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姝静往她身边躲了躲,有点害怕地缩起身子,眸中亦是戒备。

    下来的有两人。一前一后。瞧不清样貌,只依稀可以借助他们手中握着的烛台看到他们披着一身粗布麻衣,似乎……蒙着面。

    卿如是没有出声,并不狭窄的空间里就只有余姝静怕到轻泣的声音,和那两人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随着这两人走近,卿如是屏住了呼吸。她担心会有迷。药。

    谁知她的担忧刚浮上心绪,倚着她的余姝静就低呼了声头晕,径直倒了下去。卿如是亦跟着假意晕倒。

    她听见其中一人说,“成了。药效只有一个时辰,得快些。”

    另一人“嗯”了声,就将她一把扛了起来。

    卿如是憋着一口气,缓缓地吐,一直等到身体感知到外界与地窖不同的凉意,才敢呼吸。她微睁开眼,虚着眸子打量周围。

    入目净是白色的蜡烛,并没有被点燃,她只能靠着方才那盏微薄的烛灯看见这些景象。扛着她的绑匪稍移动了些,卿如是便瞧见屋檐上挂着的白色灯笼,上面赫然都写着一个黑色的“薛”字。

    薛家?也就是说,这个地方真的是废宅灵堂?

    卿如是想了一圈,并没有在记忆中找到有关于薛姓的人。

    她暂且压下疑惑不想,眸子微抬,倒立的视角让她清楚地瞧见地面落下的淡黄色的四四方方的纸块。大约有巴掌大小。似是平常写字用的,只是被折成那般。

    或许跟这些绑匪通信往来有关。

    卿如是思忖着要如何不动声色地将那纸块捡起来。想了一圈无果,却看见绑匪将余姝静放在地上,用麻绳绑了双手双脚,然后抬起来放进槛外一口棺材中。

    这些人是想要用棺材把她们转移?!

    阴时出殡,官兵只问来去,一般不会揭盖检查。

    可……今次不一定罢?

    卿如是正想着这些人要靠什么作遮掩,就见绑匪搬来了两块厚实的木板,搬棺材的人脸抹了灰白之物,显得凄惨枯槁。

    卿如是明白了。他们是要在棺材中间打个隔板,下面是余姝静,上面是伪装成真尸体的人。隔板现做是不可能的,应该是一早就想好了这办法,打造了这种能搁置隔板的棺材。虽说是烂俗低劣的法子,但不得不承认想出这办法的人心思玲珑。

    紧接着,她也被放在了地上,临着手边便是纸块,卿如是暗道好机会,趁着几名绑匪忙着整理绳子以及搬“尸体”进那边的棺材时,迅速攥紧纸块。而在被人抬起手时松开四指,纸块顺势进了袖中。无人察觉。

    她的手被绑住,人被抬进棺材。

    绑匪一阵忙活,却不急着走。不知过了多久,卿如是隐约听到棺材外面传来两人说话的声音。

    隔着厚实的木板,卿如是无法分辨音色,只听清有人说了这么一句话:“明日先把她放了。”

    她?

    卿如是抿唇,不难想到,这人应当是在说她。毕竟这次绑架就是冲着余姝静去的。抓她只是为防止她当时迅速报官,可现在官已经报了,着实没有留着她得罪月家的必要。

    这个人的思路十分清晰,且能事先做好这两口棺材,那就是将突发事件也算在了计划中,且这人并不想横生枝节,目标极其明确。

    卿如是躺在棺材中,悉心地发现棺材边留了几个孔给她出气。她动了动手腕,依旧绑得不是很紧,这位绑匪似乎很照顾她们。

    她本想一会出了薛宅就撞响棺材,让街道上的官兵注意到,可在听到这人的话后,她改了主意。既然明日自会放她,那索性留下来交代余姝静一些事,若能的话,探清她们即将要去的地方,以便离开后能快些将余姝静救出来。

    这么想着,她的眼皮又开始打架,强撑了会实在坚持不住,又睡了过去。

    再次清醒过来,仍是因为周遭的响动。

    棺材盖被打开了,隔板上的人也爬了出来。卿如是留意着余姝静那方的动静。清楚地听得那边传来一声女子的呜咽,想必是醒了过来。卿如是也跟着睁开眼,上面的隔板被拿开的一瞬间,她被人用一团白布迅速蒙住了嘴。

