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过去后,眼前浮现的是冯清辉憋屈的表情,想到此眉眼之间的疲倦舒缓几分。

    洛杉矶晴空万里,大朵白云游走,美国人爱运动,街头小巷最常见的运动器材是篮球架,次之的普遍户外运动大概是高尔夫,亚尔维斯先生邀请顾初旭到他乡下农场打高尔夫,他只好把国内事务推迟,多耽搁了一日。

    冯清辉指望他早点回国的期盼落空,心中空落落烦闷,大多时候她会质疑自己是否会变成望夫石,展静捏着笔杆子毫无诚意地劝解两句:“毕竟是忙工作嘛,你要是因为这个抱怨,显得你不知书达理。”

    冯清辉抬眼看她,“我本来就不知书达理,又何必装,多累。”

    她早晨出门就跟父母辞别,让他们晚上不用留饭,顾初旭今夜回来,她准备去机场接人,二人出去饱餐一顿,没成想出了幺蛾子,她嫌麻烦也懒得解释,直接回了公馆。

    推开门,迎头瞧见一缕光亮,若有似无的煸炒葱花味以及肉香味从厨房出来,玻璃门内人影闪烁。

    她眼神一亮,来不及换鞋就进厨房,张了张嘴刚要喊人,对方回过头,一张略显沧桑的妇人面孔,身上系着蓝白格子围裙,是家里那个一月挂不上几次影子,冯清辉白天上班之后,一周两三次来家中打扫的家政公司的阿姨,冯清辉笑容僵硬在脸上,茫然扫了眼餐桌盘子里的食物。

    金灿灿裹着鸡蛋煎的鱼籽味道不错,她食欲大动也没多问,卷起烟青色的袖子先尝两口,点头夸对方手艺好。

    平素不见面的阿姨突然做起饭,是何缘由冯清辉没多问,简单几个菜色都是她喜好的口味,某些真相不言而喻。

    冯清辉地理不好,算不清时差,晚饭光景不晓得美国那边天有没有亮。

    顾初旭醇厚的声线在电子产品中更低沉:“这位阿姨的厨艺怎样,听家政公司介绍,除了家务打理的好,做菜也很擅长,不如就留下长用?”

    “家里多个陌生人我不适应,进进出出不方便。”

    冯清辉跟顾初旭生活习惯上有区别,梅英是女强人,家中琐事没精力挂心,所以手边从来不缺保姆使唤,冯清辉家中这边,延续北方普通家庭的习惯,自然请不惯保姆,所以冯清辉一时不适应。

    且她觉得,如今上班族大多吃外卖,年轻一辈的男女,即使会做饭,那也基本没有几个顿顿开火,她身边很多女同事,靠公婆照料的那是人上人的待遇,比不得,冯清辉不敢麻烦公婆,心中也没起过怨怼。

    他在视频中继续说:“众创空间的事已经摆平,这两天工作如何,顺利吗?”

    冯清辉侧身躺在白色毛绒毯上,脚下是厚重的深色地毯,阿姨在厨房刷碗还没走,她感觉别扭,分出一部分神,有些心不在焉,“还成吧,每日两点一线,过得像个尼姑,对了,昨天去你下属家里吃了一顿海鲜,大概是吃了两个香辣醉蟹钳,感觉自己呼吸都带着臭味,两天了,要命。”

    顾初旭拿了件外套披上,换只手握手机,推门走到阳台,靠着栏杆吹风,他点了只烟,生物钟刚调整过来,明日要回国又得调整回去,不想睡太久,依靠香烟提神,“哪个下属?”

    “李凡硕。”

    顾初旭眼睛一合,抬眼皮子看着她:“他请你吃饭?”

    “不只有我,还有你公司别的同事,我不过是蹭吃,”她像是在讲一件极为平常的事,说到这忽然想起什么,按耐住心中翻滚的热潮,“你走的时候交代李凡硕关照我?”

    他闻言眉宇轻微皱起,一言不发看着她,足足十秒钟那么久,似是而非问了句:“他跟你说的?”

