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钟后我觉得头脑清醒了好多,那种被霉味刺激的痛苦感觉也逐渐消失。但我敢肯定这不是清凉油,因为完全没有感觉到有丝毫薄荷的清凉感。

    甬道很长,我们的影子被灯光斜斜的投射到身后墙壁上,随着步行的幅度,仿佛在跳着一种神秘的舞蹈。

    四周静得出奇,只能听到我俩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大约走了有三分钟,脚下的斜坡陡然而止,我们终于来到了防空洞的地下一层。

    朝四周看去,灯光所到之处,远远的都是青灰色石砖,有些墙面上,还能勉强看出曾经粉刷过的标语。

    但由于岁月的流逝,这些曾经振奋人心的口号,也都随着时间一同剥落了。这是一个可以容纳至少两千人的长方形大厅。

    大厅四周零零散散的摆着一些长椅,应该是留作防空洞启用时给一些需要特殊照顾的人用来休息的。

    我数了数,大厅顶部总共装有八盏电灯,但我们却找不到开关在哪里,想必这些灯应该都是统一开启的。

    在这个大厅里,第一个岔路口出现了。

    我们所进来的甬道口,开在大厅的中部,而大厅的两端,分别有一个洞口,通往相反的两个方向。洞口的门框都刷着白色的漆,在矿灯的照射下,格外好认。

    “怎么办?往哪边走?”张山没了主意,转身问我道。

    我却在仔细回想老爸当年告诉我关于防空洞的那些事情:“一般的城市,防空洞只有一层,挖的比较浅。但郑州不同,因为郑州地处铁路交通大动脉,战略意义非常重大,所以郑州的防空洞一般分为两层,上面的一层在地下二十到三十米处,主要作用是疏导和分流,以及临时安置。真正安全可靠并能够进行战略物资和人员储备的是地下二层,在地下六十到八米处,而且一层和二层中间有多道防护措施,能有效地防止生化武器、化学武器的渗入。即使是核武器在头顶上爆炸,也绝对波及不到在地下二层的人员……”

    “先探一探再说吧。”我倒觉得扶尸咒如果要躲,一定也会躲在防空洞的较深处,好慢慢恢复。

    只要我们找到了通往地下二层的通道,离找到那家伙也就不远了。

    我示意张山往一进大厅左手边的那个洞口走去。

    张山在前探路,我则时刻注意身后。

    虽说扶尸咒很有可能不会躲在门口附近,但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必须要时刻注意。很可能它就在你放松警惕的那一刻,发动致命的攻击。

    进了这个洞口,我们的速度明显放缓,这条甬道比通往入口的那条要小得多,宽度只能容两个人侧身勉强挤过,高度也只比张山略高。

    而且张山人高马大,把前面的路堵了个严严实实,我连条缝都看不到。

    我甚至怀疑如果出现情况,他是否能转得过身来。

    这条路似乎没有尽头,既没有上下坡,也没有转弯,就这么笔直地在地下延伸着。

    我的手机昨天在河里泡坏了,无法开机,张山也没戴手表,不知道走了多久,可能只过了五分钟,也可能已经走了半个小时。

    总之在这个漆黑且极为安静的环境中,你的时间观念完全丧失掉了。

    张山突然停住了,我由于时刻在关注后面的情况,一下就撞在了他身上。

    张山艰难的把脖子扭过来,因为头顶装得有灯,他不能直视我,看着我后面长长的甬道说:“这是条死路。”

    “不可能!”我马上就意识到,防空洞怎么会有死路?

    就算前方没有出口,至少也应该有一片较大的区域,用于安置人员或储备物资。

    如此长的一条甬道,走着走着就没了,这是绝对不合常理的,除非当时挖到这里放弃了。

    张山见我不信,侧过了身,努力把后背贴在甬道的一面墙上,留出了一尺宽的缝隙让我自己去瞧。

    随着灯光的照射,我清楚地看到,在前方五米的地方,整整齐齐地砌着一层青砖,路到这里,真的断掉了。

    张山也觉得蹊跷,走到头后用开山刀的刀把这敲敲那打打,想看看是否有被填堵的地方。但回答我们的,却都是噗噗的撞击声,证明这些砖后面的确是实心的。

    “走吧,回去走另一条。”张山主动说道。

    一进来就碰到这种蹊跷事,的确没有去深究到底的必要。毕竟我们的目的是要毁了扶尸咒,来这里既不是探险,也不是寻宝,时间才是最宝贵的。

    没办法,我俩只好掉头回去。

    张山想要和我换一下位置,他还走前面,被我拒绝了,一方面现在走的是回头路,只要小心,应该没什么危险,再者说这条甬道太窄了,我俩想要交换一下位置,还真不是件容易事儿。

    走着走着,张山扯住了我一把,小声说道:“你听,什么声音?”

