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管家等姚小姐起床,上楼禀告,说紫光车厂换了一个车夫过来。

    “哦,什么样人?”姚依蕾坐在梳妆台前,一边梳头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

    管家站在门外,大声答道:“是个高个子,跟电线杆子似的,人还算机灵,比昨天那个榆木脑袋强多了。”

    姚依蕾心中一动,忙道:“人呢?”

    “回小姐,带阿扁出去散步了。”

    “哦,回来后告诉我一声。”

    “是。”

    ……

    陈子锟带着阿扁在附近溜达了几圈,这头狗别看胖,跑的还挺快,一不留神就溜远了,陈子锟在后面紧追不舍,好不容易才逮到它,直接按翻在地,从腰里掏出家里带来的绳子,栓住狗脖子想牵着走。

    阿扁大怒,耍赖不走,还呲牙咧嘴的打算咬人,被陈子锟一顿巴掌扇下去就老实了,呜咽着被牵走了。

    陈子锟带着阿扁来到一家朝鲜人开的狗肉汤锅附近,只见笼子里关着无数癞皮野狗,架子上吊着赤条条剥了皮的狗身子,地上血流成河,狗皮堆积如山,巨大的铁锅里,狰狞的狗头骨若隐若现。

    陈子锟问狗肉汤锅的伙计:“收狗么?”

    伙计搭眼看看阿扁,讥笑道:“收是收,这种狗只能卖几毛钱。”

    阿扁吓得瑟瑟发抖,两只前爪紧紧抱着陈子锟的大腿。

    ……

    快到午饭的时间,陈子锟终于回来了,管家见他来了,赶紧去通报小姐,姚依蕾此时正在餐厅用餐,故作镇静道:“知道了。”

    三口两口吃完了饭,拿餐巾胡乱擦擦嘴,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来到后院佣人房附近,瞥见陈子锟正在屋里吃饭,仔细端详,这家伙活脱脱就是朱利安嘛!不但长得像,神态表情也象极了!

    姚小姐走进来,刚要搭话,忽然注意到陈子锟正捧着一条烧的赤红的动物的腿撕咬着。

    “你吃的什么?”姚依蕾问道。

    “狗肉,狗腿肉。”陈子锟大大咧咧道。

    姚依蕾脸色大变,尖叫一声:“你把阿扁吃了!”

    管家和阿福闻声赶到,见小姐一脸怒容和惊愕,陈子锟却满不在乎,立刻抄起家伙喝道:“小子,招惹我家小姐,找死不是!”

    陈子锟慢悠悠道:“你们大户人家也不能欺负人啊,我怎么就招惹你们家小姐了?”

    姚依蕾道:“你把我的阿扁吃了,你还我的阿扁!”

    陈子锟冷笑一声:“小姐,你想象力真丰富,你家阿扁在这儿呢。”

    说着踢了踢脚底下,阿扁探出猥琐的狗头,朝姚小姐哼哼了两声,但依然乖乖趴在陈子锟脚下不敢乱动,还献媚的舔着他的鞋子,两只前爪做作揖状。

    姚小姐松了一口气,然后大怒,要是一般人和她开这种恶作剧似的玩笑,早让人打出去了,可是面对的可是朱利安啊,她想生气都气不起来,板着脸道:“我家不许吃狗肉。”

    陈子锟道:“拉车可是体力活,不吃点荤腥没劲服务小姐。”

    这话有点胡搅蛮缠了,北京城成千上万的车夫,哪个不是啃窝窝头当午饭的,怎么就你陈子锟非得吃肉不可?

    当时管家和阿福就气的撸袖子准备揍人了,只等小姐一句话了。

    可是姚依蕾却道:“管家,以后每顿饭给他弄二斤熟牛肉。”

    二斤熟牛肉,就是家里的狼狗也没这个待遇啊。管家大跌眼镜,却不得不遵命。

    “吃完饭上楼,我有话问你。”姚依蕾丢下一句话就要走,忽然想起什么,停下喊道:“阿扁,过来!”