    冯清辉心中泛起一丝愉悦,“海鲜不会是让他买的吧。”

    “不是,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海鲜,”他否认,吐出一缕淡淡的烟圈,在指尖萦绕,“上回我带家两条淡水鱼,你虽然不至于嫌弃的跳脚,但也处处挤兑,不让放这也不让放那。”

    冯清辉讪笑两声,倒是有这么回事,就前几天。不过李凡硕跟她关系并不亲密,她喜欢不喜欢海鲜人家也没义务知道,是以冯清辉才不计较,待人接物这块,她还是很讲道理的。

    顾初旭望了她一会儿,低下头,脸上并无多少表情,“我没吩咐他关照你,想事情能不能用点脑子?我跟你是夫妻,有什么事不直接说,还需要一个外人关照?况且爸妈都在东屿市,很近,照顾你总比外人周到……李凡硕太殷勤了些,不是什么好事,我不希望你跟他走太近。”

    冯清辉笑问:“我行情这样好吗?”

    他抿了抿唇,没有搭腔。

    这场对话在冯清辉困倦中结束,顾初旭明日白天的飞机,落地晚上九点,冯清辉等他等的饥肠辘辘,把副驾驶座上的两包粗粮饼干啃了,还是那天车子加油的时候在加油站买的,十块钱买了一大包,包装盒很大,里面没有几片,钱花在过分包装上了。冯清辉特爱在顾初旭加油的时候进去逛一逛,买包饼干吃。

    不过那天出现了些小波折,油卡没钱需要充值,冯清辉拿着他的手机斗地主,便把自己的递上去了,没多久他折返,脸色有些尴尬,“高于二百需要指纹支付,你怎么那么会下你老公的脸?快进去付一下。”

    冯清辉一时还不太明白什么情况,后知后觉跟他进去,手机正静静放柜台上,两个年轻小姑娘看见她进来瞬间醒悟,嬉笑着说:“原来先生不是机主。”

    气氛一时尴尬,冯清辉明显感觉微妙,正想怎么帮他转圜,他已经含着笑轻轻扬眉:“是我的手机,不过平常都是我太太管钱,我只负责赚钱。”

    这几年,“惧内”是好男人的标准标签,不仅不再难以启齿,反而给人大度居家的形象,顾初旭很会把握女孩子的心里,音落女孩便不再笑他,倒是换了一副艳羡目光看向冯清辉。

    飞机提前了半个点,着实幸运,助理推着行李先出来,天桥不让车辆久留,冯清辉掐着点开到t2出口,他们正好从里面出来。

    顾初旭看到她颇为意外:“不是让你好好在家等着?”

    “我不喜欢一个人在家。”冯清辉从驾驶座下来,随他一起坐到后面,她注意到男人眼底淡淡的青影,身子倾斜,凑近他耳边,“是不是没休息好?”

    “嗯,”他低头转了转脖子,手掌扶着脖颈来回转,忽然停顿下来,往她脸庞上打量许久,“你吐口气我闻闻。”

    冯清辉矜持了一下,“不好吧?”

    “刚才你说话好像真有一股……死了几天没处理的臭鱼虾味。”不等她呵气他就损了这么一句,损完垂眸看向她,“野生的虾蟹也容易生寄生虫,你以前不爱吃没什么不好?不过一般的寄生虫都会被胃酸腐蚀死去,也没什么。”

    第17章

    冯清辉停滞动作,嘴角笑得僵硬,“寄生虫?”

