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为什么要摧毁没有成形的花蕊?花蕊小而红艳,匿于层叠褶皱间,花蕊到底何错之有?

    电光火石间,他一阵生理性的作呕。

    唯一讽刺的是,陈清焰在不经意的一个眼神里,获得了他曾经苦思冥想不得的答案。

    造化弄人。

    他离席时,望了望周涤非,像旧友一般的歉意。仅此而已。周涤非神情古怪而忧伤,她像初见时那样凝视着他,目送了他。

    “学长,谢谢你来出庭,让我可以再看到你。”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忽然出声,和本案无关。

    陈清焰没有回头,只是顿了下,疾步走出去。

    回到103,简母已经安排上第二天出院。陈清焰仔细过一遍她的出院总结,这个时候,又有位急诊病人送过来,他急匆匆起身。

    在走廊,碰上从外面打印资料回来的简嘉,因为是在医院,他只是捏了下她的手,黑眸低下来:

    “我有急诊要处理,回头见。”

    说完,还是偏头找到她的嘴唇重重吻了一下,才抽身离开。

    简嘉心里扑通跳着,她不知道他今天庭审如何,是否有什么定论。

    天黑的极早。

    这一天,是一年之中太阳下山最早的一天,收去人间光明。

    在他下了手术台,想找简嘉时,发现手机微信里躺着陈清木发来的信息。

    他随手划过去看了:

    会择日再开庭,呵呵,哥哥知道周涤非今天被师母问出什么了吗?我觉得,我有必要把事情真相告诉你。你晚上回军属区大院吗?

    第119章

    陈清焰装好手机, 来到病房。

    饭点刚错过,但简嘉给他留了饭, 她回公寓自己做的。

    两人在他的办公室吃饭。

    “明天, 妈妈出院, 我们就回去了。”简嘉在一旁认真的说, “接下来,我要找工作,我们先不要见面。”

    陈清焰停下筷子, 看着她。简嘉真实地在他眼前, 语气柔和,但他知道她没有原谅他,也没有复合的意思。

    尽管她今天选择了陪伴, 这极容易让人产生错觉。

    “我把知道的事实都说了, ”陈清焰主动和她说起庭审的事,“结果不是我能左右的, 但对于我来说, 这件事已经结束了。”

    他如实解释,但看不透简嘉此刻的表情。

    她好像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甚至,脸上呈现出一种似有若无的淡淡笑意,仅仅是听别人在说话而已。

    “我走时, 看到了周涤非。我讨厌她, 但也看到旁边那两个人, 她们看起来都很奇怪。我没那么大度会去原谅她对我做的一切, 最多,我不会花宝贵的时间去恨她,我知道这没意义。”简嘉深吸一口气,抿头发笑笑,“我投了几家简历,明天去面试。”

    他沉默地看着她,片刻后,说:“面试顺利,程程,虽然你把话说的很清楚了,但我有时间会过去找你,我想见你。”

    以前,两人在一种似真还假的状态里温存过无数次,他会走神,会混乱,但又每每被她的温柔不可控地带回去,然后沉溺。

    如今,他只剩下纯粹的东西,不过,却变成只有在欢爱的时刻,陈清焰觉得自己才好像是完全拥有她的。

    一度厌恶黎明破晓。

    简嘉没回应,只是笑的捉摸不透在他下巴那来回游走了几下。

    这个时候,有人敲办公室的门。

    “进来。”陈清焰答了一声,门外,露出陈清木的半个脑袋,她显然等不及什么,跑103来了。

    没想到会看到简嘉,陈清木反应很快,笑嘻嘻的:“程程姐,好久不见,我来找哥哥有点事。”

    陈清焰冷冷警告她一眼,陈清木看懂了,支支吾吾的:“哥哥,我在外面等你。”

    “我出去一会儿。”陈清焰出来时带上门,把陈清木往下一层的楼梯间拽。

    他手劲很大,面无表情,像抓小鸡仔一样把堂妹弄走。

    “哥哥!”陈清木害怕了,眼前男人面色阴沉,黑眸里是压抑的火气。

    “说。”陈清焰对她擅自来医院的意图一清二楚,他如今过分敏感,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成为对他和简嘉关系的打击。

