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靖则是因为时巍的原因,被裴老爷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勉强划出了纨绔子弟的范围。

    裴家和时家一直有往来,她和时靖一起长大,却互相看不顺眼。随着时靖在学校里搞事的动静越来越大,她发现了一件事——但凡和时靖扯上关系的人,都会变得全校知名。

    他们那个圈子的孩子大多都是上的私立学校,只有他们两个在公立学校上学。

    时靖是因为他爸妈不想惯着他,要把他丢到公立学校里跟不同圈子的学生好好相处,而她则是因为,裴家一贯的家训就是朴实内敛,要亲民一些,所以她也从来没在学校里公开过自己的家境。

    “我不仅利用你,我也利用时靖。”裴初说。

    裴初以前一直不大爱跟时靖玩,尽管两个人念同一所学校,但在学校见了面却从不打招呼。

    裴老爷子虽然把时靖划出了“不能交往的纨绔子弟”范围,但也说不上喜欢,偶尔听说了时靖在学校的事情,还会摇着头叹息。

    有一次初中组织课外活动,大家去农场体验生活,裴初干得不错,时靖却嫌这嫌那的,消息传入裴老爷子的耳朵里,裴老爷子就夸裴初:“小初挺可以啊,虽然平时娇养着,但也没有那些坏毛病,谁祖上还不是个劳动穷苦人民了?千万不能跟时家那老二一样!”

    那是裴初第一次意识到了什么。

    自从上了高中,时靖直接混成了校园一霸,裴初发现,除了个别花痴的女生,很多人都不太喜欢张扬的时靖,只是碍于他的家世不敢招惹他罢了。

    但裴初敢。她就算跟时靖对骂,时靖除了骂回去,也不会真把她怎么样。

    当然她高一没这么干。那时候她在二班,时靖在三班,见不着几次面,自然也没有冲突的理由。

    而且她天天都在一门心思地拓展自己,拼命学习,争取高二重新分班时能进一班,还要学各种各样的艺术课程,整个人都忙得不行,哪有精力去管时靖。

    现在她终于如愿以偿地进了一班,大大松了一口气。

    高二进了一班,就不会再被踢出去了,可以一直放心地待到高考毕业。

    于是她与时靖有了几次争论。而这些争论又往往和景萌捆绑在一起。风声传进裴老爷子的耳朵里,裴老爷子倒是很高兴:“小女孩儿挺有想法啊!而且还那么乐于助人,同学家有困难当然是要帮的,只要人品好,穷人家也是一定要来往的!不能看不起人!”而最关键的那一次救人,则直接让她在家族圈中得到了极高的评价。

    “所以……你就是为了讨你爷爷欢心吗?”景萌心情复杂地看着裴初。

    裴初苦笑道:“如果爷爷足够喜欢我、认可我,那他也许就能答应我,以后让我接管一部分家里的事业。”

    她的母亲不是父亲的原配,原配去世,留了一对兄妹下来,她是几年后母亲嫁给父亲才生出来的。

    她那两位同父异母的哥哥姐姐平时对她挺和气的,但也有一定的距离,属于和谐相处互不打扰状态。她的哥哥成绩不算太好,出国镀了个金回来,在家族企业里工作,姐姐则挂了个闲职,不必上班,工资照拿,每天活在朋友圈的吃喝玩乐打卡里。

    景萌忍不住问道:“你不是说,你爷爷不喜欢那种纨绔子弟吗?怎么……”怎么你姐姐听起来就是个标准的闲散富三代啊?

    裴初笑了笑,有些无奈:“因为纨绔子弟……只是针对男生啊。”

    第34章

    景萌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哥其实挺努力的, 每天在爷爷的监督下辛辛苦苦从底层做起, 再一路提上去, 但他真的很吃力。”裴初说,“有时候我无意中看到他落在桌上的文件,我都能看出的逻辑漏洞, 他却看不出来。我姐成绩倒是比哥好,但是没有什么上进心, 在国内念完本科后就直接开始玩了, 每天都很开心, 很舒服,一大把人想追她。”

    “我爷爷对我哥要求很高, 但对我姐却从不管她,随她高兴就好。有一次他问我,将来想干什么,我说想要自己干出一番事业, 他就笑了,跟我说,女孩子不用那么辛苦,出门在外打拼那是男人的事情, 女孩子只要好好地养着就好了。”裴初捂住额头, “我当时问,那不就成了花瓶吗?结果我爷爷说, 你成绩好,会唱歌会跳舞, 怎么就叫花瓶了呢?”

