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见外边儿楼道上传来一阵激烈的脚步声,心想着又是哪几个兔崽子迟了到。紧接着,上课铃响起,又传来了晨间的朗朗读书声。

    “咚咚。”有人敲门。

    盛夜行把门上递餐食的卡口打开,朝外问了句:“老师?”

    “老大,是我,我昨晚不是没回寝室么,群山跟我说你又特么被关了……哎,你打小自闭了?”李定西特别惋惜,“你是不是要被处分了?”

    “我……”盛夜行难受了。

    他很想说,我没打。

    但是这样的话他都说不出口。

    “寒老师还打了食堂的粥和鸡蛋拜托我送过来,”李定西献宝似的把早餐从卡口递过去,“喏,还有咱哥几个凑钱给你买的,你最喜欢吃的!煎!饼!果!子!加里脊肉火腿肠蟹黄肉松的呢,最豪华的了。”

    “加这么多料夹得住?”盛夜行接过来。

    李定西:“我给你捧着拿进校园的!”

    “……”盛夜行敲了三下禁闭室的门。

    李定西精神抖擞,也敲了三下。

    在市二,往墙上、窗户上敲三下的意思是“谢谢你”。

    最开始是因为像林听那样的小孩儿太多,所以学校有了这么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后来,精神方向的学生多了,这个举动被很多人所遗忘,但由于班上有林听,高二七班的同学们还是记得特别清楚。

    “老大。”李定西看看空无一人的走廊,“那你好好儿改造啊,我就先回教室了。”

    “路……”

    盛夜行开口想问,又觉得实在是没资格。

    李定西听出来了异样,赶紧说:“小自闭没事儿了!他在教室早读,穿着你那条球裤呢。你别说,看着还他妈挺和谐。哎,他会打篮球吗?要不要问问他加不加入我们球队?”

    “再说。”盛夜行回应。

    李定西临走前特别认真地说,“七班微风起,等爱也等你!”

    盛夜行被他给逗乐了,“快滚。”

    他说完,把目光瞟向禁闭室里唯一的小窗户。

    雨滴砸在窗檐边,青苔的面积比上次来又大了不少,也不知道会不会长出蘑菇啊。

    雨该停了,盛夜行想。

    为了防止自己睡着,李定西躲过了念经一样的早读,又去了一趟办公室给唐寒汇报“探监”情况。

    一番折腾完毕,他才抱着三角板冲进教室,看一眼走廊,再回头朝教室大喊一声:“扫黄!通通抱头蹲下!”

    教室里,顾群山几个臭小子率先笑得东倒西歪。

    林听扶了扶助听器,依稀辨别了“暗号”,赶紧转头拍路见星的手,说话声音大得整个教室都听得到,“见星!教务处主任来了!”

    “嗯。”路见星点头,手机屏幕还亮着。

    他想了想,慢吞吞地添一句:“谢谢林听。”

    “不客气!”林听又震地一声吼,转过头去。

    教务处主任杀进来就抓李定西,教鞭在黑板上敲得哐哐作响:“高二七班!又是高二七班!有打室友的,还有打什么的!拿个三角板耀武扬威呢?打我吗!”

    李定西看看他的啤酒肚,没忍住心里话:“我他妈也打不过啊……”

    “你说什么?”主任跳起来,惊了,“太没管教了!站墙角根儿去!”

    李定西站过去,最开始还有模有样地罚站,没两秒就开始乱动。

    多动症是慢性过程,症状持续多年甚至终身,大部分人的多动症会从幼年时期一直到青春期,少部分会终身难以治愈。

    李定西得这个病少说也有十来年,也有老师强迫他罚站、自缚的,但在市二还是头一回。

    教务处主任厉色道:“站好!”

    “主任——他多动症啦——”班上有人吆喝起来。

    “废话!你们哪个学生什么病我不知道?!”教务处主任说完,觉得自己有点丢面儿,目光跟机关枪似地在教室里扫射一圈,寻找攻击目标。

    最后锁定了路见星。

    他看路见星握着手机,又怒了,“我来了还玩手机?啊?目中无人不尊敬老师是谁教你的?唐寒吗!”

    “不是。”

    路见星麻溜地把手机揣进兜里,“噌”地一声站好,腰板挺特直。

    他坐久了,衣角卷起起来特不舒服,于是拿手去抚平。

    手势特别像找武器。

    旁边几个同学倒吸一口冷气。

    完他妈蛋,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教务处主任今儿要被我路哥开瓢了。

    开门红啊!

