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鬟脸上也带着尚未退散的笑意,显然方才他们一群人在讲什么有趣的事,惹得哄堂大笑。

    见她走进来,卿母一把拉过她的手,将人拽到身旁坐着,拍着她的手笑道,“如是,世子刚说起你呢。”

    她拧着眉,疑惑地去看月陇西,后者也在看她,眸底是收敛不住的笑意,他垂眸,若无其事地抿了口茶,唇角还扬着,眸底潋滟之状比之茶色还要明亮。

    “你跟你爹不在家的这三天里,为娘整天挂念着,担心国学府条件艰苦,把你个女儿家给累瘦了。”卿母凄凄地说,话锋一转,又笑逐颜开,“还好世子在,为娘就放心了。”

    卿如是:“???”

    卿父也笑,“你担心什么,陇西言行稳重,处事妥当,能委屈了她去吗?我看年轻的这一辈里,就属陇西最有才干,堪当大任,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卿如是:“???”

    “伯父谬赞,陇西愧不敢当。”月陇西放下茶盏,淡笑着回,“陇西以为,卿姑娘才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身为女子,卿姑娘文武双全、德才兼备,上尊先贤名仕,下敬文人墨客,甚至心系家国,明晓大义,实乃我辈楷模。深思一番,这必定是伯父伯母二人悉心教导所致,陇西只恨幼时与卿府所交不深,不能得两位真传。”

    说着,他面露遗憾之色。

    卿如是:“……”我看你那根舌头上是能开出一朵花儿来。

    那边稍顿之后,神色一转,眸露欣然,又接着笑道,“所幸如今也为时不晚。那日登门拜访,与伯父讨教朝事,获益匪浅,回去之后反复思索伯父所言,终悟出其中道理。不禁感慨,伯父不愧是前辈,陇西望尘莫及,若无这番教导,将来不知还得摔多少跟头。难怪陛下器重您,以后陇西跟着您还有得学。”

    卿如是:“……”

    卿父被他夸得自己都觉得过了,但好话谁不喜欢听,当即乐道,“你若有空闲,尽管来府中。我必倾囊相授。”

    月陇西讶然,欣喜道,“既然如此,那便恭敬不如从命,只要伯父届时莫要嫌弃陇西叨扰频繁就好。”顿了顿,他又松了口气,妙言赞道,“朝中前辈众多,但像伯父这般一点不藏私,愿意尽数言传身教的委实不多。可见伯父的德行也值得陇西多加学习,日后年老了,也好如伯父这般造福后人。”

    “……”卿如是面无表情端凝他,须臾蹦出一句:“你快别当世子了罢,你该去说书。”

    月陇西垂眸低笑,不疾不徐道,“承蒙卿姑娘看得起,以后若有机会,定然说与你一人听。”

    卿如是:“……”有毒。

    他俩但凡有个什么交汇,卿母就觉得是眉来眼去,在一旁瞧得乐不可支。瞧月陇西瞧得愈发顺眼,并觉得家中花名册里那一溜扈沽才俊都不过是庸脂俗粉。

    可怎么看着,都觉得自家的闺女有点儿傻啊,人家一句话是在暗里调。情,她若一回话就必定要明里拆台,两个人的眉来眼去,怎么看都只有来,少了点去的意思。

    她心里打着算盘要给卿如是点拨点拨,便拉着她,“如是,你用过晚膳没有?”

    卿如是摇头,这才在月陇西的主场里找到空隙,将自己的来意说了,呈上文章后,对卿母道,“不过房间里备好了饭菜,母亲若是也还没用过,就跟女儿一起罢。”

    “我用过了,走罢,陪你过去,看着你吃也好。”卿母拉着她,不由分说地带出了卿父的院子。

    两人挽着手,远远看去好似一对姐妹,卿母跟着卿如是绕过竹林,赞了句清幽,又看到月陇西的院子,又赞道,“品位不错,低调高雅,又不曾缺什么,瞧着大气。”

    卿如是点点头,“嗯……是罢,我不太懂这些。”

    走进自己那间房,发现走时已经凉了的饭菜,而今又是热好的,整齐摆在桌上,卿如是坐下来,给卿母倒了杯茶递去后方动筷。

    卿母拿着茶杯,在房间里打转,眸子里的笑意渐浓,她打开衣橱和妆奁看了番,终于不转了,坐定在卿如是对面,盯着她,“如是啊如是,我的蠢闺女。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脑子的闺女?”

    像是在反问自己,卿母唉声叹气着,却不见得是真的愁,卿如是瞧着,觉得她其实挺开心的。

    “母亲如何有这番感慨?”卿如是喝了口茶,“难道方才月陇西卖弄了文采,母亲觉得我的文采对比起来太惨烈了?不会罢,我不至于输给他。”

    卿母这回真的惆怅了,叹了口气,啧声摇头,“除了文采学识,你就不能想到些别的?”

