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就前面。”

    “那我跟你一起。”

    段孟看她一眼:“我是走过去的。”

    “走就走呗,”何遇说,“往常办公室坐多了,走走也是挺好的。”

    出了房子,旁边就是路,路修的不大,两辆车堪堪能过。

    路的另一边是一大块空地,零星竖着房子,只是因为拆迁原因,基本也都空了。

    没有什么遮挡物,走在路上,风就更大一些,混合着青草泥土的味道,边上有条沟,时不时还能看到人工踩出来的阶梯。

    “这边夏天的时候是不是有很多蝌蚪?”何遇指了指那条沟。

    段孟双手揣兜,走在稍微落后的位置,听到她的话,跟着看了眼。

    “嗯,也有不少龙虾。”

    何遇说:“我外婆住在乡下,也有类似的沟,小时候我经常拿个瓶子去抓。”

    “正常,”段孟说,“不过现在这样的地方越来越少了。”

    城市大力开发的同时,田地也开始慢慢的消失,河道,植被,都被那些高楼大厦所取代。

    自然风涌不进来,汽车尾气越来越密集,空气自然越来越差。

    何遇点头,她甚至有些怀念的说:“现在想想还是那时候最开心了,我都好多年没放过风筝了。”

    “下次买一只来这边放。”

    晚市出摊的都是周边住户,往常没什么来往,但是一眼看去都是认识的。

    跟在段孟身边的何遇收获了不少新鲜好奇探究的目光,好在她还算从容,并不觉得尴尬。

    这边还有一个□□超市,段孟进去买酱油,出来的时候看到一个小孩拽着风筝结账,一边的架子上还放了一堆,他顺手也抓了一只。

    何遇看了他一眼,表情有点玩味。

    晚饭杜金娣没有出来。

    何遇看着段孟独自从那小房间出来,说:“不吃吗?”

    “嗯,”段孟说,“我们吃。”

    何遇夹了一筷青菜到嘴里,心不在焉的咀嚼着,过后又看向对面的男人,段孟表情平平,没有什么异样。

    她很想问他跟杜金娣的关系都没缓解一点吗,又觉得这个问题太过隐私,就现在两人的关系并不适合开这个口。

    堂屋里的灯光是黄色的,相比白炽灯,视觉上要感觉温暖一些。

    段孟收拾完餐桌,拿碗盘去水槽清洗。

    何遇拿着一米来宽的三角风筝,在外面组装。

    贴尾巴,缠线,拎起来抖了抖,在院子里试着让它往上飘了飘。

    自东向西的风很稳,风筝起来的很容易。

    “在这边放容易挂住,”段孟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看着何遇手中的风筝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口中的地方并不远,在家后面五十米的地方,这里空旷,电线柱子绕开的范围。

    所以这里也没有什么灯光,不过今天月色很好,在视物上并没有什么难度。

    大晚上,孤男寡女,在废弃的田地里放风筝,说来也是挺奇葩的。

    旁边有好几块大石头,段孟示意她坐。

    “这一屁股下去,我的裤子是不是就报废了?”

    段孟走出一段距离后,线一扯,借着风力往风筝往上飞,一边慢慢走回来,三角形的黑影迅速腾空而起。

    “不会,这里我经常来。”段孟有节奏的往下压线,风筝越飞越远,他把线筒递过去。

    何遇接过来,重复他的动作,一边说:“来这里做什么?”

    段孟侧身挡风点了一支烟,深深吸了口后,抬头看着上方,说:“发呆。”

    吹来的风里有了淡淡的烟草味,何遇措不及防咳了几声。

    “抱歉。”段孟绕过何遇,站到下风口。

    一捆线很快就放没了,在半空中的黑影也看不太清。

    “要重来一次吗?”段孟说。

    “不用,放上去了就好,大晚上的放风筝还是人生头一遭。”

    “一样。”段孟把线轴往泥里一插,上面又压了块石头做固定,紧接着走到另一块石头上坐了。

    静了会后,何遇说:“印象中放风筝是我十岁以前的事了。”