    阿扁不敢动,抬头用哀怨的眼神瞅着陈子锟,摇着尾巴祈求他的首肯。

    “去吧。”陈子锟道。

    阿扁这才一溜小跑过来,屁颠屁颠跟着姚依蕾上楼去了。

    ……

    陈子锟吃完了饭,在管家的带领下上了二楼,在姚小姐的闺房门口站定,管家喊道:“小姐,人带来了。”

    门开了,出来个十五六岁的小女仆,打发管家下去,把陈子锟领进了闺房,自己也出去了,仔细的带上了门。

    姚依蕾眼神火辣,在陈子锟身上游走:“啧啧,穿上苦力的衣服也象那么回事啊,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陈子锟装傻道:“小姐说什么,我不懂。”

    “还装,你就是朱利安,你骗我说去了南方,其实留在北京潜伏,你以为我不知道,告诉你,我看的侦探小说可多了,你们特务这一套,我懂。”

    “小姐,我不姓朱,我姓陈。”陈子锟继续装糊涂。

    “好,你不说是吧,我总会有办法让你说的,你下去吧。”

    等陈子锟走了,姚小姐狡黠的笑道:“我知道你们革命党上瞒父母,下瞒妻儿,不过我可不是好糊弄的,对吧,阿扁。”

    阿扁附和道:“汪,汪。”

    “来人啊。”姚小姐把小女仆叫来,吩咐她请自己护院上来。

    达官贵人家里通常都养着一些身怀绝技的保镖护院,姚次长家财万贯,自然也不能免俗,公馆里除了四个配枪的交通部卫士外,还有一个身手很不赖的武师,他来到小姐闺房门口,规规矩矩问道:“小姐有什么吩咐?”

    姚依蕾道:“你帮我找几个人,一定要武功高强的生面孔,教训一下新来的车夫。”

    武师有些为难:“这……恐怕……”

    姚小姐冷笑一声,对小女仆使了个眼色,后者拿了一封银洋递过去,武师立刻改口:“包在小的身上,小的认识几个好手,都是京城里数的着的好汉子,小姐您是要卸他的腿,还是要他的命?”

    “打他个鼻青脸肿就行,别伤筋动骨了。”姚小姐轻描淡写道,其中心中暗骂,打坏我家的朱利安,你赔得起么!

    武师这才放心,刚才他不过吹个牛皮而已,真打死打伤了,警察厅追究起来他也担不起责任。

    “你先去安排,具体时间地点让管家告诉你,事成之后,我再赏你一百块钱。”

    “嗻。”这位武师还是个旗人,打个千就下去了。

    姚依蕾脸上漾起微笑:让你装,这就把你打回原形。

    ……

    姚公馆的武师邀了朋友,找了家小酒馆坐下,点了一坛二锅头,六个荤菜,推杯换盏喝了几盅,把事情一说,朋友拍了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证绝对把事儿办的妥妥的。

    武师的朋友也是练武的,腰间扎着牛皮铜头的板带,脚下青缎子抓地虎步靴,身上还揣着九节鞭啥的利器,骨节突出,两眼闪着精光,说话声如洪钟,浑身透着干练劲。

    “大哥发话,敢不从命,绝对把那小子修理一顿狠的。”朋友端起了酒碗。

    “走着!”武师也端起酒碗,两人干了,相对亮出碗底,会心的笑了。

    “这个活儿办成了,少不了这个数。”武师伸出三个手指。

    “啧啧,揍个人就给三十块钱,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真敞亮,大哥,谢谢你,再走一个。”

    “好说,咱兄弟谁跟谁啊。”武师也豪爽的举起了酒碗。

    ……

    第二天,管家安排陈子锟到附近的一条胡同里去送封信,陈子锟不疑有诈,拿着信就去了,来到地方,对了对门牌号码,上前敲门,一个男子开了门,接了信却并不看,对陈子锟道:“你进来,有回信让你捎回去。”

    陈子锟进了院子,只见院子里摆着一张条凳,凳子上大马金刀坐着一条好汉,身穿十三太保短打的练功服,干练的步靴,护腕,大带,秃头,一双眼睛恶狠狠地似乎要吃人。

    “哟,这不是齐天武馆的大师兄闫志勇么。”陈子锟笑道。

    第六十三章 寒假作业还没做

    闫志勇张大嘴差点合不上,心说老子和姓陈的犯冲啊,上次于德顺喊打架也是遇上他,这回朋友帮忙找个教训人的活儿,没成想还是遇到他。

    陈子锟是什么人,打败于占魁的大高手,南北大侠都和他称兄道弟的,自己又是什么货色,虽然挂着齐天武馆授业大师兄的名头,其实真没啥硬货,欺负一般人还行,在陈子锟这种真正的高手面前就只有挨宰的份儿。