    卿如是不吭声,默默夹了一筷子肉,心道:难道我守护人间正道的事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你就不觉得,这个房间为你布置得实在合心合意?”卿母挑眉。

    卿如是笃定地点头,“这我知道。”

    “你刚在你爹那边就跟我说屋里摆了饭菜,想必是一早就备好了的,可你这么出去走了一转回来还是热的,你说为什么?”卿母用眼睛指了指她那桌子饭菜,见她沉思,便挑明了道,“你不觉得,人家堂堂襄国公府世子,月将军和郡主的独子,皇后娘娘的亲外甥,却对你千依百顺,十成十地好?”

    “嗯……?”卿如是思考片刻,深以为然,随即点点头,仿佛意识到了事情的重要性,肃然道,“我明白了,娘。”

    送走了卿母,卿如是这饭用得食不知味,收拾了碗筷,迎来了刚从卿父院子里回来的月陇西。

    方才月陇西回来的途中遇见了卿母,卿母拉着他通了些气,跟他说:“我点拨过她了,她也说她明白了,我瞧她那神情挺认真的,应是真的明白了。为娘就帮你到这,剩下的路你们自己走。”

    这句话实在太熨帖。得到丈母娘的首肯,并为他伸以援手,且还起效果了。月陇西是怀揣着激动的心情,几乎要踩出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回来的。

    一开门,卿如是就站在门口等他。

    卿如是这辈子、上辈子,都没在门口等过他。

    他一个兴奋的笑还没来得及扬上去,卿如是一把给他拉进屋,关上门。

    然后,严肃地望着他说:“我觉得,以后我们还是得保持一点距离。我娘说,你对我太好了。”

    月陇西脸上的笑僵住:“???”咱娘的意思难道不是想让你发现我的温柔体贴???

    他无奈地低笑,又挑起眉抬眸看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发现她也有些局促,月陇西便凝视着她,想听听这位从来让他头痛不已又心痛不已的小祖宗还有何高见。

    气氛霎时有些莫名。

    从小到大卿如是接触的男子不少。文人墨客之间本应该讲究君子之交淡如水,可因为那时候追随崇文的大多都是男子,她一个女子掺和在里头,惹人偏爱些,崇文党都对她好透了,卿如是也都一直当作兄弟处着,也都知道,那些对她偏爱的细枝末节都是风度使然。

    原本换到月陇西身上也没多大个区别,月陇西一直很有风度她是晓得的,纵然最近有些不正常,可细节上也还是保持着一贯的风度,对她很是不错。

    而今听过卿母的话后,她忽然又觉得月陇西对自己好,自己很是别扭奇怪。心底不知为何有些难以言喻的情绪在涌动,她自己也有些手足无措,没应对过这种情况。

    大概这就是跟孙辈处着的弊端罢,她没法像看待从前那些对她好的男人那样看待月陇西。她再怎么看都忍不住要生出慈爱。

    月陇西还把她盯着,卿如是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我明白我娘的意思,你确实对我不错,因为你有涵养,和你们月氏其他人,包括跟你祖上都不同。而我罢,我一直都把你当……反正,既不是当兄弟,也不是当……”

    月陇西狐疑,“当什么?”

    卿如是局促半晌,终于下定决心道,“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我也莫名其妙地,可能是我自视甚高,所以就一直把你当小辈,类似于……孙子那类。你能理解吗?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月陇西:……

    月陇西险些吐出一口血来给她看。

    暗自思忖了番,他终于明白这结果是怎么个逻辑得出来的。

    小祖宗,真是当祖宗,逻辑鬼才啊她是。

    他忍住哭笑不得的神情,尽量淡定地绕回方才的问题,“可你方才说,我对你不错,你明白你娘的意思?”

    卿如是点头,“是啊,我明白了。你对我不错,我也把你当小辈处着,愿意和你玩儿,可我娘觉得我们这样的关系是不正常的,他觉得你对我太好了些,她想说些有的没的。所以,我们得保持点距离,不然被我娘这么一说,我也别扭。你呢?”

    “小祖宗,你觉得这个辈分一出来,我现在别扭还是不别扭?”月陇西咬牙微笑:丈母娘啊丈母娘,她明白了?她明白个鬼啊。

    作者有话要说:

    1.你明白了?你明白个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逻辑鬼才。

    只有二卿治得住月狗(嗯~看得出来二卿心里有点点点点不一样的感觉了~自己还没发现!)

    2.换成早上更新就少了好多评论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子!我在帮你们倒时差,你们不能这么对我嘤嘤嘤!

