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飞的班级不远,他一出教室扔垃圾就看见了盛夜行。

    没一会儿,展飞去楼下自动售卖机刷了两瓶碳酸饮料,说是新出的蓝莓味儿,要拿给盛夜行尝尝。

    “谢谢。”

    盛夜行接过饮料,单手拉开易拉罐,仰头灌了一口。

    饮料入喉,气泡冲头。

    他小小地呼出一口气,摇晃罐子里剩下的液体饮料。

    展飞说:“现在甜吗?”

    “什么?”盛夜行一下没味儿过来。

    “‘甜’这个字,”展飞写给他看,“不难理解。”

    “现在甜,”点过头,盛夜行又咽了一口汽水,“蓝莓的味道也甜。”

    “想过以后吗?”展飞直接问。

    盛夜行没有应答,只是垂下眼,把手中的易拉罐攥得快要变形。

    “别装,”展飞把脸侧到一旁,“你和路见星。”

    “嗯,想过……”盛夜行拉长语调,“也没想过。”

    “……”展飞听得胸口有点儿闷,准备认真听他陈述。

    听哥们儿不接话,盛夜行才缓缓道:“想了的不现实,等于没想。”

    展飞点头,问:“那打算呢,理想的是什么?”

    盛夜行不犹豫地回答:“考到同一个大学,然后带他做康复。”

    “能康复?”展飞问。

    盛夜行仰头的动作顿了顿,叹气,“不太能。”

    “现实的呢?”展飞又问。

    “可能考不上大学,”盛夜行说,“而且我问过他,关于以后。他描述得很粗略,但大概意思是等自己成年了,他更想靠自己的努力去变得‘普通’一点,不想那么特殊。”

    “这么看来,路见星他不是那种完全没有想法的。”展飞站定。

    “他不说,不代表不明白。”

    “他对你呢?”

    盛夜行想点头,又不太能确认下来,只得靠自己的理解答道:“我还不太敢确定……要他亲口说一句‘盛夜行我喜欢你’,真的很难。”

    “我觉着吧……他看你的眼神就很不对劲。”

    展飞嘬一口汽水,那气势像喝酒似的。

    盛夜行提起瓶子和展飞碰了一下,爽朗笑道:“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我观察仔细。”

    “好兄弟。”

    展飞和盛夜行默契地碰了一下拳头,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把汽水喝得见了底。

    五月的阳光够烈,够热,晒在校服面料上有种被抚摸触感。

    盛夜行伸手去接住从树梢间洒下来的碎光,眼神越飘越远,直到望向校园外的一些高层建筑与桥,再将目光落到飞驰过马路的汽车上。

    外面的世界很大。

    外面的世界又容得下他们多少?

    盛夜行和展飞撞了下空荡荡的易拉罐瓶,开口打破沉默:“对了。”

    “嗯?”展飞看他。

    “明年招飞你一定要报。”盛夜行说。

    关于即将面临的“人生岔路口”,展飞确实有这个打算,但他没有太过于在意。

    听盛夜行主动提起来,展飞反而好奇了:“你这么上心?”

    “嗯,因为我也想,”盛夜行笑一笑,“但是我过不了的。精神、生理,各方面。”

    展飞呼吸一窒,没再多问,只是接过盛夜行喝光的空罐子,做了个投掷的动作将其扔进垃圾桶。过了好一会儿,展飞才点点头,像是听进去了:“好。”

    因为市二校园的“特殊性”,老师们更注重学生的生活方面发展,对学业要求并不高。

    展飞成绩并不是特别好,过一本线都算吃力,在听取了盛夜行的意见之后才开始减少了课外娱乐时间,偶尔顾群山想打球约不到人,还会抱着篮球在教室里抱怨几句。

    路见星耳朵尖,自然会听到一些,有事儿没事儿拿手机查,过了好几天才搞明白怎么回事。

    数学课上到一半,路见星还会突然从抽屉里把亮着的手机拿出来,盛夜行往页面瞟一眼,就知道路见星又在好奇这世界上的什么了。

    “快高三了,可以多看会儿书,总能提上去一点分数,”盛夜行把课本翻折的页脚为他捋平,“你看,展飞都好好学习了。”

    路见星盯住课本:“难。”