    “陈大侠,是您啊,小的们,赶紧到胡同口二荤铺给我炒四个菜,打一壶酒去。”闫志勇随机应变的到快,站起来拿袖子擦擦板凳,请陈子锟坐。

    陈子锟也不客气,坐下问道:“闫师兄刚才横眉冷目的,是不是准备和谁动手啊?”

    “呵呵,您真会说笑,我哪儿横眉冷目了,您瞅我,一脸的喜庆。”闫志勇搓着一双大手傻笑,嘴都咧到耳根子了,自从陈子锟打败了于占魁之后,齐天武馆的生意就一落千丈,再没有人拜师学艺了,武馆的收入全靠徒弟交的学费,没有徒弟就没钱花,所以他才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区区三十块钱就帮人出头。

    陈子锟笑道:“别瞒我,我心里有数,那封信呢,拿来我看。”

    闫志勇只得将陈子锟拿来的信奉上,抽出信纸一看,上面一个字没有,就是一张白纸。

    “陈大侠,您是高人,我也不敢有所欺瞒,有个朋友出了三十块钱,让我教训一个人,嘿嘿,您老放心,回头我就抽他,敢和您过不去,活腻歪了他。”

    闫志勇摩拳擦掌,恨得牙根痒痒,他这副表情可不是装出来的,交友不慎,害人不浅啊。

    陈子锟道:“别介,你这个朋友想必也是受人之托,这样吧,回头你告诉他,就说我被你教训了一顿,不就结了?”

    闫志勇赔笑:“您说笑了,这怎么行,您是大侠,又怎么能被我这个小角色教训,这传出去那能行。”

    陈子锟道:“闫师兄抬举我了,我就是一开车厂的生意人,又不是你们武林中人,我一不开武馆,二不收徒弟,我在乎那个虚名干嘛,刚才你说,那位朋友出了多少钱来着?”

    闫志勇伸出仨手指:“三十块现大洋。”

    “得,我也不占你便宜,咱俩二一添作五,给我一半就行,要现钱啊。”陈子锟道。

    闫志勇再次傻眼,合着这位爷钻钱眼里了,不过这样最好,他赶紧回屋拿了三十块大洋出来:“陈大侠,我哪敢和你对分,都是您的。”

    陈子锟道:“我这个人最讲江湖道义,从不多吃多占,就拿十五块。”

    说着,拿了十五块钱揣在兜里扬长而去。

    闫志勇直擦汗:“妈呀,这叫什么事啊,江湖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过了半个小时,在姚公馆当护院的武师朋友登门来了,笑嘻嘻问道:“志勇,练拳练得舒坦吧?”

    闫志勇一拱手:“托您的福,差点没把我吓死。”

    武师奇道:“此话怎讲?”

    闫志勇道:“你可知道,你安排我打的人是哪个?正是在陶然亭打败了我师父于占魁的江湖新秀陈子锟陈大侠!”

    武师一伸舌头:“竟然是他,他怎么成了拉车的了。”

    闫志勇道:“人家本来就是开车厂的,大隐隐于市,你懂不?”

    武师道:“那你和他过招了么?”

    闫志勇冷笑:“我要是和他动起手来,就不能站着和你说话了,人家说了,要找幕后人算账,幸亏我和他有一点交情,苦苦求了半天才说通,还搭上了我五十块钱。”

    武师猛擦额头上的冷汗,拿出五十块钱钞票来:“这钱该我出,你拿着。”硬塞到闫志勇手里。

    “咱兄弟俩谁跟谁啊,替老哥哥出钱消灾,那是我当弟弟的应该做的。”闫志勇嘴上说的漂亮,手心里攥着钞票却紧紧不放。

    两人又商量了一番说辞,武师回去复命,向姚小姐报告说,已经教训了陈子锟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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