咕,果然是有些水平,很不是个空瓶子会晃荡的,难怪能从丁班一下子进入甲班。

    李成则和严先生对论称得上精彩,严先生考问得犀利,李成则也不胆怯。

    一轮结束后,严先生只看了李成则两眼,别的没再说什么,叫人坐下了。

    旁人都习以为常,谁不知道严先生是个对学生要求极高的,从没见他轻易夸谁一两句,一次对轮答得好也不算什么,凭什么得人另眼相看。

    第72章

    李成则在旁人眼里到底跟刚进来时候已经大不一样。

    之前只说他是靠裙带关系进来的心机深沉之辈, 并不屑一顾,现而今才渐渐看出李成则的深浅。

    说到底, 学院里首要一个看的还是自身的才学本事。

    几次旬考, 从丁班今日甲班,这些都说明李成则不是无才庸碌之辈。

    别人再拿他娶妻的事来说也站不住脚,反而说多了有妒贤嫉能心胸狭隘之嫌。

    世上也没那么多傻子,能来奉太书院读书的更没有真缺心眼的。

    之前或还背地私下说两句酸话,眼下就算不喜欢人也不会主动挑事, 谁知道李成则以后能走多远,他不属哪一派,这样的人结交起来其实最安全, 不用担心被连累。

    以后若有幸同朝为官,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如此又过了半个月。

    这日,最后上完两节课,又到了放旬假的时候, 李成则正在整理书本作业,端砚在收拾衣裳和一些别的杂物。

    同院子的秦然和另外两个学生已经打过招呼先一步走了。

    过了会儿,元宝从外头进来,笑了禀报, 说主子马车已经叫过来了就在外头等着呢。

    李成则点点头, 吩咐了一声两人准备要离开。

    却正此时,外头有敲门声响起, 元宝转头跑过去, 一见是院里给先生夫子们跑腿的书童, 连往里叫了一声“公子。”又忙问人有什么事。

    那小童走了两步,规规矩矩给李成则行了礼,脸上带着笑,说李公子严先生请公子过去一趟。

    李成则脸上面露讶然之色,不过只有一瞬。

    严先生找他?李成则面上如常,也不耽搁,直接让小童领着他过去。

    严先生在书院里有自己的院子,距离他们这里的舍院也并不很远。

    约莫走了一刻钟就到了,领到书房门口,李成则自己推门进入。

    转过一道屏风,抬首见严先生正在书桌上写着什么。

    他没打扰,就在外等了半刻钟,直到严先生落下最后一笔,抬手收笔。

    严先生往这边看了一眼,脸上没什么特别的神色,只沉声说了一句:“过来,看看老夫这副字写得如何。”

    李成则举起手先鞠了一礼,直言学生不敢,不过还是依言往前走了过去。

    李成则低头眼睛样书案上一扫,看见严先生方才落在宣纸上的四个大字。这字一看就有觉气势磅礴,再观就能见其笔力苍劲,暗藏锋芒,笔锋却是内敛,越看越是觉惊人。

    当真是一副好字

    “先生果然好书法,学生实乃佩服。”李成则说得真心实意。

    严先生却只道:“你且写几个字来与老夫看看。”

    李成则没有推脱,拂袖,提笔沉吟片刻,提笔写下了一行字。

    落笔之后,正准备将纸拿起来递过去,余光瞥见书桌旁边有几份卷子,上头的字迹正是自己的,竟然是自己前两次旬考的卷子,李成则心中不禁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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