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锟笑道:“好办,本大总统这就下令,给他补充二十万大洋军费,五千条枪,一百万发子弹。”

    吴佩孚这才展颜笑道:“我替这小子谢谢三爷了。”

    ……

    九月十日,北京政府发布通电,将原江东督军孙开勤撤职,任命原江北护军使陈子锟为江东省军务督办,晋陆军中将,授骁武将军。

    消息传到北京京报社,阮铭川惊喜道:“想不到老朋友已经当上督办了,这事儿要报道,大大的报道。”

    小编问道:“多大的篇幅?”

    阮铭川道:“整版!”

    小编道:“总编那边怕是说不过去。”

    阮铭川道:“听我的,没错。”

    京报是北京发行量很大的报纸,一个整版用来刊登陈子锟的戎装照片,效果相当的好,报纸上陈子锟身着陆军少将大礼服,年轻英俊,玉树临风,一时间报纸竟然脱销,不得不再版加印,老头老太太们把报纸留着当门神过年时候贴,小姐太太们留着贴在床头当电影明星,京城刮起一股小小的陈旋风,当然这是后话。

    交通银行大厦,副总裁姚启桢坐在办公桌后面叼着烟斗悠闲自得,仆役送来今天的报纸后躬身退了出去,姚总裁拿起报纸随便瞄了一眼,眼神忽然被吸引住了,这么大一整版照片不是自家女婿么!

    再看下面的注明文字:新任江东省军务督办陈子锟,全国第二年轻的陆军中将。

    姚启桢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女婿这般本事,短短一年就从护军使升到督军了,还晋升了一级军衔,年纪轻轻才二十五六岁就是陆军中将,骁武将军,唯一堪比的就是奉军的张学良了,不过张小六是仗着有个好爹,陈子锟有什么,六年前还是北京城拉洋车的臭苦力,今天就是封疆大吏,一省督军了!

    拿起电话要通了自家,是太太接的电话:“喂,哪里?”

    姚启桢道:“是我,你女儿好眼力啊。”声音略有颤抖。

    姚太太不解:“什么啊,蕾蕾又惹什么祸了?”

    “没惹祸,是咱们的女婿,被大总统任命为江东省军务督办了,就是以前的督军!陆军中将,骁武将军!”

    电话那边忽然没了声音,然后就隐约听到下楼的声音和远远的呼喊:“蕾蕾,大喜事,陈子锟当督军了!”

    半分钟后,姚依蕾气喘吁吁拿起了电话:“爹地,怎么回事?”

    姚启桢又把报纸上的报道说了一遍,道:“今天的京报,快去买来看。”

    姚依蕾撂下电话就往外跑,姚太太紧追不舍:“蕾蕾,你慢点,小心肚里的小督办。”

    最后还是姚太太派仆人上街,将附近几条街上报童的报纸全买了,姚依蕾拿着报纸怎么看怎么喜欢,忽然想到什么,道:“来人呐,拿几份报纸送我家里去。”

    想了想又道:“算了,我自己去,让鉴冰也开心一下。”

    她俩躲避战祸暂回北京,姚依蕾和父母住在一起方便照顾,鉴冰一个人住在东文昌胡同的宅里里,正无聊呢,姚依蕾兴冲冲的来了,把报纸一展:“看,陈子锟当督军了。”

    “呀,咱们是督军夫人了。”鉴冰喜道。

    两个女人喜笑颜开,乐成一团。

    ……

    总统府收支处长府邸,李彦青面前摊着报纸,心情很是不悦,昨天有人花了二十万大洋托他在大总统面前进言,保举当江东督办,结果不但被三爷严词拒绝,连带着自己也被骂了一通。

    李彦青把一肚子的气撒在报纸上这位头上,他指点着陈子锟的头像道:“你何德何能,大总统如此看重于你,我偏就不信了,这个督办你能下去!”

    下人来报:“总统府送来的公文。”

    李彦青接过来一看,是曹锟批示给江东省方面调拨军饷枪械弹药的批文,他懒洋洋将批文丢到了抽屉里,自言自语道:“想从我这儿拿钱,等着吧你。”

    ……

    淮江南岸,淫雨霏霏,天地间白雾一片,这场雨已经下了一星期了,硬生生将省军北进的步伐阻断,大雨滂沱,渡船不能过江,炮兵无法开火,几万大军被困在泥泞的江边,进退不得。

    省城早有消息传来,说是陈子锟率兵偷袭,已经把孙督军活捉了,段海祥下令严密封锁消息,生怕扰乱军心,他一边派人回省城探听情况,一边继续派兵强渡淮江,增援夏景琦的十一团。

    派去的探子如同泥牛入海,再没回来,省城方面的物资补给倒是中断了,六万大军的吃喝,几千头牲畜的嚼谷,三十六门大炮数万条枪的弹药,全靠后方补充,断了补给,大军就是无源之水,难以维系。

    如今段海祥的帐篷里坐着的是从省城逃来的警备旅长马春,他九死一生才逃到军中,声泪俱下的向段海祥叙述了陈子锟如何在督军公署猖狂放肆的事情。

    “段师长,赶快提兵打回去,铲除陈子锟,给弟兄们报仇啊。”马春急切道。

    段海祥道:“马旅长,你可知道陈贼带了多少兵马进省城?”

