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想暗示她,她自然也是从未放在心上的。听过便罢,再不多想。

    月陇西的确是想借画舫的少年和读书的少女让她明白当年的“情怯”之故,但却没寄望以她在这方面的领悟能力真的能想通透,如今听她说来,句句说到实坎上,他欣慰得很。

    更欣慰的是,她话中隐有的意思是说,她已完全相信,月一鸣心底那位姑娘就是她了。且认真地将这件事放在了心上,会仔细揣摩,会拿来回忆,会斟酌他当年说过的字句。

    反正,不再是从前毫不在意的模样。

    一时,月陇西忍不住笑了,哑声道,“你说得对。他是情怯,我也是这么想的。”

    卿如是叹道,“饶是你祖上可怜,可月氏的一桩联姻,害的也不止你祖上一人。”她想到同样不得与良人厮守的夫人,和宫宴上吹响清幽小调的那个男人。

    既然月一鸣能体会夫人求而不得的苦楚,既然月一鸣在秦卿死后仍旧一心为她完成修复遗作的夙愿,既然他与女帝里应外合扳倒惠帝,甚至施计夺得当时月氏的掌控权,借女帝的手杀族人为她报仇……既然他放不下她,又为何会与夫人诞下子嗣?甚至传出伉俪情深的佳话?

    月一鸣早知道秦卿不会给他留下子嗣,倘若真在乎那孩子的有无,早些年她还没进门的时候便该同夫人生了。为何偏要等到她死后,正是沉痛欲绝的时候?

    她还是想不通。

    月陇西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也盘算着这回又该如何让她明白当年夫人之事。

    一时还没个思绪,只得先作罢。

    马车停至国学府,他没急着走,跟着卿如是下去,将她一路送回了竹院,叮嘱道,“我今晚也许回不来。你早些睡,不必等我。”

    膨胀了,飘了。他脱口便后悔。自己竟然能理直气壮地说出“不必等我”此等自作多情的话。想来真是近日与她过于亲近,得她喊了夫君,又面过了父亲,以为她的芳心逐渐被自己俘获了去。

    说完,为免尴尬,他轻笑了下,挑眉道,“知道你不会等我。我随口说的。若是真会等,那我今晚一定回来。”

    卿如是莫名其妙地瞥他一眼,随意“嗯”了声。

    却教月陇西十分在意“嗯”是什么意思,故作轻佻地问,“那你究竟是会等,还是不会等啊?”

    “你不回来我等什么?”卿如是狐疑看他,稍一顿,又撇过脸去,“你若回来的话,我便等一等罢……反正睡不着。”

    月陇西笑,“嗯。”

    他舍了马车,径直骑马返回。

    月府中,月珩还在正厅里等着他,听小厮报备他已到府门的消息后,便站起身来,手里紧捏着一根长鞭,背手面向门外。

    揍是怕没个轻重不敢揍,使唤鞭子打还是要打的。不然他这气还真找不到地撒出去。

    月陇西心底早有准备,晓得自己回来不是听什么避开卿如是的私房话,而是真真正正来挨打的。就算是郡主也得适当顺着月珩的意,要不然这气真全让月珩受了,卿如是以后就吃得苦头了。

    他远远瞧着那鞭子足有婴孩臂弯一般粗细,心底暗叹了声真狠。

    毫无怨言,他进屋便撩袍跪下了,与卿如是在时截然不同的态度与神情,认真且恭敬道,“请父亲责罚。罚完,便顺意让孩儿娶了她罢。孩儿是真心喜欢她的,非她不可。也请父亲日后莫要为难她,若她做得有不合意的地方,您便一道都打在我身上罢。”

    语毕,他修长的手指轻扯了腰带,将外衫脱下来,随意扔到一边去。

    “行。”月珩咬牙点头,就没打算跟他来虚的,不再多言,抬手挥起鞭子往他身上狠抽。

    力道大,鞭子粗,一鞭就将他打得皮开肉绽,薄薄的衣衫透出血丝来。

    郡主就站在屏风后瞧着,神色怅然。身旁的嬷嬷低声道,“老爷下手这么狠,您怎地也不拦着?世子细皮嫩肉的,自小就被您护着没挨过打,这一顿下来还不晕过去?”