    我急忙站住,竖起耳朵去听。但却什么也没听到,张山也有点尴尬,连说自己有点紧张,叫我不要害怕。

    当刚又向前迈了一步,我也听到了这个声音,就在我们前方深处,隐隐约约传来一声“咕”。稍不注意就很容易被脚步声所淹没。

    我立刻示意张山放轻脚步。那个声音很固定,每当我们迈出一步,就“咕”地响一下,虽然时大时小,但随着我们慢慢地接近,越来越清晰。

    好在我们头顶的探灯能照出去很远,这种专用的高强光灯显然非一般家用灯泡可比,,倒也不怕有东西快速接近却还浑然不觉。

    在离那个声源二十米左右的时候,声音嘎然而止了。

    我们站在原地等了大概半分多钟,也没再听到一声,只能以更缓慢的速度向前推进。

    走了刚五步,眼尖的张山拍了拍我,说道:“你看前面地上,有个黑球。”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果然发现在我们前方十米处的甬道中央,有一团拳头那么大的黑色物质,呆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很诧异,这团黑东西虽然在青色的石砖上不是太显眼,但毕竟甬道就这么宽,我俩刚才走进去的时候,没可能发现不了啊。

    除非这团东西会动,一路跟着我俩走了进来。

    张山这时强行把我推到墙上,从另一侧勉强挤了过去。握紧手中的开山刀,向那团黑色东西走去。

    走到那东西跟前,张山慢慢蹲了下去,我这时也迫不及待地凑上去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无奈他块头着实太大,挡得我什么都看不到。

    突然,“呱”的一声,清晰地传入我耳中。

    紧接着张山嘿嘿笑着转过身来,手掌平举,手心向上,托着那团东西冲我说道:“我说是什么,敢情是只蛤蟆!只不过在这小道里面,声音传过来变了调,听起来就不是那个味儿了。”

    看着张山掌心的确是只蛤蟆,我也是消除了戒心,凑上前去。

    这一细看,发现还真是只很特别的蛤蟆,在我们的灯下,它居然通身是一种泛着闪光的深蓝色。

    在我的印象里,还没见过什么蛙类动物是这种颜色。

    由于强光的照射,它半闭着眼,老老实实地趴在那里。光是那个气鼓鼓的肚子,就有普通拳头大小。

    而最奇异的地方,就在它的肚子,又圆又鼓,还有一定的透明度,我甚至看到那薄薄的肚皮下,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流动。

    我刚把脸凑近,想去看看它透明的肚子里是什么,一直半闭着眼的小蛤蟆突然睁开了眼,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我。

    由于距离很近,我被它吓得也是一愣。

    小蛤蟆一张嘴,随着“咕”的一声,一股浅紫色的烟雾从它嘴里冲出,喷了我一脸。

    张山看到此情景,马上一扬手把“蛤蟆”扔向身后,就要来捏我的鼻子。

    无奈这一切都太晚了,在它喷出烟雾的时候,我刚好在吸气,只是一瞬间,那些烟雾就被吸进了一小半。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喉头已经开始发木,那种麻麻的感觉迅速扑到全身各处。

    不到三秒钟,四肢就已经开始发软。还没等张山还没伸手够到,我就已经慢慢瘫倒在了地上。

    最后一秒钟,我的头歪向一边,看到了趴在眼前地上的那只小蛤蟆,此时它的肚皮瘪了下来……

    第十七章 四十年前

    迷迷糊糊中,我被一阵嘈杂声给吵醒。睁开眼来,无边的黑暗包裹着自己。

    我把手伸到面前晃了晃,可惜什么也看不到。

    “张山?张山!”我慌张地叫道,身边并没有回答。

    这时才记起自己带的是有灯的,赶忙向腰间摸去,想要打开开关。

    可一摸,我浑身都凉了下来,挂在皮带上的蓄电池和头顶的矿灯,竟然都不见了!