    顺便一提,长评有奖鸭!

    3.下章!二选三选!二卿发现月狗在看崇文的书!二卿发现《月氏百年史》里写道:女帝赐明珠夫人与月一鸣死后同穴,合葬扈沽山下。正夫人的陵墓另修了一座(二卿:??我认为不合理,我为什么死后还得跟他在一起,还有没有人权了!)

    第四十三章 打情骂俏

    饶是此时谈话到了瓶颈, 气氛低压, 卿如是仍然觉得, 他这声“小祖宗”喊得人浑身舒爽,她情不自禁地抿唇笑,甚至有点不好意思。

    月陇西瞧着她, 墨色的眸子倒映着桌上灯火,霎时有光芒流转。忽地, 也莞尔一笑, “看来, 小祖宗比卿卿好听?”

    卿如是收敛了神色,忙道, “可不敢……这般光明正大地占世子便宜。”她郑重其事望着他,分明眼角还有压都压不住的笑。

    月陇西挑眉,看破她微弯的眼角,他抬眸往天花板看了看, 轻笑出声来,随即又低头凑近她,“光明正大的不敢,那便私下占占。这便宜, 我让你占个够。小祖宗, 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他竟也不生气,卿如是有点茫然, 低头拿食指抠了抠眉角掩饰,煞有介事地道, “反正,你以后别对我太好,我也尽量不和你说话,就划清点界限,别让我娘再跟我讲那些别扭的事情了。”

    月陇西垂眸把玩衣袖上的流苏,没吭声,也不知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卿如是等了一会,便当他默认了,兀自转过身想要回房,手腕却又被拉住。

    许是刚从外边回来的缘故,他的指尖微凉,卿如是回头递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就是想问问,划清界限之后,小祖宗晚上还管我噩梦不噩梦这事吗?”月陇西含笑凝视她,分明是没把“划清界限”四个字放在心上,只不过陪她玩罢了。

    卿如是却认真思考了一瞬,笃定道,“管的。”

    “哦?”他故作讶然,仿佛得了个惊喜般,笑了笑,拱手施礼道,“那多谢小祖宗了。”

    语毕,他走到床畔,从枕下拿出红绳,牵过一头给她。卿如是接过,这才回了房间。

    月陇西慢悠悠坐到茶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唉声叹气地撑着下颚,凝望门上的影子,嘴角却未曾落下来。喝了口茶,只觉唇齿留香。

    她在房间里看书。他便也起身去书架上找了本书,坐回来慢慢翻着。

    过一会,她起身走到茶桌边倒茶喝水。他余光感觉到人影晃动,抬眸看了眼,也执起杯浅抿了口。

    待她坐回去,左手托颚,右手提笔写字。他也拿了杆笔过来,左手执笔,在珍贵的书本上随意圈点旁批,用的是她的簪花小楷。

    岁月悠悠,能一直瞧着自己心底中意的人,并和她做同一件事,好像一切就都不是太坏。

    一。夜清风,锦被帛衣,悠悠浅浅的一眠。

    卿如是惦记着今晨要二选,二选前还要花时间公布留下的参选者,起得很早。

    推开门,见月陇西就坐在院子里,斟隐在一旁用蒲扇扇药。

    她想了想,跟他道了声早,然后自顾着去打水梳洗。月陇西没有回应,或者说她就没给他回应的机会,便已经走到井边打水去了。

    斟隐皱了皱眉,低声嘀咕,“卿姑娘怎么忽然这样……”

    “你懂什么。”月陇西风轻云淡地执杯抿茶,眼尾还酝着些许笑意,端用教训的口吻吐出四个字,“情趣而已。”

    斟隐:“……”他默默奉上药碗。

    这边的卿如是没听见他们的对话,打好水端进屋里,忙活来忙活去,进进出出愣是一句话没和他们说。

    月陇西的视线在她身上流连,那一碗药直喝到她梳洗完毕也没喝完。最后喝不下去了,就等着看她梳洗完后想做什么。

    斟隐在一旁轻声催促,“世子,这药太凉了的话影响药效……”

    “拿走罢。不喝了。”顿了顿,月陇西又吩咐,“你也跟着药碗一块走。你挡着我了。”

    “???”得嘞。生活不易,斟隐叹气。

    院子里有一道水渠,上面引了几根翠色的竹筒,竹筒中也有溪水缓缓流淌下来,清澈的流水,带着竹叶的芬芳。卿如是梳洗后走出屋子,用那水淋湿手,不疾不徐地清理自己有些毛躁的发尾。

    这几日忙活着审批,没有太多时间打理,方才梳洗才发现有点难看。

    她将头发撩到左肩,用银篦子沾了水一点点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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