    盛夜行还以为他说招飞的事儿,边点头边问林听要笔记,抬手捏了捏路见星的脸,“他们都是宝贝。”

    沉默一阵子,路见星才憋出一句,“我也是。”

    盛夜行笑了:“你当然是。”

    路见星:“……”

    见路冰皮儿不吭声了,盛夜行把他的手机调到微信页面,说以后你不想看书可以多在手机上看看新闻之类的,养成阅读的好习惯。实在不行,你可以给我发微信,就算你在我面前,我也会回复你。

    路见星没理他,他就打开自己的微信,再点开和路见星的对话框,打字道:

    ——你以后没事儿,就给我发这个表情包。

    盛夜行也不要脸了,直接把表情包发给路见星。

    反正,“喜欢你”这种话都说了好多次。

    那是一张很土味的微信表情包,像网上盛传的那种“中老年专用”。

    如果要具体形容一下,那就是一杯咖啡旁边放了朵白玉兰,图片上漂浮着用玫瑰红写下的一句:宝贝在干嘛?

    路见星偶尔发发,每次都看得盛夜行想笑。

    还真的说发就发。

    突然有一天,盛夜行的微信收到了路见星发的另外一个土味表情包。

    像是和那个“宝贝在干嘛”是同一个系列。

    是一封大红色的信件,上面用蓝绿色交叠的粗体字写着:你是我的宝贝。

    盛夜行手一抖,回复道:

    ——从合集里点的?你能看明白?

    路见星并没有直接回复,倒是回了个玫瑰叠成爱心的表情,配字是:心里满满都是你。

    手机再一震,路见星回复过来了:

    ——嗯。

    这种“暧昧”的气氛又持续了一个周。

    盛夜行有点儿憋不住了。

    一因为盛夏烈日炎炎,青春期男生有用不完的荷尔蒙,心思难免躁动;二是因为他是不喜欢暧昧的,他总觉得有什么就得摊开说清楚,要真真正正让心上人变成自己的,他才踏实。

    他憋得够了。

    傍晚放学回去,李定西不在宿舍。

    盛夜行把拿去洗衣房洗过的外套带回来晾干,一进屋就撞见路见星蹲在床边不知道干什么。

    为了方便宿舍进出,也方便张妈打扫卫生,李定西去买了个鞋架放在寝室门口,说三个人的鞋都能放在这儿。路见星经常就在门口站着,手搭在鞋带儿上一点一点地磨,

    盛夜行看他蹲地上跟朵蘑菇似的,边笑边往屋内走,打趣道:“路冰皮儿,你又把寝室里鞋的鞋带全系上了?”

    停下脚步一看,盛夜行看他手里拿了一把被卸下来的鞋带。

    盛夜行:“……”

    路见星:“头发。”

    盛夜行点头,薅一把他略为凌乱的额前碎发,“头发是挺长了,明儿下午放学带你去理发。”

    他说着,在屋内开始找:“李定西在网上给你买的那个斗篷呢?记得带上。”

    每次路见星理发都会被剪下来的头发扎得大喊大叫,偶尔会憋得一脸汗水,等坚持到理发师弄完了,才说一句“难受”。

    路见星握着一串拆下来的鞋带,甩了甩,又重复:“头发。”

    他这么动作,盛夜行才跟上他的想象力,鼓励道:“这么拿着看,确实有点像是头发。想起谁的头发了?唐寒老师吗?”

    “琪。”路见星说。

    对,班上有个叫什么琪的女孩子是及腰长发,走起路来一甩一甩的。以前教务处查“披头散发”,那女孩儿就把随身常备的橡皮圈拿出来套上,等教务处一走,又迅速把头发披散开,说是扎着头发不舒服。

    盛夜行有点醋了。

    他的路冰皮儿居然还会注意到别的女孩子?

    见盛夜行抱着一件外套,路见星的眼神又闪了闪。

    “这件衣服,”路见星说,“抱过我。”

    “……”盛夜行脸有点儿红。

    路见星也不说了。

    盛夜行镇定下来,假装面不改色地继续给他捋:“记得我亲你那天,我穿的什么衣服吗?”

    “……”

    “校服。”

    见对方不讲话,盛夜行又说:“别人穿是校服,我和你穿就是情侣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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