    我颓然地坐在地上,没有了灯,我几乎寸步难行。张山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此时的我,别说是去找扶尸咒了,就连能否走出去,都是个天大的问题。

    “毛主席教导我们,知识青年一定要投身到广大农村中去,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把我吵醒的声音又一次在身后响了起来。

    我赶忙回头看去,这才发现,在黑暗之中,有那么黄豆大的一个小亮点,声音就来自于那个方向。

    自己肯定还在这条断头的甬道内,亮光的地方,就应该是一进防空洞的大厅。

    难道有人发现我们下来,调集人手来搜索我们了?还是张山去搬的救兵?

    一想到有人在,我马上就来了精神,翻身爬起来,向那个黄豆大的小光点走去。

    随着小光点逐渐变大,我听到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一会朗读是毛主席诗词,一会又是《北京的金山上》。这些声音的音色虽然嘹亮,但并不立体,一听就是大喇叭播放出来的。

    终于,那个发光的洞口越来越近,外面的景象也越来越清晰,我忍不住跑了起来。

    在离洞口还有几百米的地方,我却放慢了脚步,因为这时已经能够清楚地看到大厅的情景,外面灯火通明,正是我和张山刚下来时进入的大厅,但此时正发生的事情,却是任我怎么也想不到的。

    大厅中挂着不少白色的布帘,一张张白色铁架子床整齐地排列着,只留下几条过道供人走过,过道里有许多人来来往往,但步伐都很急切。

    其中的一些姑娘穿着白色的大褂,一直到膝盖处,仔细看才发现她们其实都是护士,穿梭在各个铁床间。

    几乎大半床上都躺的有人,隐约看到有那么几个头上白白的,应该是包裹了纱布。

    来回穿梭的人群中,那些没有穿白大褂的,却清一色地穿着同一款式和料子的工作服,颜色虽有不同,但也只不过有的是蓝色,有的土黄,还有的是黑灰,并没有特别鲜亮的色彩。

    男人们基本上都戴着老式的军帽,而几乎所有的人胳膊上都扎着个红箍,胸前还挂着一颗亮闪闪的东西。

    到现在,我终于看明白了,那些胸前亮闪闪的东西猜也能知道是什么——毛主席像章!

    “这……这是……”我彻底迷茫了,大厅一角的大喇叭里那个毫无感情的女人声音还在用一个声调怒吼着,但我却什么也听不到了。

    眼前的这个场景,我只在电影或电视剧里才见到过,这是四十年前的样子啊!

    我正看着墙上鲜红的“毛主席万岁几个大字”发愣,这几个字我刚进洞时是看到过的,只不过油漆已经掉落了许多,勉强能看到字的痕迹。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你是哪个单位的?!”

    我赶忙转过身来,只看到一个扎着两条小辫子,带着近视镜的小护士,正杵在五米外,一脸警惕地上下打量着我。

    瞅了瞅周围才明白,这个洞口方圆十米的范围内,既没有人走动,也没有摆放床铺,站在这里的我无疑格外显眼。

    “我……我……”我紧张地看着小护士,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何况根本也解释不清。

    “说!你刚是不是刚从一号通道里出来?”小护士逼近一步,指着我身后的洞口,厉声问道。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向后看去,只见边缘刷着白漆的洞口上方,赫然写着几个大字“一号通道,闲杂人等严禁出入!”

    “你究竟是哪个单位的?你再不说我可就要通知治安分队了!”小护士见我明显露出紧张的神色,语气越发严厉。

    “我……我是国棉厂大院的!”我眼见再不说话,她就要大喊了,好在这时候防空洞里很忙,并没有人注意到我俩,赶紧胡掐道。

    “国棉厂……”小护士瞅着我一身牛仔服打扮,倒像是信了几分。“你是维修车间的?”

    “是!是!维修车间!”我赶忙顺着她的话答道。

    “你是国棉几厂的……”小护士刚又问出一个让我棘手的问题。只听见后面有人朝我俩喊道:“小胡,快过来帮忙啊!又送下来两个伤员。你还有空说闲话,当心我告诉你们组长去!”

    这个小护士扭脸朝喊他的那个人吐了个舌头,又马上转过身来,换上严肃的表情,命令似的对我说:“你!看见那条长椅没?老老实实坐在那里呆着!一会我忙完了再来审你!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长长的头发,一身衣服邋里邋遢的。要让纪检小分队瞅见你,不剥了你的皮才怪!”说完就急匆匆地跑去那边帮着料理伤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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