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间还夹着烟,想抬起来抽一口,但又看见程白,于是问了一句:“不介意吧?”

    程白看了他夹着的烟一眼,摇了摇头。

    毕竟她自己以前也抽烟。

    但方不让看了她一眼,想想还是将这根还没抽完的烟压在一旁的烟灰缸里摁灭了。

    这回轮到程白摸牌。

    她手底下一没留神多带出来一张。

    段济明便笑:“你这还一式两份,想整个阴阳合同来是怎么的?还要看我牌是不?”

    程白顿时不大好意思,连忙道:“对不住对不住,手抖了,我这算不可抗力。疑罪从无,疑罪从无!”

    打一圈麻将,落这帮律界大佬们嘴里,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搞庭辩呢,难怪在外头光听着声音要误会。

    边斜觉得这细节就很生动。

    但他更关注程白。

    拿来了许多水果,她也说随便吃吃,可菠萝、草莓、哈密瓜是最先吃完的,其次是香蕉、苹果、西瓜、芒果,最后剩在盘子里的就是火龙果、梨和杨桃,一片没动。

    成天diss他不爱吃饭,自己这不也挺挑食的吗?

    边斜心里头暗笑。

    便把这盘子里的都端了走,又捡了她吃得比较快的那几样堆盘里给她放到手边上。

    程白刚坐下来没一会儿就已经胡了三把,手气正旺,刚嘲笑完方不让摸一张打一张怕是拿了一手烂牌,手往旁边一伸,一下就看见了新换上来的果盘。

    全是她爱吃的水果。

    她顿时一怔,望向一旁抄着手看她打牌的边斜。

    边斜还以为她想换换口味:“再给你换一盘?”

    程白眨了眨眼,也不知为什么就垂了眸光,心里面不知什么感觉,沉默了片刻,才道:“不用。”

    她签了块草莓出来吃。

    冷冰冰,酸甜甜。

    当下看了自己的牌一眼,又轮到她,摸了一张八万起来,打出去一张九条。

    段济明不要。

    周季芝不要。

    方不让也随意地把玩着一块麻将牌,在手心里搓,也看了一眼自己的牌道:“不要。”

    这一瞬间,坐在他斜后方那个年轻小姑娘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

    可立刻又意识到什么,不敢说话。

    旁人看不见,可她是清清楚楚地看着方不让的牌的!他手里这一把摆明了就胡四九条,可刚才程白扔出来一张九条,他竟然不胡。

    往后打了有两圈,周季芝扔出来一张六筒。

    程白把牌一推,笑出来:“巧了,正缺。”

    众人一看,又给她胡了一把杠上花。

    段济明顿时哀叹今天可能没看黄道吉日,多半不宜打牌,可也很纳闷:“你们都是什么牌啊,连程白都打不过!”

    他手快,把周季芝和方不让的牌都给放倒了。

    周季芝的牌没所谓。

    但他一看方不让的牌就纳了闷:“哎,你这不胡四九条吗?刚程儿打九条你怎么不胡?”

    周季芝叹了口气:“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他现在胡四九条刚才不一定胡四九条啊,牌都又摸了好几圈了,胡九条肯定是后面摸上去的。”

    段济明这才一拍脑门儿:“对哦。”

    方不让于是随意地笑笑,把牌推散了。

    后面连续打了十多把。

    就周季芝和方不让运气好胡了两把,剩下的十来把全是程白赢了!

    那哪儿是打牌啊?

    她人往牌桌前面一坐,范儿正得不得了,气势从容不迫,谈笑胸有成竹,比起在法庭上的时候都不遑多让!

