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星渊君自然不会不知,所以他操纵“苏长宁”的灵力,忽而大忽而小,忽而锋锐如金,忽而又沸如铁水。

    是以,苏长宁并无丝毫松懈之机,而是时时刻刻都沉浸在体内被异种灵力侵入的刀割之苦中!

    看来先前被星渊君以特殊手法制住意识的贝思彤,却是幸运了。

    星渊与素离的棋局,仿佛漫长无尽。

    不论输赢, 一局既尽, 一局又开。

    似乎喜欢上了欣赏苏长宁脸上因忍受痛苦而现出的隐忍, 星渊君以她为子的时候,十次里倒有七八次。

    有时若非素离开口,甚至他都不愿意将控制权换转。

    在星渊君处长久地忍受后, 只有等到素离手中,她方能有片刻喘息之机。

    龙墟之中, 永昼无夜。

    这样的日子,苏长宁已记不清究竟过了多久。

    她唯一知晓的是,自身经脉在轮流的破坏和修复之间, 已几近崩溃边缘,就连体内奔腾的灵力之流,也因为强横的外力侵入而逐渐开始枯竭。

    如此状况,素离亦是知晓。

    不过另一面,星渊君打入她体内的灵力,自某一日起,也终于开始有了分毫的衰弱。

    因以人为子,消耗极大的缘故,这一刻来的,要比苏长宁与素离料想的都早得多。

    此事对星渊君来说,已是必然,是以竟全没有放在心上,而仍是与素离对弈不止。

    此时看的,不过是谁能支撑到最后罢了。

    龙族虽然天生强大,寿元漫长,但一旦行至生命尽头,与生俱来的修为开始消散,速度则会异常之快。

    苏长宁相信,输的人,定不会是她。

    任由肉身如何千疮百孔,她的道心始终明若镜悬,映照如物,无论星渊君在灌入她体内的灵气中留下如何手段,她的心神,也始终不曾为之动摇!

    终于,星渊君向苏长宁打出的一道灵气,诡异地在飞射至半途时,无声地消散在了虚空之中。

    “哦?”他神色间看起来平静,片刻后突地又纵声长笑起来,待笑声稍歇,才续道,“终究还是来了么?”

    素离脸上恍若一泓静水,只道:“君上,该你落子了。”

    星渊君抬头看了他一眼,竟是由骨柱上起身,银甲身影在空中数个转折后轻巧地落在纹枰中央。

    “去!”距离极近的操纵,显然比在骨柱之上遥控要来得简单得多,苏长宁顿时觉得及身灵力,前所未有地霸道。

    体内的血液仿佛已然流干,尽管经脉丹田都疼痛无比,却仅有一口腥气用上喉间。

    那面素离也随之起身,足下白云暗生,飘飘摇摇地亦落在在纹枰边站定,继续与他手谈此局。

    星渊君打入苏长宁体内的灵力,一道比一道更为强劲,可苏长宁已知,他此时正是强弩之末,她所需坚持的时候,已然不久!

    一直未有喜怒的素离,此时竟也轻笑出声:“此局,素离送君上。”

    果然随着他话音落下,星渊君手中劲气一松,苏长宁居然久违地感受到了自己四肢的存在!

    星渊君的灵力,已无法全然控制她的身体!

    花了一些时候才重新熟悉能够掌控躯体的感觉,这些日子来,苏长宁的视线第一次与素离相接。

    仅是一瞬的擦过,两人便已知晓,他们所想的,正是一事。

    “星渊君。”只听苏长宁艰涩地开口,实在太久未曾发声,此时语声恍若砂石磨砺,嘶哑难听,但她并不在意,而是续道,“你一生,是否只为执子之人,而从未想过,你手中棋子,亦是有知有识?”