    “世子夫人,得罪得罪……”蒙她那人边碎碎念,边把她从棺材里弄了出来。

    两人再次被关进一间暗房中,这回不同的是,两人的嘴被堵着,手脚都被麻绳绑住。桌上有一盏烛台,灯火幽微。

    房间门陡一关上,余姝静包在眼眶里许久的眼泪就下来了。

    卿如是蹙眉看她,沉了口气,朝她眨眼,并抬了抬被束在背后的手臂,示意她。

    余姝静看明白她是在打暗语,但看不明白她在打什么暗语,只疑惑不解地盯着她。

    “唔……”卿如是看了眼她背在身后的手,费劲地挪过去,与她背靠背,稍微弯下腰,让自己的手能从她一双手的下方钻到袖子里去。这动作做完,她又握住余姝静的手,往自己的袖子里塞。

    余姝静大概明白她的意思了,试着用手把她被麻绳绑住的窄袖拽出来,然后往她的袖子里钻。卿如是“嗯嗯”地点了点头。余姝静摸了一会,在窄袖下的袖兜里摸到了一块似是纸块的东西。

    “?”余姝静以为自己拿错了。她开始认为卿如是在袖中藏了可以割断绳子的东西,却不想是一张纸。她失望地把纸块拿了出来,这回无须卿如是指点,她挪动身子到她前面来,背对着她,然后打开了那张纸。

    卿如是借着幽微的光去看纸张内容,发现余姝静拿反了。她只好挪动身体斜着脖子去看。刚扭了脖子,还没待看清一个字,房门吱嘎一声,再次被打开。余姝静的反应算快,赶忙将纸捏在掌心坐直身子。

    进来两人,蒙着面,穿着粗布麻衣,端着两个碗。似是送水的。

    他们蹲身在两人面前,压低声音道,“不许说话,就给你们喝水。若你们谁敢吆喝,我就把你们的舌头都割下来!”

    余姝静被吓着了,连忙点头。

    卿如是自然知道他们说的是假的,但此时叫唤了不一定有用,饶是绑匪为防万一将她们的嘴堵上了,他们选的地方也一定是较为偏僻的。况且这些人又不会伤害她们,今天她就能被放出去,不必如此冒险。于是她也点了头。

    绑匪先拿开余姝静口中的布团,给她喂了水又给堵上了,动作有些粗鲁。再轮到卿如是的时候,动作明显轻柔了许多。

    两个绑匪关门离去,木门一阵响动。是落了锁。

    卿如是蹙眉凝视着那扇门,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既然要放她离去,那为何还要多此一举,把她给带到这个地方来呢?昨晚直接放人,对他们来说不是更轻松吗?

    她百思不得其解,隐约觉得自己进了一个圈套。但一时想不到,只好作罢。她示意余姝静转过来,继续方才的动作。

    余姝静挪动身子,打开那张揉皱的纸。拿反了,字在背面。

    卿如是眉头一皱,正打算唔声提醒,却被纸上隐约浸透的墨色吸引住了目光。

    力透纸背。是将满腔无处发泄的情绪都落在了笔间。

    字迹清瘦,笔锋遒劲。

    落笔最重的是右边起首三字:鹊桥仙。

    紧接着是——

    “上阙:云幕幽暗,鹅黄独明。马蹄哒声更静。若为今夜赋歌吹,斩下月光一段音。

    下阙:一灯未眠,满室空寂。笔墨落处动情。明知清风休去惹,不晓何时误慕卿。”

    第一百零三章 半个好消息

    不晓何时误慕卿。

    卿如是心口蓦地一震, 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被绑缚在背后的手微微蜷曲, 她皱紧眉, 不可置信地低头钻着字眼,以为是自己看错,再三确认之后只让自己的心被吊得更高更紧。

    慕卿?卿??

    这是萧殷的字迹没有错, 上阙也是她那夜亲口填得也没错。

    神仙,这算什么?!萧殷觊觎她个有夫之妇?或者……这其实是他设下的什么圈套?卿如是更宁愿是后者。可思来想去, 让她得知这个消息实在没有什么值得利用的地方啊。

    萧殷应该能明白罢, 她就是莫名其妙存在一种“谁敢喜欢她, 她就远离谁”的心理。

    既然不是利用……那就是真的?!