    景萌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他们从我哥大学起就开始带他去公司实习,可他们却不愿意让我接触半点商场上的东西,他们觉得那些东西女孩子没必要学,他们觉得那些厉害的女老板,都是因为家里没钱才不得不吃苦的。”裴初的喉头动了动,“所以我只有证明自己的实力,才能慢慢改变爷爷的看法。我也想被当做接班人培养,我不想只和我姐姐一样,做一个所谓的名媛!”

    她吸了吸鼻子:“我都规划得很好,我已经二年级了,只要我在学校里名望够高,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都喜欢我,我就可以当上校学生会会长,我就可以去干点实事,证明自己是有领导力、也有办事能力的——因为除了个别老师和领导,大家都不知道我的身份,我是完完全全靠自己的。而且同学里很难遇到像你之前那种家境的,我要是跟你成了朋友,爷爷一定会觉得我人特别好,没有那些花花习气,值得托付。我甚至……比我的哥哥更优秀,那我凭什么不可以得到一样的待遇呢?”

    景萌沉默。

    裴初捂住脸:“我太急了……犯了错。学生会的竞选马上就要开始了,我总是想着,要是大家能再喜欢我一点、再支持我一点、我的声望能再高一点就好了。但是景萌,我也并不是完全虚伪的,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的意思,但我就是那种……先是喜欢你这个人,后来发现你可以利用,利用后又觉得愧疚,所以想对你更好一点……昨天看到你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的时候,我真的就后悔了。我太自私了。所以我今天是来跟你坦白的。我知道自己伤害了你,还欺骗了你的感情,覆水难收,我不指望你原谅我,但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真相。”

    景萌久久无言。

    “时靖说我在营销自己,我确实是。我就是这么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她哽咽出声,抹了抹眼睛,“对不起,我……有点激动了。刚才那些话我从来没跟别人说过,连我妈也没有,因为她就是一个家庭主妇,她不希望我太叛逆。”

    “你知道我是怎么跟赵馨说的吗?”景萌忽然换了话题。

    裴初:“什么?”

    “我跟她说,她那样造谣我,根本无可挽回,我也不稀罕她的道歉。也不想打她骂她,因为根本没用。”

    裴初垂下眼,紧紧握住了手。

    “所以我问她要了文科笔记。”

    裴初愕然地睁大了眼。

    “怎么说呢……裴初,每个人的经历都不同,遇到的事情也不同,我不想听你讲故事,因为那对我来说没有意义,谁都不容易,谁都不是理由。”她抬手拨了拨头发,“但是,我相信你一开始是真心对我好的。我很难有朋友,所以一向很珍惜。”

    裴初呆了几秒,才慢慢地回过味来。

    “那你……想让我怎么样?”

    “嗯……还没有想好。其实,你对我的好,在昨天之前,无论你是为了什么,我都是感激的。确实是你陪我去医务室,确实是你救了我一次,这些我都不会忘。”景萌抚了抚被夜风吹皱的裙边,“虽然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总是出于某种价值交换,但……说我不失落是不可能的。”

    两个人并排坐着,一起看了很久的月亮。

    今天的月亮真亮啊。

    裴初说:“其实还有件事,我知道你说的家里有钱,是哪种有钱了。”

    景萌略微惊讶了一下:“你都知道了?”

    “猜到了一点,但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家。”裴初说,“我早上看到你从时靖车里出来的。”

    “原来是这样。”景萌点点头,“我现在和他住一个小区,早上碰到了。”

    “噢……”

    “那你是因为发现我不穷了,没有利用价值了,所以才——”

    “不是不是,我说过我早就后悔了。我其实是很喜欢跟你在一起的,你总是让人很舒服,所以看到你被我逼成那个样子的时候,我真的……算了,听起来挺假挺马后炮的。”裴初沮丧道,“我之所以去找时靖确认你家里是不是真的厉害,是因为这样的话你大概就不会觉得我是在用家族势力压你……我怕你知道了我的身份,只会觉得我是在强迫你原谅我,有种‘我这样的人都向你道歉了你还要怎样’的感觉。”

    景萌:“啊……这样。”

    “其实解决谣言最好的方法是你出来澄清,你亮出背景大家自然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裴初说。

    景萌闷闷道:“我原本不想这么做的,但……”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对我呢?”裴初问,“如果你觉得讨厌了,我明天就去申请换座位。”

    景萌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你突然这么跟我说,我其实也没什么准备。”她抬起头来,“裴初,你还想跟我做朋友吗?”