    恢复了全身的感觉,体内的痛苦便越加剧烈起来。苏长宁擦去由唇角滑落的血迹,在说完之后,缓缓举步,万般艰难的一步迈出。

    两生之中,她从未感觉到,走出一步之地,是如此的艰难。

    但又如此的坚定。

    随着星渊君灵力的急剧消退,那些幻化出的“苏长宁”与“贝思彤”亦如泡沫一般,接二连三地消失,最终一个不剩。

    苏长宁的步子,由艰难,变得流畅,最后只见她在素离身前停下,然后深深一礼拜倒:“弟子苏长宁,见过师尊。”

    素离却不敢再以灵力阻住她的动作,只因知道此时她的肉身已是极度脆弱,或许一指之力加身,对她来说都是难以忍受的折磨。

    所以,他只是小心地伸手扶住了她,柔声说道:“这些年苦了你了,长宁。”

    不曾想到的变局,令原本心中并无丝毫牵念,坦然等着那一刻到来的星渊君,先是听得愣了片刻,后又放声长笑起来!

    “好、好、好!”接连说出三个好字,星渊君脸上此时满是疯狂之色,“原来你们竟是师徒!好一对师徒!”

    此时苏长宁与素离都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发狂,脸上淡然而又仿佛洞悉一切的神色,如出一辙。

    星渊君的声音骤然低了下来:“果然是……师徒。本君居然直到现在方才知晓……”

    此时他身上的威压也已开始散去,只余金丹左右修为,是以即便想要再对他们做什么,也已是有心无力。

    况且,星渊君此人,心思与常人大异,此时竟未觉挫败,而是隐隐有些欣喜:“下了一世的棋,我终究也……做了一枚棋子……”

    “素离、苏长宁。”星渊君席地而坐,向着素离与苏长宁立身之处说道,“你们很好。”

    “多谢夸赞。”素离与苏长宁竟是齐声答道,两人说完,又不由相视而笑。

    星渊君不以为忤,而是向他们招了招手:“本君未曾想到,今生今世,竟也会人他人毂中。是以,本君会给你们最后的一个礼物……近前来。”

    虽此时星渊君的修为已然降到了筑基,然他是积年的龙君了,隐藏手段不知还有多少,不过念及他的确寿尽即将消殒,苏长宁与素离便如言行至他身前。

    待她靠近,苏长宁才发现星渊君露在衣物外的皮肤上已起了变化,表层之下,隐隐有鳞片纹路蔓延而出。

    “此处,的确是我等龙族最后之归处。”只听星渊君一面笑,一面说道,“不过,亦是南华界中,最大的隐秘之所在!”

    闻言苏长宁只觉得心中微动,隐约感觉到星渊君即将说出的话,非同寻常!

    数息过去,星渊君修为又降下到了炼气层次,身体上的变化也越加凸显,说话竟开始吃力起来,连喘带咳许久,方才吐出下一句:“龙墟中央……有一根贯通天地之柱……如此之柱,在南华界中……共有四根。每一根都由界主当年亲手所落,支撑的乃是……天道之力。若是……若是……若是毁去,则天倾地覆、伦常无存。”

    不知为何,说到最后八字时,星渊君已开始黯淡的银眸中,一瞬间又爆发出闪亮光芒。

    “人族,你们可知……为何自南华有界以来,从未曾有人……能够……能够合道飞升……”随着他的语声,星渊君下半身,已然化成了龙身模样。

    许是还半为人身的原因,看起来倒并不像横亘此间的那些骨骸般庞大无朋。

    “只是因为……天道不容。天道不容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本就不曾期待过他们能有回应,星渊君只是自顾自续道,说到最后,又是连声而笑。

    素离脸上的神色十分难看,以他对于南华界中的所知与理解,星渊君这看似荒谬的句句,似乎方才是真相!

    “你们人族曾道,天以万物养人,人无一报天,不过此处之天……此处之天……”星渊君身体的龙化已蔓延到了颈下,此时人头龙身,看起来十分古怪。

    仿佛他自己也终究感受到了无力,声音骤然低了下来,“苏长宁。你问我是否一世执子,又怎知,我也仅是他人局中碌碌之子……”

