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前,苏玉琢给自己化了个淡淡的妆容,稍显清冽的气质被暖色的眼影与唇彩衬出柔和的女性韵味。

    三月中旬的京城,依然冷彻心扉,几天前的那场雪还没融化干净,枝头、屋顶依然雪白一片。

    苏玉琢在萧氏大楼地下停车场见着萧砚,对方坐在车里,车窗半降,苏玉琢站在边上看了看他闭目养神的模样,缓缓,弯腰并敲了敲车窗:“萧砚。”

    从来没人敢当面连名带姓喊他。

    萧砚睁开眸子,不带感情的视线落向苏玉琢,眼神透着犀利。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以前那个见着他都当没看见的女孩,总会用这种清冷又娇媚的语气喊他全名。

    “麻烦开一下后备箱。”苏玉琢像没注意到萧砚目光中的深度,嘴边挽着淡漠的笑意。

    像是出于礼貌,而勉强扯出的弧度。

    萧砚看着她,不语,也不动。

    “是已经开了?”苏玉琢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直起身朝后面走去,尝试开后备箱,没开动,不得已又走回,“没开,麻烦开一下。”

    “没什么要跟我解释?”又过了一阵,萧砚开腔。

    苏玉琢一怔,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

    很快,她笑了。

    这次的笑容,透着些狐狸般的狡黠,好似她设了什么陷阱,掉进了猎物。

    “你想听什么?”

    她问。

    萧砚却点了一根烟,抽了一口,缓缓吐出薄雾的过程中,似乎有什么情绪被慢慢压下,他没说话,伸手按了下按钮,“去拿吧。”

    苏玉琢反倒不急着去拿了,她将垂落的长发按在胸口的位置,另一手扒着车窗,笑看向萧砚:“那晚的事谢谢你,我请你吃饭吧?”

    似是思考了一下,她顿了顿,又说:“今晚怎么样?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经约了人。”

    ‘约了人’三个字,像是提醒他几天前在河北那个小镇发生的事。

    萧砚没说话,把车窗降到底,夹烟的手伸出去,苏玉琢察觉到他的意图,抬手拿走他指间的香烟,她不会像萧砚那样一只手边拿烟边点灰,把烟身在后视镜上磕了磕,然后递给他。

    她的手生得直而白,指甲圆润干净。

    萧砚接过来,“上车。”

    最终,他没再抽那根烟,一路边开车,边时不时伸出手去弹烟灰,等一根烟烧尽,等红灯时他随手在车门上按熄,把烟蒂丢在储物格。

    苏玉琢留意到这一细节,却琢磨不透他的想法,默了默,她说:“我请客,地点让我选吧。”

    不等萧砚回答,她直接说:“前面路口左转。”

    ……

    最后,黑色越野在苏玉琢的指挥下停在一家情侣餐厅门口。

    萧砚看着门楣上粉白相接的情侣两个字,唇线绷得有些直,苏玉琢解开安全带:“不下车吗?”

    “这就是你选的地方?”萧砚收回视线,深深地看向苏玉琢。

    “不敢跟我进去?”苏玉琢勾唇,笑眼中透出淡淡的挑衅味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这个激将法实在拙劣。

    再者,萧砚是什么人,如果这么容易被这般低级的手段激到,那他也不用在萧氏高层混。

    然而,五分钟后。

    “欢迎光临情侣餐厅……”

    萧砚面无表情,苏玉琢笑问:“还有包间吗?”

    “有的,请跟我来。”

    说是情侣餐厅,大堂里也有许多非情侣的客人在用餐,两人在服务员的指引下朝楼上走。

    不想,遇到了萧砚的熟人。

    苏玉琢对对方有点印象,曾在宋羡鱼的婚礼和念念满月酒上看见过,姓景,一家大集团老总。

    对方桌对面坐着个女孩,容貌清纯漂亮,看着安静乖巧。

    萧砚与他寒暄两句,便分开。

    包厢里,苏玉琢坐下,服务员送上菜单,她指着上面被做成心形的情侣套餐,盘子的空白处还用沙拉酱写着英文我爱你。

    “就这个吧。”

    说完,苏玉琢象征性问了下萧砚的意见:“可以么?”

    又是不等他回答,直接拍板:“就这套,再来瓶红酒。”

    她似乎很喜欢掌握主动性,从见面到现在,苏玉琢始终让自己站在主动的那一面。

    红酒先上,苏玉琢没让服务员倒,接过醒酒器给萧砚倒了一杯,然后给自己面前的高脚杯倒酒,一面说:“那天你跟人约会后,我接到我爸的电话,他来京城找我……”

    倒好酒,苏玉琢玉指优雅地端起高脚杯,伸到萧砚面前碰了下他的酒杯。

    叮——

    高档高脚杯碰在一起发出的声音尤为悦耳。

    从这点,能看出这家情侣餐厅消费不会低。

    “我爸身体一直不好,断断续续病着,有几次严重,我和我姐都以为他要挺不住了……嗯,那时候我还有姐姐……”

    像是被勾动心底最敏感的那根弦,苏玉琢忽然停顿住,沉默有两三秒,她眨眨酸涩的眼眶:“那天我太担心他,走得有点急,又怕打扰你跟人约会,就没给你打电话。”

    这算是给自己当初行为的解释。

    但也漏洞太多,蹩脚至极。

    萧砚端起酒杯,送至薄唇抿了一口:“晚上我给你打电话了。”

    “后来有看到未接来电,不过想着你很忙,没敢打扰。”苏玉琢语气随意。

    萧砚听她满嘴跑火车,连全名都敢叫,会不敢打扰?

