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懵,路见星还是重复一遍:“镜子,干什么的?”

    盛夜行一叹气,说:“照的。”

    路见星“哦”了一声。

    本来他们想早点儿回宿舍休息的。

    但是,夏末的夜晚太危险,四处都是烧烤摊。

    不约而同地停下车来撸袖子开干,一群长不大的男孩儿回寝室时,时间已经过了夜里的查寝点。

    唐寒接到张妈电话,一声令下抄三遍《市二学生守则》,领头的抄十遍。

    第一条就是:1.特殊班级的学生不得晚归。

    唐寒说就这一句,盛夜行这个领头的抄五十遍!

    盛夜行虽然生在新时代,但也会买很多根笔芯并在一排握着抄这种小把戏,没一会儿就抄送完毕。

    路见星握笔稍微困难些,还是低头用一只笔杆一笔一划地写。

    字不太好看,但很认真。

    抄完《市二学生守则》,路见星把放桌上一直没怎么用过的镜子挂在床边,吓得李定西够呛。

    常人都知道镜子不能对着床,李定西也怕有什么脏东西跑出来。

    李定西问他想干嘛,路见星还说:“方便照。”

    “……”李定西做了一番心理斗争,说:“见星儿,我们打个商量,每天晚上我睡觉就把这镜子翻个面,早上再翻过来,成吗?”

    “为什么。”

    “因为……”李定西喉头哽咽,“我害怕。”

    路见星也小小地纠结了一下,最后做出让步:“好。”

    周日,九月的天空烈日炎炎。

    湿地公园附近有新开发的楼盘,各种乱七八糟的产业链也就兴盛起来,盛夜行骑摩托兜风,看这街上一路全是小吃,油烟呛鼻,火星四溅,道路也被乱停放的车辆挤得水泄不通。

    城市的拥挤总能给人窒息的感觉。

    路见星戴了头盔还戴口罩,露一双眼出来东张西望。

    今天他和盛夜行出门没带那几个小尾巴,选择两个人单独出来晃悠晃悠。

    李定西说,这周的“秋老虎”是最后一次来了,得好好享受阳光,夏天真快过去了。

    “哎哟,看着点儿路。”

    一个手里拎蒜的大叔从摩托车前过,惊得盛夜行一踩刹车,拿脚点了点地面,点头道:“您先走。”

    大叔皱着眉从摩托车侧挤过去,手上的豆浆又砸下来溅了一地。

    “妈的!”他愤懑地骂一声,把满腔不快挂上脸,瞧了眼路见星露出来的眼,又瞪住盛夜行:“毛都没长齐就骑摩托了!挡路!”

    路见星:“……”

    他被喷得有点儿懵,侧过头来看这位大叔。

    “喂,”还不等路见星理解大叔的话,盛夜行伸腿点住地面,单手扶住摩托,另一只手拨开头盔面罩,压低了眉骨,“长没长齐,要不要试试?”

    说完这句,盛夜行的眼神变得更狠了些。

    就吓唬人特别管用。

    因为早晨行人多,所以盛夜行骑得慢。

    炫酷的重型机车把手上还挂了袋红豆红糖花卷。

    “不,不计较了,”大叔知道自己碰上硬茬子,选择身退,“现在的小孩子事儿怎么这么多,我走了……”

    他边说还不忘占便宜,伸手去抹盛夜行松开的那只把手上挂的花卷。

    路见星竖着耳朵在听。

    接着,他感觉整个摩托车车身一震,盛夜行似乎是摁住了什么东西。

    “我的。”盛夜行说。

    “也是我的。”路见星认真跟嘴。

    “噗。”盛夜行没忍住笑出声。

    把花卷重新挂好,盛夜行伸腿去踩油门。

    摩托车发动的动静大,方才安静下来的小吃市场重新被带动了气氛,又热热闹闹起来。

    发现没好戏看的大人被摩托车声浪惊得作鸟兽散,旁边几个四五岁的孩子依旧端着粥和玉米,以好奇又艳羡的目光打量盛夜行的猎路者。

    一路骑出街道,路见星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不太习惯被那么多人注视着。

    “为什么,”路见星歪了点头,攥紧盛夜行后背的衣料,缓缓道:“不,给他?”