    他为这样的一层脆弱苦恼。

    陈清木鼓足勇气,直视哥哥,她从来都很怕他。毕竟,对方一个眼神就让陈清木觉得杀气隐隐。

    白天的时候,法庭上那一幕让所有人错愕,网络上今晚也被引爆。

    只是陈清焰不上网。

    “师母问周涤非是否自愿和老师发生关系,在从一中毕业后,知道周涤非怎么说的吗?她说,她自愿过。师母当堂提供了新证据,周涤非在读大一时,给沈老师写过多入目不堪的东西你知道吗?满纸全是对老师的性幻想,我们都要听吐了。当然,”陈清木冷笑说,直奔主题,“她的队友也被她背叛了,这个时候,她承认了主动来找老师发生关系。”

    当时,李砚用冷漠的语调读了最关键的几句,被法官制止,要求呈证。

    一股诡异的寂静无声堆积在楼梯间。

    “她读大一时,你们早都恋爱了……”陈清木像要踩到地雷一样的表情,但她还是说了。

    陈清焰默然,他无话可说,没有陈清木想象中的激荡不平。任何糟糕的猜测,他早预设过,除了唏嘘一丝人心难测,陈清焰没有其他任何想法。

    当然,他也不会全然相信。因为,一个人不可能把痛苦伪装到那种地步。如果他未曾见过,也许会相信。

    “信件,周涤非也承认了吗?是写给沈国华的?”陈清焰黑眸锋利,他一下抓住要害。

    陈清木愣了下,只好说:“是,她不承认,她信里也没指名道姓,但信在老师那里,不是她写给老师的还会怎样?况且,她承认了,她主动的、自愿的,和老师发生过关系,这叫恬不知耻还倒打一耙你知道吗?她怎么好意思说老师逼着她不得不去爱他,真荒唐,老师和师母已经决定起诉她诬告诽谤了。”

    法庭上,周涤非在说出“我自始至终只爱一人,我自己清楚”后晕厥,陈清木对此嗤之以鼻。她的教养不许她表现太明显,但内心不屑。

    后续还要再开庭,陈清焰打发陈清木回去了。

    网路上的帖子热度已经沸腾。

    的的确确因为周涤非那句话。

    在许远的别墅里,周涤非被两人围着。李木子几乎是红着眼问她:“周涤非,你疯了吗?为什么要那样说!他不承认对你十四岁犯下的罪行,所以才把你往成年了引,变成只是他被勾引,出轨有小三而已,你傻不傻?!”

    李木子哭了,她用这么多年学会的坚强,在听到周涤非“自愿”两字时顷刻土崩瓦解。她不明白,周涤非在这关键的时刻为什么会做出了令人心碎的举动。

    网络上全是骂她们的恶言恶语。

    鹿祁连的女朋友脾气很差,她当庭骂了周涤非之后,没有跟来,自己跑酒吧疯去了。

    偌大的客厅里,只有李木子压抑的哭声。许远给她倒了杯水,然后,他出来接个电话。

    “你太让人失望了,周涤非,你不值得被同情,我看错了你。”李木子把水全泼她脸上去了,但自己还在哭。

    “对不起,我也对自己很失望,我那个时候,是自愿去找他和他做.爱,我想要高.潮。你知道,我不爱撒谎。”周涤非不带半点情绪地看着对面精美的浴缸,里面,游鱼欢乐,自做非分大梦。

    李木子瞠目结舌地看着她。

    “你爱的不是陈清焰吗?”