    最后一个音节飘散在空中,星渊君终于完全呈现出了银龙之身。

    丈许长的银龙深深看了她与素离最后一眼,聚起全身之力,向空中盘旋而去。

    一时间银龙的身体于半空之中变得极为庞大,几乎遮蔽了所有的光线。

    只见龙身蜿蜒着向天际而去,又过了许久,方才一阵重物坠地之声响起,天幕之上银光流散,整片大地都为之震颤不已。

    再又过了片刻,银光、震动齐齐止住,一切痕迹仿佛重又抹平无痕。

    知道这位折磨了自己不知多少年的龙君已然是走到了尽头,可苏长宁心中并无多少快意。

    星渊君方才所说……若是无虚,则南华界绝对要比她所想的更为复杂。

    而她之所以重生于此界之中,是否又是……

    “长宁,莫要多想。运气。”温润语声传来,打断了苏长宁的思绪。

    下意识地便如法施为,苏长宁只觉一阵温暖灵气进入体内,温养滋润着她千疮百孔的经脉。

    分属同源的灵力引动之下,那些曾一度为外力压迫而不得不遁入体内最隐秘之处的灵力之水,又渐渐地开始奔流起来。

    不知过去了多久,素离才将手掌自她背心撤下,脸色微白:“长宁,为师如今也只能做到如此……”

    “师尊。”打断了他的话,苏长宁微微一笑,“福祸相依,长宁已感觉到了。”

    素离点头,“你既已知晓,我们还是快快脱身罢。”

    “师尊有离开之法?”苏长宁有些意外,本来还以为要再行寻觅一番,没想到素离说起来却十分轻描淡写。

    “若非那位如此难缠,早便该离开了。”但见素离拂袖之间,那片曾经困住苏长宁许久的纹枰刹那间灰飞烟灭,其下显露而出的,却是一个巨大的传送阵!

    作者有话要说:  坑得慢慢挖……

    虽然有忘记填的可能orz

    第75章

    日暮归途

    可龙族埋骨之处, 又怎会有传送之阵?

    须知虽素离与苏长宁毫无动念,然龙骨实为修士炼器的绝佳材料之一, 在外界坊市中一物难求, 而其中高阶龙骨, 更是有价无市。

    在同族归亡之所留下这样的一个传送阵, 难保不会被有心人知晓,行冒犯遗骨之事,想必定然不是龙族所为。

    待苏长宁立身其中,感受到熟悉的灵力波动之时,神色又是不由一变!

    原来这处法阵,并非是龙墟中原本就存在之物,而是素离借由与星渊君对弈之机,巧妙地操纵灵力,在纹枰之下刻画而成!

    原先星渊君修为尚未因寿尽而衰弱之时, 犹在人族元婴修士之上, 素离要在他眼下刻画出此局, 所费心神,当真不可计量。

    再细细察看传送阵上纹案,却是一个只可出不可进, 且传送地点随机的阵法,想必也是素离存心不欲旁人打扰龙族最后之地, 落下因果的用意。

    苏长宁正思想间,却听身侧一阵悉索作响,有些意外地回头望去, 却是贝思彤悠悠转醒。

    先前她与苏长宁一样,也饱受外来灵气加身之苦,且她所修炼功法与素离也并不相合,是以对她来说,痛苦应比苏长宁更甚。不过说来真是巧极了,星渊君制住她的意识在先,令她并感受不到这种痛苦,而她又是极稀见的元阴之体,对外来灵气不论属性,非但不排斥,且还能将其中少量收为己用。

    所以即使贝思彤身体内经脉道基受了一些损坏,在之后的灵力注入过程中,便重又被修复了起来,不仅没有像苏长宁这样肉身破碎不堪,甚至修为还比先前有所提升。

    待到星渊君殒落,他留在她身上的禁制随之消除,贝思彤就这么醒了过来,说是毫发无伤,也不为过。

    但她自然不知道,在她感觉中的一瞬,却已是过去了这许多年。

    “大师兄……二师兄……”眼前轮转的仍是在水镜中所见那令她全身发凉的一幕,贝思彤半支起身,喃喃自语。

    见她如此,苏长宁压低了声音向素离问道:“师尊,这些年来,你可曾感受到有其余人的气机出现在龙墟之内?”

    素离真人略一回想,才道:“在星渊将你摄入此间时,曾有两道气机在此地徘徊,不过数年前,便双双消失。想来,或许便是那二人了。”

    之前素离亦在水镜中见过唐玉轩与马天和,才有此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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