    “谁?”盛夜行没听清。

    “大叔。”

    “我很讨厌不劳而获的人。”

    “不劳而获。”

    “对,就是什么都没做,却想要去得到的人。”

    “哦——”得到答案的路见星拖长尾音,兴奋地继续道:“花卷!”

    “对啊,花卷,你喜欢吃的味道,”盛夜行也迎着风笑,“我大清早跑了好几家早餐店才买到,怎么能别人说拿走就拿走了。是吧?”

    路见星在身后乖乖点头:“嗯。”

    盛夜行发现了,如果常常用疑问句结尾,路见星会比较爱回应一些。

    到了湿地公园,路见星率先跳下摩托,再自告奋勇地要把盛夜行从车上抱下来。

    两个人一起在窗口买了学生票,排队期间一人一口,把红豆花卷给吃完了。

    路见星咬一口就喊一声甜,齁得眉眼弯弯,喜滋滋的。

    过了安检口,迎面就是个小岛环湖,环湖绿道上能骑自行车,湖里边儿也还能划船。

    为了避免路见星平衡力不够,把自己一头栽进湖里骑成水上漂,盛夜行否定了前一种活动,理智地选择第二种。

    “哎对了,”买完船票,盛夜行说,“最近我怎么没见着你点痣了?这小习惯戒掉了?”

    路见星听懂了,手在衣摆犹豫半晌,突然把衣摆捋开,匀称结实的腰腹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像个急不可耐的帅哥暴露狂。

    盛夜行急得猛侧身一挡,捏住路见星的脸,故作凶狠道:“你干嘛?!”

    “点点。”路见星说。

    盛夜行问:“什么?”

    “点啊,”像是不管盛夜行拉不拉得住他了,路见星又卯足劲儿把衣摆捋开,指了指自己小腹上的口红印:“这儿了。”

    盛夜行一低头,见他小腹上有一点浅淡的红圆印。

    这是什么?

    这绝对不是红笔涂的,倒像是拿口红点了一个实心圆。

    口红?

    操?

    哪儿来的?平时也没看路见星和什么女孩儿接触啊。

    盛夜行伸胳膊就钳制住了路见星,“老实点儿!”

    路见星:“?”

    审犯人?

    像是有点吃飞醋,盛夜行又不愿意承认,换了个方式问:“怎么想起来用口红点在这儿了?”

    路见星和他对视了几秒,“大的开心。”

    因为距离太近,他说这几句话时,声线压得低沉。

    盛夜行这才听出路见星的嗓音有些发哑,应该是这几天玩儿得太疯了,叫的。

    要换做大半年前,盛夜行绝对不敢相信路见星也会有嗓子哑的时候,还是因为用声过度。

    记得昨天他们一群人在路上撒野的时候,骑自行车领头的展飞率先扯嗓子吼了句:“每当夏天我吹着温暖的风1!”

    李定西也跟着喊:“吹着温暖的风!”

    顾群山喊:“温暖的风!”

    路见星跟不上节奏,就靠在盛夜行背上懒懒地跟着嚎:“风!”

    盛夜行听得快要笑死,都快忘了下一句是什么。

    他只记得歌词里依稀有一句——

    年少轻狂的爱能多久。

    歌词另外写了什么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们的答案是很久很久。

    展飞嘲讽了一遍他们都不会唱这歌,接着又唱下一句。盛夜行没注意听,听了个七七八八,是什么什么爱得洒脱。

    他那会儿想着想着,脚下踩油门的力度都变大了点。

    思绪回转,盛夜行耐心着继续追问:“什么大的?”

    路见星没吭声,看风景去了。

    这下更需要耐心了。

    盛夜行喝了口矿泉水,理了理路见星说的话,打定主意之后才开口:“你的意思是,脸上的红痣很小,但在腰上用口红点一个印就是大快乐,对吗?”

    路见星“啊——”了好一会儿,才扭过头盯住盛夜行,“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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