    “爱,可是我没办法和学长做.爱,他好可怜,为我付出那么多。我却瞒着他,去找沈国华上床,我天生是贱种而已。但我今天很高兴,学长他,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样子,他真好。”周涤非的声音漂浮,她必须靠言语上的暴力来支撑当下的自己,和李木子进行最后的对话。

    她沉到最低,也是最底了。

    十分钟后,许远进来迅速把两人弄上车,什么都没解释。他让司机把一行人送到方便打车的地方,和李木子分开。

    出租车开了很久,过隧道时,周涤非的脸在光影变幻间明明灭灭。玻璃窗上,映着她美丽空洞的眼、烈焰红唇,像岌岌可危的花。

    到了陌生的住处,许远想问她什么,她却截断他:“我们喝点红酒吧。”

    她把许远心里的疑问醉泡在红酒里,趁醺然,周涤非在完全干涩的情况下让他进来,暂时顶住死亡。偏偏她的记忆很稳,永不消逝。

    天人五衰了。

    许远是在巨大的头晕目眩中醒来的,他发现,周涤非不见了。什么都没留,他把住处翻的极乱,没有找到她一张便条,一个字都没有。他去拨打她的手机,铃声却在沙发上响起。

    但她的女式包不在,手机留了下来。

    许远颓废地跌坐在沙发上,他心头狂跳,他明白,自己不会再找到周涤非,永远不会。

    但这个时候,许远同时还知道公安机关要对他进行逮捕。

    南城变阴霾天,在冬季,这是常事。陈清焰知道今天简嘉有场面试,他给她编辑了信息。

    鸡汤他不会说,而且,陈清焰自己是那种什么汤都灌不进去的人。他只相信自己,无神论者,想去做就做到极致,足矣。

    网络上,还在持续发酵。帖子因敏感内容被删除,又有新的冒出来,各种内涵。程述把这些告诉陈清焰,陈清焰没什么反应,低头选新号码:

    “很简单,如果不想网络骚扰自己正常生活,把网线切断够了。或者,根本不去看。”

    对他来说,网络最大的作用是查资料、处理工作一切事务。至于从里面找乐子、打发时间,这反而会让陈清焰觉得特别无聊。

    程述发觉自己根本没办法反驳他,因为,这话听起来,十分有道理。

    “你怎么又换手机号?”程述只好说这个,陈清焰居然有心情笑一笑,“我高兴。”

    千金难买我高兴,程述更没办法反驳了。但很快,贱兮兮地撞了下陈清焰,“是不是躲周涤非呢?我估摸着这回,她们胜诉的可能性非常小,怕是要离开南城了。”

    “那是她的事,我管不着,也不关心。”陈清焰撇开程述,跟大厅的工作人员交流去了。

    这个时间点,年终医院评优,陈清焰几乎每年都很稳,没什么悬念。等到开春,又是例行的去南方分院呆一段时间,陈清焰把计划安排到了春天,包括正高。他现在多了一些想法,比如,在白色巨塔里的更优异,同时可以成为某人的骄傲的增值项。

    一上午都在做欧洲骨科年会总结报告,最后,陈清焰突然冒出一句“这次英国之行,我很愉快。”

    大家听得一愣。以往,陈清焰作报告,思路清晰,语言犀利,措辞简洁概括性极强,这种情绪上的表述是第一次。

    只有程述冲他笑的不怀好意,显然,麻醉师知道骨科的这位大神是因为什么而精神愉快。

    所以,周涤非的案子看上去对陈清焰没什么影响,他的关注点不在这里。

    两人回到院里后,今天可以准时下班,陈清焰抬腕看看时间,给简嘉打了个电话。

    “在哪儿?”

    其实,他听出了简嘉在地铁上。简嘉被人挤得难受,她重新扶好:“我不告诉你。”

    面试很顺,但简嘉对这家公司并不是特别满意。她打算多跑几家,要做比较。想到这,简嘉忽然发现自己找男人时,没这么聪明,她忍不住笑自己。

    “你面试还好吗?”

    “也不告诉你。”简嘉转转眼珠,卖不完的关子。果然,陈清焰不急不躁跟她扯到其他,什么南城的雾霾、双重口罩、空气质量指数。简嘉觉得下一刻,陈清焰都能跟她扯到如何开挖掘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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