    裴初小声道:“想的。可是事情闹这么大,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不知道该怎么弥补……现在你也不缺钱,而且有几个喜欢说闲言碎语的男生今天也被时靖教训了一顿,我想他这么一动真格,以后大概就没人再敢传了。”

    “时靖?”景萌愣了一下,“他帮我?”

    裴初:“是啊……我亲眼看到的。”

    “你们两个在这里干什么?”面前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时靖甩着书包遥遥走来,看了看景萌和裴初,挑眉道:“哦?在谈心呢?”

    “你又来干什么?”裴初皱了皱眉。

    她不喜欢时靖,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不服。虽然时家父母总是挑他的毛病,但那正是对他寄予厚望的表现,这说明他们有意向要培养时靖,希望他有能力挑起家族的重担。时巍被寄予厚望,她是服气的,可时靖同样被寄予厚望,她是不甘的。自己比时靖更优秀,可裴家却没人对她寄予厚望,甚至也不需要她做出点成绩来。她有时候会想,如果自己和时靖调换一下就好了,她去当时家未来的二把手,他去当裴家精致的金丝雀。

    “回不回去啊?”时靖看向景萌,“张伯等你呢。”

    想想就好气哦,他出了学校刚钻进车里,张伯就问:“你那个女同学呢?”

    他呆了一下。

    张伯补充道:“就早上那个,住前排的楼栋的。太太不是说让我们早晚都接送她么?”

    时靖:“……”

    干,忘了这回事了。

    母命在上,他悻悻地折回来找景萌,教室里没人,问了个女生听说和裴初一起走的,他就在教学楼周围转了转,总算是被他找到了。

    清雅月夜,紫藤花架,搞得像在幽会。

    “不用,我自己打车好了。”

    “行了行了,一起走吧。”时靖说,“算我求你的。”

    裴初忍不住眉头跳了一下。

    时靖?求?景萌?

    “不早了,你回去吧。”裴初拎起书包,“我也该走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那……好。”

    裴初望着她:“再见。”

    “再见。”

    时靖在旁边催促道:“走了走了。”

    景萌扭头看了站在原地的裴初一眼,跟上了时靖的脚步。

    “裴初跟你说什么了?”他问。

    “跟你没关系。”景萌面无表情道。

    “好,算我多嘴。”时靖翻了个白眼,“我早就跟你说离她远点,你还不信。”

    “你的话有什么值得人相信的。”景萌生硬道,“之前不知道为什么总认为我会把事情说出去,还成天威胁我,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我不都道歉了吗?”

    “你那个道歉有用吗?”景萌看了他一眼,“赵馨还跟我道歉呢,我也没原谅她。你的道歉还不如裴初来得真诚。”

    时靖:“……行吧,我不跟你计较。你喜欢裴初你就喜欢去吧。”

    两个人出了校门,时靖拉开车门刚准备进去,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转身道:“你先。”

    景萌瞥了他一眼,踩住脚踏板正要上车,忽然听到身后一声叫喊:“萌萌!”

    她诧异回头,看到了不远处朝她挥手的金姨。

    景萌顿时震惊:“金姨?你不是在家里吗?”

    “我来接你放学啊!”金姨喜滋滋地小跑过来,“早上我看你坐同学的车走了,就打了个电话给三少,你猜怎么着,下午三少就派了个人过来,以后不用坐同学的车啦!”

    一旁的时靖:……?

    “您好,您是景萌的同学吧,谢谢您啊,以后就不麻烦了。”金姨朝时靖弯了弯腰,又朝车里的张伯颔首致意,“我们先走了。”

    景萌懵逼:“走、走去哪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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