    郡主沉吟着,低声说,“你不明白。唯有真情动人心,他不挨打,怎么教老爷知道他是情真意切。老爷若不知他情深,往后如何善待卿家的女儿。他也晓得自己是回来挨打的,我拦着是没用的。”

    一顿,她示意道,“你去把他的房间收拾收拾,他今晚肯定要住下。打得这么狠,马都骑不了了。干脆养两日再遣人送他回去。”

    嬷嬷答应下来。

    她们这厢说着话,视线也不曾离开正厅。

    月陇西被打得额间冷汗狂下,却依旧一声不吭。血腥气已然充斥着整间屋子。

    一鞭又一鞭,他也不知道湿润的衣衫究竟是汗湿的,还是血浸的。

    月珩几乎是拿出了方才砸桌子摔椅子的气势,没个完。

    浅色的衣衫血迹斑斑,沾惹到长鞭上,月珩瞧见了,终于颤抖着臂膀,手软了。

    鞭笞声停了下来。不多不少,拢共二十鞭。

    月陇西抬眸,低哑着嗓子,不知是玩笑还是认真的,“不再多来几鞭吗?她性子活,恐怕以后招惹你的地方还挺多。”

    月珩被他刺激得脑子一火又想打,生抑制住了。端凝着依旧将背挺得笔直且眉都不皱的月陇西许久,最后将鞭子甩在他身前,拂袖离去,只沉沉留下一句,“擦药去罢。”

    他默然,心底一口气舒了出来,想要起身,牵扯到鞭伤,忍不住倒嘶冷气。郡主和嬷嬷从屏风后出来,赶忙唤小厮搀扶他回房。

    “不回房了。”他紧皱着眉头,一鼓作气从地上爬起来站稳,又弯腰捡起一边的外衫穿好,一系列动作做下来,颈间的汗又晕出几层,伤处却已疼到近乎麻木。

    嬷嬷急声道,“世子,你走这些日只不过落了些灰尘,已经安排人给收拾好了!怎么地不回?!”

    他抬了抬手,踉跄了步,随即又如常地往门外走,唯留下一句,“她还在等我。”

    心猿归林,意马有缰,此后他也是有人管的了。

    街道宽敞,人影稀落。月陇西纵马狂奔,几乎飞啸而过,仅有的三两人愣是没能看清纵马的人,唯有马过时闻到一阵掺杂血意的冷梅香。

    不消多时,便回到国学府。

    卿如是坐在他房间里,撑着脑袋读书。

    读得快要睡着时,被一道猛撞门的声音惊醒,刚起身就被人紧紧揽住,浓烈的血腥气扑鼻而来,不待她反应,自己已经被前推的力道一把按倒在了床上,“诶诶诶??”

    身上压着的人似乎对自己如同烂醉般的沉重无知无觉,且完全没有起来的意思。

    卿如是拧眉,微有恼怒,“你……你给我起来啊!你不知道你……”

    “你还在等我?”不等她骂,月陇西用有气无力的声音,凑在她耳畔轻问着。

    卿如是闻到他身上强烈的血腥味,没有作声。

    他轻笑了下,把下颚抵在她肩膀,偏头去抿了下她的耳垂和冰凉的耳坠子。

    须臾,哑然跟她说,“怦怦啊,我回来了。”

    第六十三章 刺激

    稍一思忖也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难怪他说今晚可能不回来。

    都伤成这模样了, 还回来做什么……

    均匀的呼吸声缭绕在耳畔, 卿如是怔然听了会,耳梢滚烫,衔着坠子的耳垂也热意融融, 不知是羞的,还是被他温热的呼吸染的。

    听得久了, 竟觉自己心怦得有些不寻常, 不知道压在身上的他感觉到了没有。

    卿如是不自然地挪了挪身子, 细微的磨蹭后,耳畔的气息便略微粗重了些。

    她以为是牵扯到了他的伤口, 便不敢动了,只拿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男人低哑的嗓子轻“唔”了声,随即将她搂得更紧。

    “你的伤擦过药了没有?”被禁锢住的臂膀和腰有点疼,卿如是也顾不得和他计较, 偏头避开他的呼吸,低声问道。

    陡一偏过头去,就有凉风在颈间兜转,月陇西感觉到方才的温暖被风消逝, 不禁蹙了蹙眉, 又紧追着凑过去贴她,用唇边摩挲她的颈子和锁骨间的窝心。

    一阵奇异的酥麻感浮上来, 卿如是鲜有地没动,愣愣地盯着帐顶, 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任由他摩挲。

