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母没想到,简嘉又跟陈清焰会一起出现,她看看手里的东西,放下了。

    一直到吃饭,简嘉兴高采烈跟两人说见闻,等她说完,简母问话:

    “程程,今天,陈医生这是怎么回事?”

    简嘉咬咬筷子,轻声说:“他跟着去俄罗斯了。”

    说完,周琼立刻意识到什么,连忙摆手:“程程,不关我的事,他找到了我但我一句话都没透露,陈清焰说,他会用自己的方式找到你。后来,程医生在他飞俄罗斯后问我,你是不是去了北极圈看极光?我以为他们不知怎么搞到的消息,程医生说,陈清焰去俄罗斯赌一把,他自己全靠猜的,就跑去俄罗斯了。”

    周琼跟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的。

    简嘉怔住了。

    他太疯了,一个人只身去北极圈找她,甚至,他根本不确定自己在不在那里。但他还是准确地找到了自己,简嘉低下头,想到那顶红帽子,心里一阵阵的紧。

    简母发觉她的异样,伸手抚了抚她的短发:“程程,你跟妈妈说句实话,你是不是想跟陈医生和好?”

    这些日子,简嘉不在,简母循循善诱跟周琼问出了陈清焰那方面的动静。这位曾经的陈女婿,想复婚,事实是他从出轨时开始就不肯离婚,然后和第三者断了,又不断追求女儿。以及,陈清焰所做的种种。

    这的确不是常人能理解的。

    简嘉在母亲面前,有点脆弱,她觉得非常委屈:“没有,他不配……”但说着,眼泪一颗颗断线似的掉了下来。

    做母亲的没有逼问她什么,揉了揉她的手,说:“吃饭。”

    晚上,简嘉和母亲睡在一起,她窝在妈妈温柔的怀抱里,说了自己掉进雪坑的事。随后,鼓足勇气,烧着脸说:

    “我跟陈医生,我们在基地……”

    简母一下明白,看她那样子。

    “对不起,妈妈,我爱他,我还是爱陈医生。但我害怕他在骗我,我怕我又犯错。”简嘉羞愧地哭了,趴在母亲怀里。

    她需要释放,不能宣之于口的那些爱。

    她同样被爱煎熬。

    “程程,这没什么对不起的,”简母紧紧搂住她,“妈妈知道,你一直忘不掉陈医生。作为母亲,我不希望女儿跟一个深深伤害过她的人在一起,但妈妈同时也尊重你自己的想法。如果你也想,这个,要看陈医生能做到哪一步,他是不是真的认识到自己错了,并会改错。”

    从简嘉进入青春期,简母开始格外关注她的身心成长。那时候,简嘉毫无早恋的迹象。她精力旺盛,除了学习很爱参加各种活动,胆子也大。

    等到读大学,简母鼓励她去恋爱。但简嘉总神神秘秘地撒娇:“我在等一个人出现,他呢,要和我的想象力重合。”她年轻,但非常有主见,读大学的专业是自己所选,并不像很多高考的孩子,会稀里糊涂报专业,只听长辈们的意见和分析。

    和陈清焰的婚姻,极快,简母曾想过:陈清焰一定是和程程想象力重合的那个人,她选中他,毫不犹豫就奔了过去。女儿看着害羞文静,其实热烈勇敢,骨子里有非常自我的一面。

    只是,更多时候,她做所有人眼中的好孩子,过分懂事。

    简母亲吻着她的头发,程程永远是她最在乎的存在。

    简嘉眨眨眼,亲昵地蹭她:“妈妈……”

    她再次伏在了母亲的胸口,慢慢的,在母亲轻轻拍打的节奏里睡去。

    整个103都知道陈清焰休了年假,去俄罗斯追前妻。

    他回来后,神情和平日并无不同。小护士们见了他,窃窃私语,就连院长偶然碰到他,也旁敲侧击:

    “清焰,个人问题怎么样了?”

    陈清焰不知道是不是程述嘴大,给他泄露出去。此刻,中规中矩回答一句:“不怎么样。”

    情况似乎不太妙啊!