    “生海鲜有这东西很常见,老祖宗吃了几千年也没事。” 他看看她,嘴角带着一抹温和的笑。

    “……”

    有些东西不提没什么,一旦提起来,再稍微浮想联翩一下,她倏然觉得胃中翻涌。前天回来李凡硕还打包了一些蟹钳,装进一次性白色塑料盒让她带上,冯清辉白天还纠结要不要吃,十有八九是她肠胃功能弱,吃呢,口气会有味道,她每天接见来访者,并不适合吃太味的东西,不吃呢,扔了实在可惜。

    眼下无论如何都吃不下了。

    冯清辉向来惧怕无足蠕动类的东西,是个资深的蠕动类虫子恐惧者,更不要提这种寄生类,不过这种题材,好像深受欧美小流量电影制作厂的青睐。

    “晚饭吃了吗?”车厢没安静多久,他探过来胳膊,带着薄茧的手掌覆盖上她的手背,拇指轻轻搓了搓纤细的指骨,“想吃什么?要不再带你吃些海鲜?”

    冯清辉没把李凡硕到底有什么心思这事当回事,不过再没眼色也知道顾初旭后面这句话是故意,含笑瞧着他:“就跟你下属吃顿海鲜就这么两次三番的讥讽,我要是按照你的标准来要求你,咋俩现在都得去民政局。”

    顾初旭默了默,拿眼尾看她,“那事我算是受害者,现在连姓什么都不记得了……而且你知道我工作的时候刻板乏味,除了你这种眼神不怎么好的人,大概也没谁会看得上。”

    “你眼神才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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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冯清辉的饮食习惯,七点后为保持身材常年不吃东西,年纪小的时候不在意形象特别纵容自己,后来身边的女性渐渐精致,她也紧随其后步入养生阶段,今夜放纵了一次,拉着顾初旭到学校附近。

    这边夜生活才刚开始,除了阴雨天气,尽管隆冬夜市都可以营业到凌晨,小吃街里叫卖的每个男女都有故事,他们是一群高收入但条件艰苦的辛勤劳作者,尽管一年四季如何包裹,大多同样拥有黝黑的脸庞,或是满身浓郁呛人的油烟味。

    在这里可以看见人生百态,不管是衣衫靓丽的白领,还是努力奋斗中一身褴褛的打工者,想要在城市的一角站稳脚跟,就得拼尽全力。

    冯清辉招手点了十根烤鱿鱼,十根鸭肠,背着手站在小吃摊铁板架子边,“老板,加辣,特辣……哦对了,少放盐。”

    她说罢付钱,走两步看见冰箱上头,纸箱子装着啤酒,顾初旭提着她的包寻了个位置,坐定等候,她眼前人头攒动,踮起脚,俯身询问顾初旭:“你要不要来瓶啤酒?”

    “随你,想喝我就陪你。”

    她笑盈盈说:“出来吃宵夜怎么能不喝酒,多没劲。”说罢折返回去付账,付了账拎着啤酒回来,不是冰镇的啤酒,喝着口感一般,不过这个季节不适合冰镇,比不得夏天。

    耳边尽是嘈杂的声音,顾初旭点的清江鱼先送上桌,他在飞机上吃了飞机餐,所以并不饿,主要是陪她,捏了两粒花生米以后便没怎么再动筷子。

    旁边这时坐下一对年轻男女,学生装扮,这边距离学校不远,来吃宵夜的主流人群也是学生,冯清辉在年轻女孩脸上多流连了几眼,感叹说:“羡慕啊……好嫩的脸庞,时间真是无声无息,我上学的时候,从来不可惜时间流逝。总觉得自己还小。”

    顾初旭侧头扫了一眼,凝视着她纠正:“不是好嫩的脸庞,是好稚嫩的脸庞。”

    她转过视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声音清脆:“这两个形容词有区别吗?”

    “有,区别大了,”他弯了弯嘴角的弧度,“最近怎么这么多愁善感?我知道你有自己的事业追求,不过你也知道我并不指望你赚钱养家糊口,你如果不开心,我很支持你辞去工作,到处转一转。”

    冯清辉拄着脸看他,灯光打在她脸上,岁月的痕迹还不明显,她此刻更在意的是年龄数字上的提醒,每一年的逝去都在提醒她,变老距离她越来越近,只是个时间问题,且是个必然会发生的事件。

    “然后呢,回来备孕吗?”

    他沉默了片刻,语气一般是试探,一半是劝解:“我承认有这个想法,结婚三年是不是差不多也该收心了?你不是一直担心我会在外面招惹花花草草,不如就用这个传统的法子牵住我?”