    段济明输得没了脾气。

    周季芝倒还心平气和。

    方不让就更看不出深浅了。

    只是坐在他斜后方的那姑娘脸色已经有些苍白了。

    她其实是某个艺术院校刚毕业的学生,同学大都进了娱乐圈,或者才毕业就嫁入豪门。她去酒吧驻唱,偶然认识了方不让,就保持了一段时间的关系。为了能让方不让带自己出现在今天这场合,磨了他好多天,好不容易才能来的。

    这小半个月又是锻炼又是护肤。

    不仅妆容上花了心思,就连这一身白的衣服都是花了大价钱找老裁缝定制的,为的就是今天的惊艳亮相,给方不让的朋友圈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也让方不让留下深刻的印象。

    但结果好像完全跟她想的不一样。

    下面那些人还好,上面这些人好像都对她不怎么感冒,反倒是坐在方不让下家的这位“程律”,一来就得到了所有人的关注,完全跟她不一样。

    而且这还不止。

    方不让把烟都掐了,谁的牌都胡,就不胡她打出来的。

    从来知道方不让身边女人流水似的换,但她竟从未听说过谁有这么特殊的待遇。

    大多都是好上一段时间,方不让腻了就换……

    没有一个能停留很久。

    可看着那头与众人谈笑风生且气场不俗的女人,她第一次对“方不让没有心”和“方不让喜欢漂亮蠢货”这种传言产生了怀疑。

    段济明已经开始抱怨起来。

    又开了新的一把。

    程白手里牌还不错,正准备血洗他们一把,没想到后面好像新进来了人,紧接着就听见人喊:“程儿,刘会长来了,快来聊几句!”

    是费靖在那边喊。

    程白刚捡上来一张牌,顿时回头一看。

    还真是刘建新来了。

    这位就是上海律协的会长、全国律协的副会长了,为她上回接那杀邻案的官司真没少帮忙。

    她都还没开口说话,一旁段济明已经迫不及待了:“你赶紧去赶紧去,换个人上来打就行。”

    简直输得他们要怀疑人生了。

    然后一瞅程白身边那位大作家,想作家们一般都闭门写作,边斜跟他们打牌应该可以,就连忙道:“叫你助理来替你。”

    程白当然准备过去聊聊,已经起了身,但听着段济明这话,却是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回头问边斜:“麻将你会吗?”

    都看了半天了,应该会一点吧?

    没想到边斜摸了摸鼻子,犹豫了一下:“大概会……吧?”

    这还能说“大概”的?

    她皱了眉想说点什么。

    但段济明已经直接把边斜拉住了,跟程白摆手:“会就好嘛,再说不会我们也可以教。刘会长那边你赶紧去,别让人家等久了。至于你的助理就交给我们了!”

    程白听着这话真不像是什么“你的助理交给我们了”,反倒像是“你的助理就交给我们宰割了”。

    可那头还真等着,她到底也没反对。

    只跟边斜说了一句“不会就随便打”,反正她也不是缺钱的主儿,而边斜,估摸就是坐在这里输一晚上怕也不会皱皱眉头。

    先才程白摸起来的那把牌还没打完,边斜被强拉着坐下之后好像是有点不自在。

    段济明心道一声程小魔终于走了,该是时候欺负欺负“新人”了。

    他笑得和善:“没事,别紧张,随便打。”

    边斜目光往这桌上一扫,哪儿能看不出这里就没个善茬儿?

    他手指在一堆牌里游移,似乎很是犹豫。

    最后拿了一张五万出来,道:“那我就随便打了?”

    五万扔了出去。

    段济明顿时大笑起来:“哎哟,我碰一个。”

    五万拿了过去。

    边斜看了一眼没吱声儿。

    牌桌边上四个人又摸了两圈牌,然后段济明就打了一张:“七筒。”

    边斜顿时抬了头,一副不大确定的模样,把牌推倒,问了一句:“我这是胡了吧?”

    一眼看去,清一色。

    段济明顿时无言。

    边斜穿着那一身宽松的烟灰色针织衫,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把牌推散了,平淡地笑起来:“都是程律先前摸的牌太好,我这等着胡牌就是了。下一把可要各位老师们手下留情了。”

    他这人吧,看上去特真诚。

    桌上谁也没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

    段济明心里也想,是这个理儿,先才那一副牌都不是边斜摸的,完全是程白给他打的基础太好。程小魔一离桌,他运气马上就回来了,刚刚那把差点就胡了。

    翻盘有望!

    于是十分大度地道:“赌桌上总有输赢,没事儿没事儿,一把而已,来来来,下一把下一把。”

    然后……

    段济明扔了张五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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