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婚姻本质上是一种契约关系,我不许你随便毁约。”陈清焰用一种冷静的语调来表达他的霸道。

    即使离婚,也只能是他提,他已经厌倦透了被人掌控游戏规则的感觉。

    她吃他的,喝他的,住着他的房子,花着他的钱,有什么立场主动提离婚?就因为他吻了另一个女人?甚至,她并不知情,只是猜测。

    简嘉则迷惑着,她真的不知道,是否要相信眼前人说的每一个字。

    他的唇找了过来,又是一阵深吻。

    是怎么做到的?陈清焰心里澄澈得不能再澄澈,他做的到。

    简嘉在晕眩之前,推搡开他:“那个人,离开了你对吗?所以你来吻我?”

    她问的尖锐极了。

    很聪明。

    陈清焰没有痕迹地打量着她,手指伸出来,按在她唇上:“我不想谈这个。”

    非常任性冷漠。

    低下头,想继续刚才的温存。

    领针,真精英,这让陈清焰看起来更虚假了。

    “陈医生,”简嘉眼睛发酸,不闪不避,“我们离婚吧。”

    陈清焰的眼睛彻底冷下去,他松开她,要确定简嘉此刻是不是怀着燃烧的愤怒,而他,只想知道她的阴.道里会不会因为愤怒而异样灼热,来包容他,来含住他唯一能倾泻的情绪。

    但他最终克制,恢复沉默,点起一支烟。

    寂寥地坐在那,下颌那,映着明明灭灭的星火。

    简嘉没有愤怒,只有渐浓的失望,她到底爱着怎样的一个人,其实,一点都不清楚。他身上的烟草味,他修长的腿,他说话独特低醇的嗓音……还有,也许,他偶尔流露的罕有姿态。

    那种冰雕易碎的冷酷和脆弱。

    “我没有出轨。”陈清焰掐灭烟时,又说一遍,站起来,“跟我去医院复查个血。”

    两个短句,没合适的关联词来衔接。

    简嘉摇头:“多谢,我不需要。”

    陈清焰看看她,脚上,光着的,四下扫一圈,把人一推,倒在床上,把袜子给简嘉穿上,她蹬了两脚,被他攥得很死。

    人是被他拉出来的,简嘉往后掣,最后,别着劲干脆蹲在地上不肯挪动。

    但电梯门口,时不时有人来往,两人一看就是置气的情侣。

    “你要在公共场合跟我闹吗?”陈清焰的目光,依然没有温度,仿佛,下一秒真的要发作。

    简嘉慢慢起来,她不愿意被人围观,等上车,气氛压抑地让人想砸玻璃。

    她不说话。

    一路上只垂着眼睫。

    陈清焰一次都没有从内后视镜看她,专心路况。

    他没想到简嘉这么倔,脾气不小。

    不知为什么,陈清焰居然有点想笑,回味她刚才小学生耍赖的手段,在地上就差打滚,又像那些,想要某样东西家长却不给买必须拖走的孩子。

    他莞尔,抬头,终于从后视镜等她的漂亮眼睛:“程程。”

    只是想喊她乳名,并没话要说。

    简嘉也迅速抬起脸,他的眼睛,漆黑漆黑的,有点笑意,捉摸不透,她又迅速低下了脑袋。

    到医院,更是公共场合,简嘉配合他,量体温,测心跳,抽血,完成复诊的流水线程序,陈清焰随便找个借口让她等检查结果。

    他去赶一场journal club,随后,跟骨科的顾问医生上一台手术。

    简嘉不熟悉香港医疗,小护士要求什么,她只能听什么,等所谓结果要好久,她问对方可不可以出去转一圈再回来,得到肯定回答后,慢吞吞走出来了。

    南城一如既往的好天气。

    军属区大院里,陈部长要娶儿媳妇的消息,传的差不多了。

    陈父低调,陈景明更低调,一切从简,严格控制在15桌,文件精神在那,陈家从来都是按规矩办事。结婚的请柬,由陈景明亲自执笔,风格老派--

    烫金封面,有鱼有水,上书:

    “恭请xx先生、xx女士

    莅临陈清焰与简嘉新婚典礼,xxxx年x月x日x时席设xx饭店

    敬候光临”。

    狼毫一挥,飒然遒劲,老一辈钢铁长城般的意志力体现。

    “木木,你看我这红是不是不够正?我怎么突然觉得跟乌鸡眼呢?”陈母自己带的旗袍料子,请南城的老师傅剪裁,盘扣,滚边,里料,一样不少。

    女人,到底是上了年纪腰身难能不走样,陈母注重保养,但镜子里的腰身,跟年轻时,是不能比的,只能乍一看凑合过去。

    陈清木记得这件为婚礼准备的旗袍,改了五次。

    明明上次,婶婶说:这红多正呀,瞧,灯光一打,跟山丹丹开满山似的,喜庆着呢。

    “没有啊,您穿着就一女神,林青霞级别的!”陈清木嘴巴甜,小虎牙一露,人畜无害,给这赞美平添可信度。

    特地为陈母拍一张,发到朋友圈,配文字:

    三十年后,我身材如此,可含笑九泉。

    也挺贫。

    沈秋秋看到这条动态,第一直觉,很准,点了赞,写评论:

    是你的?

    陈清木很快回复:婶婶,要当婆婆啦!

    沈秋秋冷笑,记起早春那一回家里呼啦啦过来的一群学生,其中,就有陈清木,面部轮廓,和陈清焰有三分像。

    她为自己心跳两下而感到耻辱。

    不能只有自己难受。

    果然,引起许遥的极度不适,转手想把这份不适传染给许远时,她脑子多转了两圈。

    窝在沙发里涂指甲油,这是她最大的爱好。

    简嘉的婚礼估计快了,你应该,去留心陈家在哪个酒店办事,几个车,多少桌,也许会有收获。

    她飞快地摁手机。

    忽然,想到最关键的一点,笑了,陈清焰是103 的副主任医师,他本人,他的家庭背景放在那儿,所以,简嘉的政审是怎么过的呢?

    她想到这一点后,就非常非常愉快了。

    目藏精光,像随时准备发动进攻的一头母狼。

    想从婚丧嫁娶上搞陈家,未免太幼稚,许远看着信息面无表情。以他对陈父的了解,这个人,谨慎,狡猾,不折不扣的老狐狸。

    怎么会做出大张旗鼓的蠢事?

    更何况,陈家上头还压着陈景明这座风吹雨打岿然不动的泰山?

    许远的眼睛,越来越暗,最深处,沸腾起毒液,他回忆着陈父在老式红木椅中抽万宝路的模样。

    还有看着平平无奇的军属区大院。

    富不如贵。

    被雪茄的豆蔻香充满时,许远放下手头关于医疗器械的合同,打给简嘉。

    香港,三联书店。

    简嘉不是文科生,阅读上,泛泛而已,她的人生读物,应该是由那些信件开启,在不可避免想到那一个又一个柳体字时,她觉得透不过气。

    许远的电话,让她趁机出来透气。

    “程程,婚礼的事宜都准备好了吗?有需要帮忙的吗?”许远像老朋友一样问候她。

    蛮自然。

    四周,营营众生相,大大小小的**藏在他们的眼睛里,跟她却无关,简嘉听到这话,心里抖了几下。

    但很镇定:“谢谢你,都准备好了,你还好吗?生意忙吗?”

    她急于转移话题。

    许远摩挲着袖口,听出迫切,她没变,假装都很好时总有马脚。

    “不考虑买新房吗?”他笑了笑,“南城‘十里春风’新楼盘不错,要不要来看看?”

    瞧瞧,开始做她生意了,简嘉忽然笑出一声,但随之,脸上沁出一点悲凉,她收住笑,轻声说:

    “不考虑,我知道许氏的楼盘都很贵。”

    “怎么,陈医生难道会是买不起房的人?”调侃的语气,真的像老朋友在聊天。

    简嘉觉得这两天,她一下变得苍老,心满是锈斑。

    她非常想妈妈,此刻。

    “你们买,我会给熟人价。”许远有意在她的沉默里继续调侃。

    人来人往,简嘉一阵心悸,她稳稳了目光,抓到对面不知名的绿化树上的一抹翠,斜倾,被台风摧折一夜,但始终不倒,这让她瞬间抓住一丝力量:

    “好,等我攒了钱,会去‘十里春风’看看,你说过了呢,要给我熟人价。”

    “十里春风”楼盘,许氏的品牌在南城口碑极好。

    她当然听说过,此刻,去除掉陈清焰,是“我”,不是“我们”。

    多多少少,对未来竟生出一丢丢的憧憬--自己的房子,太遥远了。

    其间的差别,许远听出来了,他露出和年纪极不相称的老成笑意:

    “有空我请你吃饭,其实,‘十里春风’的小户型也不错,我给你好好介绍介绍。”

    那么,还留在香港做什么?她要回去挣钱。

    手术结束,陈清焰看着手机上三个未接来电,没有一个是简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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