    路见星昨晚受了伤,有唐寒季川两位老师轮流照看着伤势,校服也被张妈热心肠地全洗了一遍,洗的时候没注意,校服没一件干了的。

    路见星今天没穿校服,也就没戴胸牌,还穿了球裤。

    平时本来就不好惹的他,现在看着更不好惹了,眼神冷冷的,下巴尖尖小小的,“目中无人”似的扬起来,特别像刺儿头。

    还是才从街道上混了一个通宵翻墙回来的那种。

    “这位同学,你站过来。”

    顾群山还没来得及站起来解释,教务处主任就把路见星叫到了讲桌前。

    他先是打量一番路见星,“你校服呢?”

    全班陷入沉默。

    “我靠,这是不是新来的那个大叔啊。屁都不懂。”顾群山小声对着林听说。

    林听听不太清楚悄悄话,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们没有人知道,现在教务处主任讲话的分贝和同学们呼吸的分贝在路见星耳朵里听着都差不多。

    路见星皱了皱眉,想说“洗了”,没说出来。

    “报告!”李定西知道怎么回事儿,仰头就喊:“洗了!”

    全班同学开始笑。

    教务处主任怒道:“闭嘴!你是他新闻发言人?”

    “还真是。”李定西抠抠手。

    教务处主任继续开炮:“你们班,高二七班,大名鼎鼎!上周才打架,这周又打架,还是打室友!像不像话?”

    “主任,”李定西又举手了,指指路见星,“他就是那个室友。”

    “啊?”

    “被打的。”

    全班又爆发出一阵狂笑。

    路见星面无表情地斜了教务处主任一眼,全程没吭声,态度还挺恶劣。

    结果他听完李定西的话,嘴角没忍住翘了翘。

    教务处主任连忙说:“你就是那个……路……路……”

    “见星。”

    说完,路见星的身子才微微开始颤抖,他全靠单腿站了太久。

    顾群山一拍桌子,有点儿不爽了,“主任,路见星受着伤呢,能先让他坐下吗?”

    教务处主任是听说过路见星的,潜意识觉得自己压不住这孩子,赶紧给自己找台阶下,“腿还疼吗?昨晚在你们男生寝室……”

    “摔的,”路见星不太想在全班众目睽睽之下被问寝室的事儿,“谢谢。”

    李定西没忍住笑出来。

    怎么我家星星讲话跟那种态度特不好的新闻发言人一样?

    “呃,”教务处主任被堵一句,挠挠头,“那,那你们继续等你们老师来上课!”

    说完,李定西蹿到门口给他开门,教务处主任前脚刚走,教英语的老师就进了教室。

    新一天的学习生活循环往复,可盛夜行不在教室里,路见星浑身难受,总感觉哪里不舒服……就像寝室里的什么摆件儿变了位置,他都能难受上一整天。

    偶尔控制不住的焦虑。

    英语老师翻开书本,开始点名,朝第一位同学问好:“早上好,李定西。”

    “老师早上好!”李定西原地一鞠躬,完全不管主任的罚站口令,然后特顺其自然地回到位置上,班上又一阵大笑。

    “早上好,林听。”

    扶好助听器,林听回答得中气十足:“早上好!”

    英语老师面带微笑地把前排的同学都点了一遍,继续给后排点名问好:“早上好,顾群山。”

    “早上好,老师!”顾群山笑嘻嘻的。

    英语老师又点了点班上一个女孩儿:“早上好,柳若童。”

    柳若童得的病是臆想症,在班上就是一个人活成了一支队伍,同桌都是自己想象出来的,永远觉得自己身边有人。

    得到柳若童的回应之后,英语老师又朝她身边的空位打招呼:“早上好。”

    柳若童笑得眉眼弯弯,“谢谢老师。”

    接着,英语老师的眼神瞟向路见星旁边的空位,愣了几秒,笑道:“早上好,路见星。”

    “早上好,”路见星慢慢地答,“老师。”

    划好点名册,英语老师的声音温温柔柔的:“那个,你们班盛夜行……”

    “他不舒服,老师。”路见星突然出声。

    前座的顾群山愣在那儿,自己还没来得及说盛夜行在禁闭室呢,没想到小自闭倒先抢了一嘴。路见星不知道其实昨晚男生寝室的事儿早就传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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