    “这么看我做什么?”苏玉琢直直回视,握酒杯的手不由紧了紧,萧砚的眼神,让她觉得自己的心思都被他看穿了。

    “你父亲走了?”萧砚收回视线,眼皮垂着,手指慢慢抚摸光滑的杯身。

    “嗯,昨天坐飞机走的,有点水土不服。”

    话音未落,服务员进来上餐。

    餐盘设计很巧妙,对在一起正好拼成心,装点着紫色石斛兰,瞧着情调满满,也不失高雅。

    “i、love、you……”苏玉琢缓缓念出那句英文,然后抬头看向萧砚,眼里带着不自知的媚气,“厨子的英文写得真好看,你说呢?”

    萧砚无动于衷,低下头继续优雅切牛排,手机有电话进来时,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一面起身走出去。

    苏玉琢听见外面断断续续传来萧砚冷感的声音,慢慢敛下脸上的表情,一直带着笑意的眼睛,变得又黑又静。

    ……

    七点半,萧砚把车停在一幢住宅楼下。

    苏玉琢没让他送她去学校,而是开来了苏粉雕曾经的房子。

    她没急着下车,靠着座位,望向萧砚冷峻的脸庞,许久,萧砚提醒:“还不回去?”

    苏玉琢嘴边扯出笑,似乎还带着一丝羞涩:“我想跟喜欢的人多待一会儿。”

    顿了顿,“不可以吗?”

    萧砚看着她,总觉这丫头嘴里没一句实话。

    ……

    拉着行李走进电梯,苏玉琢看见镜子里映出的自己,她一直知道自己长得漂亮,很多时候,好的容貌能给她带来一些便利,比如这次去杭州的采访,她的外貌没少发挥作用。

    她从来不认为利用皮相达成一些目的是可耻的行为,现今社会,美貌也是实力的一种。

    可接连在萧砚那儿吃了闭门羹,苏玉琢不禁生出退却的心思。

    也许应该转移目标。

    萧砚是最好的依仗,但,也不是唯一一个。

    京城能与罗家萧家抗衡的人还有,如果捷径走不了,绕点弯路也无所谓,只要能到达同一个终点。

    ……

    京城的天气随着时间往前推移而慢慢变暖。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程庭甄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最后实在没有再赖在医院的借口,才遗憾办理了出院手续。

    那天宋羡鱼和程玉词两人都来接他出院,见他愁眉苦脸,程玉词忍不住挖苦:“一个多月您都没搞定妈,真够可以的,您知道我和小鱼为您争取这么长时间有多不容易?活了快三十年,没跟妈说过那么多谎话。”

    萧让眉办手续去了,病房里就父女三人,护工一早就已经辞退。

    “真不知道你以前是怎么追上我妈的!”程玉词端着老母亲的心态,“您倒是把以前追妈的伎俩拿出来呀!”

    程庭甄被女儿数落,没有不高兴,只觉惭愧,低头嗫嚅:“我都用了,不好使……”

    “你有没有针对曾经的错跟妈作深刻的检讨?”程玉词问。

    “那都过去多久了……”程庭甄道:“没必要再提吧,况且每次跟眉眉说那事,她都翻脸。”

    “爸您还是不了解女人,那种事在我们心里是永远过不去的,您错一次,妈会记一辈子,每次想起来都会伤心难过,但这和她会不会原谅您并没冲突,她为那事生气,您就认错,态度诚恳一点,多说几句好话哄哄,她生气一次,您就认一次错,她生气一百次,您就认一百次错,认错又不会少块肉……”

    “别觉得尊严面子过不去,您要面子和尊严,您当初别犯错呀,要不您就别惦记妈了。”

    程玉词道理一套一套。

    程庭甄听得若有所思。

    晚上,季临渊在家吃饭,宋羡鱼把念念的推车放旁边,小家伙快三个月,脸上越发肉呼呼,眼睛黑葡萄似的又黑又亮。

    季临渊把床铃固定在推车上,念念小手小脚一通乱蹬,床铃缀着的小玩具就发出叮铃叮铃的声响,小家伙一个人能玩一整天。

    程庭甄刚住进贡院,萧让眉不愿与他同桌而食,总会早早吃完回房,今天倒没有,吃完饭把推车拉到自己跟前,握着外孙女小脚丫子玩儿。

    程庭甄看着她,一脸欲言又止。

    宋羡鱼端着碗,一面吃,一面看着父亲心急的样,终于吃完,她对洪姨和月嫂说:“你们回去休息吧,桌子明早再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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