    须臾,月陇西的鼻尖轻抵在她的耳廓,呼吸都在她的耳后,尚来不及追究他粗重的呼吸在挠她耳后的痒,便又觉得他的唇衔住了她的发丝,在轻轻拉扯着,不痛却痒的力道。

    继而有三两根发被他纠缠入口中浅抿着,他唇舌的凉意和湿意就好似穿透了发,一直传到她的头皮,让她浑身都绷紧了。想要推开,又久久没有动作。

    “月……”她好容易让僵硬的身体复苏,发出一字单音,却没想好要说什么。

    机会稍纵即逝。月陇西用右手捂住了她的嘴。

    卿如是蹙眉,眼前的光亮也逐渐被遮掩。他的左手捂住了她的双眼。

    月陇西想吻她,隔着手覆上她嘴唇的位置。两人的鼻息交缠在一起,他沉浸了会,稍松开唇,将左手手指开了些缝隙,看见卿如是的眼睛就在自己手心下边眨呀眨。

    不知凝视多久,他弯着眉眼笑起来,几乎无声道,“我被打糊涂了……疼着呢。你要不帮我上药罢。”

    说着,他慢吞吞地从卿如是身上爬起来。

    卿如是站起来,低头瞧他,这才看清他衣衫浸出的血迹,一时间心情复杂。

    月陇西瞧她神情木讷,低头自己看了眼,笑道,“心疼吗?脱了给你看,更令人心疼的还在后边。我专程留着没收拾,好带回来给你看的。看看这惨不忍睹的血色,是不是心疼极了?”

    卿如是:“……”方才有点,现在不了。

    听他的语气,被打成这幅德行留着没收拾竟还有点小得意怎么的?

    月陇西解开腰带,毫不犹豫地脱掉衣衫,露出鞭痕,纵横交错的血条子挂在白皙细嫩的皮肉上,他抬眸,颇有几分迫切地看向卿如是,期待她的反应。

    卿如是的心到底还是跟着抽抽了下,好歹他是为了达成合约娶她进门,才受的这个罪。本来因为他跟他爹娘说胡话的事,还有些生气,如今便不跟他计较了,姑且算扯平罢。

    她这厢尚且还自责着,目光无意一挪,瞧见了鞭痕掩盖下的腹肌。

    线条流畅,起伏连贯,曲直有度。瞧着既坚实又富有美感。硬块相接的凹窝处沾着几丝血点子,白皙的肌肤与鲜艳的血色相映,为他平添了些肃杀之气。

    只是他的眼睛此时不够凌厉慑人。倒尽是脉脉温柔。

    如此,反而与身体的血色反差呼应,为他蒙上神秘的色彩。无可否认的是,这很令人着迷。

    上回用蒲扇给他扇风的时候卿如是也看见了,却没太在意。或者说,她因为自幼和男人混一处的缘故,当时的心思根本不在这男人的身体上边,压根没留心。

    此时也不知怎么回事,盯着那片突突的硬块,就颇为脸热,不期然地羞红了两颊。眼睛也不知道往哪里落。躲闪罢显得心虚,不躲闪又显得她不知羞。

    踌躇着,她的眼眸下意识忽眨忽眨,不经意地在他腰腹处瞟过来瞥过去。

    月陇西瞧见了,翘起嘴角,撩开一些遮掩在腹肌上边的头发,然后把双手撑在身后,仰头望向她,迅速朝她的眼睛吹了口气,待她错眼回神时,方用慵懒的调子同她笑道,“想要摸吗?”

    卿如是涨红个脸,别过头恼道:“谁想要摸了?!”

    “你。”月陇西直勾勾地盯着她,逗弄她道,“只想看不想摸,是不正常的。”

    卿如是也不是没摸过,但上回是她中了药之后神志不清,抱着他摸的。早忘了是什么感觉。且那时隔着衣裳,没有直接触碰。

    她的思绪还周游在此,忽觉被人握住了手。

    她一吓,定睛看去,月陇西牵起她三根指头,轻轻捻揉着,视线却落在她的脸上,神色端凝。

    “给你摸。好不好?”他一边哑声问,一边掰弄着她的手指头,拉往自己的身体。

    卿如是自己没有察觉到自己的不排斥,跟随他的牵引弯下腰来。因为月陇西一手撑在身后,做着类似斜躺的姿势,卿如是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撑住床沿。

    指尖一点点接触到他的腹部,点在硬块上,又被带着滑到硬块相接的线窝处,不慎碰到血痕,她听见月陇西闷哼了声,却把她的手握紧了。

    最后,月陇西覆盖住她的手背,一起落在小腹上。

    压住伤,他痛得很。但一边痛,一边狂乱不止地心悸。

    就想带着她的手向下走。他也的确是这么做的,不知不觉间,缓缓引着她的手向下,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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