    院长老脸复杂,他当然知道,陈清焰这小子以前顶着花花公子头衔浪荡地不行。虽说不犯□□的原则问题,但女朋友换的比他掉头发速度还快。虽说孤男寡女,你情我愿,但这数量一旦比较可观,难免招人风言风语。

    再加上新婚出轨,陈清焰的个人名誉曾经一度跌至谷底。

    这让南楼的老爷子也一度挂不住脸。

    “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院长言简意赅鼓励完,继续老脸复杂地走了。

    陈清焰很快坐门诊、手术、弄课题。他从俄罗斯回来,也给祖父父母带了礼物,甚至,还有陈清木的一份。到底,他是做哥哥的,上次兄妹两人闹的不愉快,陈清焰心里有数。

    七点二十到七点五十,是骨科年轻医师们的读论文、文献报告会。教授们落座,桌子上摆放着整整齐齐的各种资料。

    七点五十到八点,科室简单例行通报,简洁、扼要。

    会议结束,管床医生们奔赴出来,手里拿着ct片子。

    等到八点半查房,陈清焰浩浩荡荡带人过去。依旧冰山脸,不紧不慢抛问题。周围人也依旧抱团瑟瑟发抖,陈主任的随堂考,容易让人心梗。连带着住院的病人都跟着紧张,谁不会,替谁尴尬。

    他走之前做的那台手术,病人没出院。

    当下,见到他,热情地问:“陈主任结婚了吗?”

    不光结了,还离了。不过,又打算再结。众人在心里已经替陈主任把答案撸了一遍。

    “张志,你来回答病人的这个问题。”陈清焰突然点到一个人,他没什么表情地带着大家出来了。

    准备出院的,陈清焰让管床医生把术后的影像学资料和康复记录表拿来,科会上走一遍,才最终决定病人是否真的达到出院标准。这一点,103格外严格谨慎。

    一通忙碌,陈清焰错过饭点。他抬腕看了看表,收拾了桌面,准备到门口随便吃点什么。

    但走之前,给简嘉发信息:

    抱歉,程程,我回来后实在太忙,没能给你做午餐。

    在摩尔曼斯克,他早弄到了简嘉的手机号码。

    发送出去后,门岗那打来电话:“陈主任吗?这里有位简女士找您。”

    简女士。

    陈清焰的心立刻跟着跳了一下,他无时无刻不希望,简嘉能主动来找他。哪怕,是来发一通火。

    她来了。

    “好,我知道了,谢谢,麻烦让她稍等我马上过去。”

    陈清焰匆忙进洗手间,对着镜子,他理了理领带,看看自己今天胡子是不是刮干净了,头发有没有乱。

    这心情,跟毛头小伙子一样。

    他又急冲冲出来,两部电梯,分单号双号,都耗在某一层半天不动。陈清焰索性从楼梯快速跨下来。

    不想再让她等,以前,她等他太久。

    走到门口,远远的,他看到个熟悉的身影,微微愣住:是简母。

    第105章

    本想约上一回的茶店, 陈清焰觉得会引起对方不愉快回忆,换了一家。

    “陈医生, 你这次跟着程程去俄罗斯的事,我知道了。”简母慢慢开口,“我想听你说说你的想法。”

    面对简母,陈清焰总是格外沉默。他心里感激眼前的中年妇人,没有她, 他不会遇到简嘉。但他的背叛, 同样伤透这位母亲。

    “我想和程程重新在一起生活。”陈清焰摩挲着杯子,他没逃避, 眼睛接受简母的审视。

    如今,医生依旧是那个样子,清冷、寡言, 他过分英俊的脸上常年隐藏真实的情绪。

    “陈医生, 你做过的那些事, 很少会有人选择原谅。你没见到过我女儿半夜一个人进了卫生间,哭很久才出来的样子。她以为我不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她不过就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家里父亲缺失,有个随时会犯病的母亲,又有个婚内冷暴力并且出轨的丈夫,我没有替程程卖惨, 只是想告诉你:她承受的远超过她的同龄人, 如果你做不到全心全意真正爱她, 真正悔过,我希望你不要来打扰她。”