    “那今晚就是返老还童。”

    何遇笑说:“我也不老。”

    周边事物都蒙了一层银光,放眼望去能看到各种起伏的黑影,你看不清它们的全貌,但能知道是什么。

    天上有零星的星子,耳边有草堆里的虫鸣,呼吸中有植被的清香,你呆在这里能感受到自然馈赠的一些东西,一点都不会觉得孤独,相反会让内心变得很平静。

    何遇闭眼仔细感受了片刻,之后发现新大陆似的扭头要去说点什么。

    然后看到段孟双手撑在背后,仰着头,闭着眼,嘴角有点弧度,一副她之前从没看见过的毫无防备的模样。

    这样的段孟没有一点距离,像河蚌开了壳,猫翻出了肚皮。

    何遇仔细的看着他,看着黑暗中他的脸部线条,起起伏伏中划过清俊的眉眼,如峰的鼻梁,棱角分明的唇。

    手机突然响了,段孟倏地睁开眼。

    何遇自己也吓了一跳,连忙拿出来,来电的是余一洋。

    等了一会,段孟说:“怎么不接?”

    何遇看了他一眼,按了通话键。

    余一洋在那边说:“回家了吗?”

    “还在外面。”

    余一洋的背景音有点吵,显然也还没回去。

    他说:“今天去疗养院了?”

    “嗯。”

    “还好吗?”

    “还行。”

    何遇一般一个月会去两到三次,而每次去完回来情绪都会比较差。

    这么多年了,这一习性余一洋非常清楚,他在某些方面是很有分寸的人,所以往常不会特意来打搅。

    但今天有点不一样,他说:“听说你带了一个人过去。”

    第8章

    何遇闭了闭眼,之前平和的心境瞬间碎成渣渣,起身走远一些,说:“对,至于原因,想来陈奎应该告诉你了。”

    余一洋敏感的听出了何遇语气中的隐忍,斟酌着说:“嗯,是提了点,我主要是担心你。”

    “马上要三十的人了,又不是十三。”

    余一洋静了下,说:“别生气,晚上早点休息。”

    电话挂断后,何遇也没什么心情在这里再坐下去。

    之前离开的时候房子没有关灯,堂屋的大门却是关了的。

    这个时候,大门却开了,原本在卧室的杜金娣坐在了大门口,身下依旧是那把轮椅,膝盖上依旧是那条毯子。

    她沉默的看着两人走进来,然后从身后拿出一只装着什么的袋子用力朝他们砸了过去。

    力道有限,东西砸的不远。

    何遇朝地上看,是下午从疗养院带回来的药。

    “我用你好心?”杜金娣盯着段孟,目光中掩饰不住的恨意,手一抬指着何遇,“你不知道她是谁啊?拆迁队的人接近你能有什么目的你不知道?”

    何遇轻轻的挑起眉,转头看段孟。

    段孟没什么反应,朝前几步捡起药物,然后走向杜金娣,准备推着她往里走。

    “我跟你说话听不见?!”

    杜金娣从身后又抽出一鸡毛掸子,劈头盖脸的抽到了段孟身上。

    段孟脚步停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么安静的夜晚,不大的院子里就剩了杜金娣失控的叫骂声,她围绕着“你因为一个女人害死了你爸,现在是不是又要因为另一个女人害死我”的主题把段孟批的多呼吸一口都是个错误。

    她人瘦,眼窝凹陷的厉害,随着眼下癫狂的举动,看过去很吓人。

    期间因为用力过猛,差点把自己都给波及了,段孟迅速伸手替她挡了下,鸡毛掸子的把手直接抽在了段孟手背上。

    从何遇的角度看不清这一下所造成的伤害,但能清晰的看到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何遇突然上前几步,一把拽住段孟后背的衣服,往后一扯,将人拉远了些。

    两人都愣了下,杜金娣一个挥空后,缓慢的将目光调转到何遇身上。

    “走。”何遇对段孟说。

    对方愣愣的看着她,没反应。

    何遇说:“走啊,难不成还想当出气筒!”

    杜金娣说:“你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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