    卿如是回忆起萧殷每回看见自己都面红耳赤的神情,以前还觉得是他见到姑娘家的自然反应, 如今总算懂了。她有点烦躁。

    但这种烦躁的情绪又被另一种思绪占满——

    在薛家废宅的灵堂找到了萧殷落下的纸条,无疑证明了一个不可辩驳的事实。萧殷跟这起绑架有关。

    且很有可能,这起绑架从头到尾根本就是他一手策划的。

    可目的是什么呢?

    卿如是将目光放在还佝偻着背的余姝静身上,后者似乎察觉到了目光, 直起身子转过来,示意卿如是将纸条拿着,她也要看。

    卿如是从她手中捏住纸条,然后揉成一团, 弄回自己的袖子里, 并转过来冲她摇头。这件事,她还不想告诉余姝静。所以也就不必给她看了。倒没有别的原因, 只是单纯地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这事儿。

    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本就稀里糊涂的,要她一个被萧殷倾慕的人去跟倾慕萧殷的人说清楚这种事, 未免太奇怪了。跟炫耀似的。

    余姝静皱着眉不可思议地瞪着她,仿佛是在说:为了让你看个劳什子纸条,我给你举了那么久,换作我想看你就嫌累了??

    卿如是心虚地转过视线,不再与她作眼神交流。就在这一瞬,她想到萧殷曾经在余姝静身上使过的英雄救美的伎俩。他已经将余姝静的心抓得牢牢地了,何必还要再故技重施?

    他绝不是为了讨得余姝静的欢心。

    这件事还得从余大人的身上找线索。除此之外,她还须得想通为何萧殷会着意安排她也来这间房屋走一遭。以及那间荒废的薛宅,她敢肯定,一定和萧殷有关。

    零零碎碎的片段在她脑中乱成一团。她寻不到最关键的那一点,不免有些焦灼。

    余姝静似乎被她方才拒绝一同品读小纸条的举动给伤到了,惆怅地倚着墙发呆。两人就这般任由气氛僵硬,谁也不再碰谁。

    时间很快到了晌午,日头正盛。房屋的门缝有强烈的光透进来,且越划拉越大。推门的吱嘎声适时响起。

    这回只有一名身着黑衣劲装的蒙面人,他手中拿着一根黑色的布条,径直朝卿如是走去。

    “世子夫人,得罪了。我们这就放您出去。”黑衣人低声说着,用布条蒙住了她的眼睛,“委屈您一下,很快将您送到正街上。”

    卿如是没有反抗,任由那人扛着走出门。她听见身后余姝静“唔噎”的急切叫声,带着哭腔。

    无法给她传递信息,卿如是只好充耳不闻。

    送她离开此处的是马车。扈沽城里都是官兵,严查的就是马车,他们竟还敢用这方式?

    卿如是坐在马车上,狐疑地皱紧眉,唔唔地示意,等了会,马车传来双辕滚走的声音,身旁依旧无人回应。

    这辆马车里面只有她?

    她用左手按在右手的脉搏上,默默数着脉搏跳动的次数。约莫三刻钟,她的马车停下,她被人抱了出来,放在地上,解开了她脚腕上的绳子。

    开始蒙她眼睛的人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前面就是街道,夫人自行过去。我就不便再奉陪了。”

    “?”卿如是皱紧眉,一直等着他给自己松手腕,没能等来。一阵风过,她发现自己眼前的黑布被松开了。

    卿如是从地上爬起来,没急着走,回头看去。背后是林荫小道,有三条分岔路,却都一致地没有马车行驶过的痕迹。

    她微蹙眉,忽而想起萧殷谋杀沈庭的时候拿来混淆视听的手法。

    若不是知道布局的人是萧殷,她还真想不到那去。

    她心底有了个大概,转头朝正道走去。这条街道一个人都没有。卿如是走了好一会才遇到一队搜查房屋的月家军,吊尾的那人一眼瞧见她,她亦朝那队人马跑过去。

    月家军虽不一定都认识她,但此时能被绑成她这样子的除了卿如是也不做他想。

    “夫人?!”吊尾的人高呼一声,惹得身旁几人纷纷转过头来看。

    卿如是松了口气,连忙点头。一队人谁也不敢怠慢,连忙帮她松绑。

    “夫人!可算找着您了!!世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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