    陈清焰想点烟。

    简母对他从没有过很重的指责,哪怕此刻,不过平静陈述。

    “阿姨,我知道我做错太多事,对程程和您的整个家庭。我希望您和程程,能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去做,我想重新建立我们之间的信任感。”

    他说着话,再次想到了简嘉。他在寒冷的北极圈里,一次次在暗夜里造访她,甜蜜到忧愁。

    太过谲丽的自然,既超越时间,又囿于时间。让人与人的关系,总有那么一瞬间超脱所有红尘纠葛。

    “如果你再犯错怎么办?”简母看着他的眼睛,落到现实中来。

    “我会把我所有财产都转到程程名下,如果我再犯错,我会辞职,永远离开医院,任何医院。”陈清焰的话语里有野火寒霜,有种冷透的繁庶。离开医院,对于他来说无异于自我毁灭。

    简母品了品茶,放下后,她说:“我不能替程程做主,一切,在她,更在你。你答应的两个条件我记下了,钱在其次,程程和你在一起你应该清楚,从来都和钱无关。我知道你把你的职业看的很重,陈医生,希望你能对待程程像对待你的医学理想那样真诚,她值得。”

    “再有,我本来没有要和你谈的打算。陈老将军找到我,老将军很诚恳。说实话,我心里并不想女儿再跟陈医生你有任何关系。但我想,老将军是战斗英雄既然亲自开口做了保证,我们家可以姑且信一信。最关键的是,程程心里还有你,但有你不代表会轻易再信任你,这是两回事。”

    简母的话让陈清焰意外。

    也够直白。

    送走简母,陈清焰钻进一家羊肉馆,往肚子里拾掇了一大碗。简母走时,提醒他:

    程程要重新找工作,并考ca,时间很紧。

    言外之意,你不要没事有事过来骚扰她做正事。

    陈清焰罕有地边吃边划拉起手机,看财务招聘。他知道简嘉的个性,绝不会允许他插手通过关系干涉她的工作。所以,陈清焰也没有这个打算,他相信简嘉的能力,只是,想替她多留意。

    吃完饭,他顺便在附近洗照片。在雪地里,他偷拍了简嘉。

    陈清焰是带着照片去南楼的,他在和陈景明简洁交流后,把东西拿出来。

    一沓照片,老爷子捏在手里,像错开扑克牌一样:一张,又一张。

    丢个眼色,陈清焰帮他戴上老花镜。

    “哦,程程真漂亮,剪头发了?真是有活力的孩子,她这个红帽子不错,你买的吗?”老爷子情绪很好,他对前孙媳妇赞不绝口。

    评价完,老爷子慢慢把眼镜摘下,沉吟说:“你知道我为什 么反对你和姓周的那个姑娘在一起吗?”

    老爷子见过一次周涤非。

    那年,陈清焰二十六岁,并没有特意带她来见老爷子,是碰巧遇到。

    当时,周涤非很疏离,一如既往的疏离,她不是有意为之。不过是,这个世界,除了陈清焰她和谁都做不到亲近。

    “人活着,要靠一口精神气儿,那姑娘没有。陈清焰,我不想说那姑娘的不好。你骨子里太锋锐又骄傲,有的时候,那个锋刃会断的特别利落,程程是个有劲儿又稳当的孩子,她在,不会让你说断就断了。哪怕你断了,我相信,这孩子也能重新把你给凑起来,朝前生活。”陈景明长叹一口气,“这辈子,你小子早着呢!”

    翠汪汪的插瓶里,有两枝白菊花,叫“一捧雪”。正在花期,吐出白到发光的水晶球子来。

    陈清焰在这冷香中默默听老爷子说话。

    从南楼出来,路过体检中心,周涤非突兀地出现在视线里。

    她来拿体检报告。

    穿很高的高跟鞋,裹着大衣,整张脸苍白虚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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