    她慢慢收起手,蹙了蹙眉,厚颜无耻道:“可我觉得自己还小,我才十八。”

    他叹了口气,“再过几年,你就真应了那句话,‘十八年前十八’。”

    冯清辉面色不悦地瞪他,低下头,默不吭声吃了两根烤鱿鱼,招手问老板又要啤酒,顾初旭没拦着,抱着膀子凝视她,她闷头喝了口酒,“我身边还有这个年纪没结婚的呢,好像不生在一线大城市,三十岁不结婚罪大恶极,结了婚不生孩子更是罪大恶极……那个喵哥,二十九岁刚订婚……”

    她顿了顿,“要不你生,你生的话我肯定没意见。”

    顾初旭看了她半天,“少喝点酒。”

    这时十一点多,夜市人潮逐渐呈现消散的势头,身边桌子渐渐空了,被清理干净,她眼神染上一缕薄醉,摇摇头,放下塑料酒杯,见四下无人起身坐到他身边,低声细语:“老公,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他胸口上下起伏,用力吐了口气,“备孕是件大事,你没想好那就再想想。”

    她勾住他的脖子晃了晃,“我还想再观察观察你……用孩子绑住一个男人,那是旧社会的思想了。”

    他挑起眉提醒她:“你已经观察三年了。”

    “我还想再观察三年。”她动了动红唇,笑盈盈开玩笑。

    顾初旭眨了眨眼皮子,倾斜着脖子打量她的表情,和和气气说:“你不如再观察三十年,那样考虑的更清楚。等我们六十多岁,你再挑战一下自己,咱们顺便上个国际版的新闻头条,然后再给你的咨询室打打宣传,一举三得,多划算。”

    冯清辉被逗笑,顺着他的话茬往下说:“再给我家的家具打打广告,打开国内市场,走向世界?”

    “你比我想的还周到,会做生意。”

    她尴尬笑笑。

    从夜市回到家已经后半夜,月上中天,寂静无声。

    冯清辉抬手去开灯,黑暗中被握住纤细的手腕,顺着小臂游走到侧腰,耳边听到防盗门闭合,隔绝最后一丝光芒,她鼻翼尽是粮食发酵后清淡的啤酒味,男人的呼吸沉重灼热。

    “奔波了一天,你不累吗?”

    “累,”他鼻端发出一声笑,沙哑温柔的嗓音勾着她,“所以需要你配合。”

    冯清辉挂在他脖子上,两人浅浅拥吻,她撇开头想要说话,下一秒被抵着贴上墙壁,干燥的嘴唇划过细腻的脖颈。

    “你想我吗?”她头顶着门板,情不自禁仰起头,提紧下颚。

    “嗯。”

    “多想?”

    “……自己来感受。”

    话音出口,轻柔的布料飘落地上,丝丝凉气侵袭,她很快一塌糊涂,被木桩般强势的物什嵌入,顾不上什么,只晓得攀紧宽厚的肩膀闷/哼。

    她有些贪婪,顺着男人背部清晰的沟壑,寻找发力的源头,起伏跌宕中,在臀部骶椎骨上方和腰椎连接处的两侧寻找到腰窝,人体的性感之眼。

    她嫉妒且觉得过分,长在一个男人身上真是可惜。

    第18章

    顾初旭从省外调回的时候, 冯清辉很惊讶, 更让她惊讶的是接下来的求婚, 其实和好后很多东西都有轻微变化, 一夜激情后恢复冷静, 又是漫长难挨的寂寞。

    女人面对感情时, 虽然是个低智商的生物,但也是个嗅觉灵敏的侦探,他调回来前的那几个月, 冯清辉其实已经抱着得过且过的状态, 甚至不止一次自我催眠, 她不去追究也不去挖掘, 就这么磨下去耗下去,什么时候耐心用尽,筋疲力尽到拥有他比失去他还累的时候,再狠狠的,一脚踹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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