    马春道:“据他自己说,只有五百人马,所以咱们必须尽快动手,等他缓过劲来可就晚了。”

    段海祥沉吟片刻道:“我会考虑的,你先下去休息。”

    马春心有不甘:“段师长,您可是督军的结拜兄弟啊,不能见死不救啊!”

    段海祥沉下脸来:“来人,送马旅长下去休息!”

    马春被架走了,段海祥召集手下旅长团长们开会,把省城陷落的事情一说,众人惊惧,议论纷纷,有的提议立刻挥兵驰援省城,有人说继续北上,围魏救赵,还有人说干脆咱们拥戴段师长当督军得了。

    段海祥心里也活络起来,他虽然是孙开勤的结拜兄弟,但事到临头不得不为自己考虑,孙督军的时代已经过去,眼下自己手里掌握六万大军,进可攻退可守,在这个乱世年代,何不豁出去搏一把!

    “传我命令,拔营起寨,回师省城!”段海祥终于下了决心。

    说来也巧,他命令刚下,外面连日阴雨就停了,转瞬间一轮日头当空照,天放晴了。

    众将都说这是吉兆,段海祥深以为然,得意洋洋。

    忽然一位旅长问道:“那北岸的十一团怎么办?”

    段海祥淡然道:“留着他们牵制江北主力吧。”

    第四十八章 北洋式战争

    活该夏景琦倒霉,他是孙督军的人,又不是段海祥的嫡系,必要的时候不牺牲他牺牲谁,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省军上下都不是傻子,老窝都让人端了,就算占领了南泰又如何,江北贫瘠,根本养不起六万大军。

    按照原地计划,段海祥这一路人马攻占江北后,直取徐州,威胁齐燮元的后路,现在计划全变,没有粮秣弹药支援,这么庞大的军队寸步难行,再说向北指不定遇到吴佩孚的第三师,那可是难啃的硬骨头。

    所以当段海祥下令回师的时候,全军上下无不松了一口气,那些旅长团长们的家眷财产全在省城,不担心才怪。

    大军拔营起寨,段海祥留了一个旅的人马殿后,自打上次“军事演习”大败之后,他打仗就谨慎了许多,尤其是和陈子锟对阵的时候,更是小心翼翼。

    六万大军一天之内就撤了个干干净净,北岸尚在苦苦待援的夏景琦用望远镜看到大军南撤,不禁心急火燎,趁着天气放晴,派人南渡询问,一问才知道省城出事,段海祥留给自己的命令是固守滩头阵地,等大军收复省城再来增援。

    夏景琦心灰意冷,他手底下一千多人,还没有炮火支援,拿什么和江北军打,他当即召集部下开会,据实以告,军官们一听就急眼了,纷纷要求渡江后撤,夏景琦倒是条汉子,带领一个营殿后,掩护部下渡江。

    省军后撤的消息传到阎肃耳朵里,他大笑道:“护军使得手了,弟兄们,该咱们上阵了。”

    盖龙泉挥起驳壳枪:“小的们,让省军见识见识爷们的厉害,跟我冲!”说罢跃出战壕,一马当先向前冲去,江北军在战壕里憋了好几天,早就按捺不住了,此时端起步枪蜂拥向前,明晃晃的刺刀在阳光下闪着一片白光。

    夏景琦从望远镜里看到江北军冲锋,手都颤抖了,下令机枪开火,马克沁怒吼起来,江北军成排的栽倒在地,可他们不但没有退缩,反而更加疯狂的向前猛冲。

    省军哪见过这种打法,一紧张,重机枪卡壳了,单凭步枪根本没法阻拦敌军的集团冲锋,手下一个连长声音都带了哭腔:“团长,撤吧,再不走来不及了。”

    夏景琦回望江心,运兵船还没抵达南岸,他一咬牙:“坚持住,不然弟兄们全得完。”

    眼瞅江北军越攻越近,夏景琦道:“弟兄们,被江北佬俘虏只有死路一条,不想死的跟我突围!”

    死到临头的十一团残兵们无路可走,只好跟着夏景琦向东北方突围而走,江北军一路追击,打死打伤俘虏不少人,但夏景琦还是带着一个连的人马逃脱了。

    第七混成旅开到江边,剩余的渡船都被夏景琦一把火烧了,余烬未熄,青烟袅袅,再看对岸,也是一片狼藉,大军仓促撤退,很多帐篷都没带走。

    阎肃不禁笑道:“护军使这一招围魏救赵真是好使,省军已经乱了阵脚,咱们再给他加把火,大事就成了。”

    盖龙泉道:“怎么渡江?船都没了。”

    阎肃道:“我早有准备,大船都藏在大王河中。”

    原来江北军根本没打算和省军硬碰硬,征集来的船只大部分都藏在县城边大王河的芦苇荡里,此时正好开出来使用,第二团派出一个营强渡淮江,尽管遭到省军的强力阻击,但还是踏上了南岸的土地,开辟了滩头阵地。

    后续部队源源不断的过江,第七混成旅全部渡过淮江,正式开始南下作战。

    ……

    江东省城,陈子锟已经接到了北京的电报,曹大总统任命他为江东省军务督办,晋升中将,授骁武将军,也算是开府建衙的正牌大将了,可他一点也兴奋不起来,省城局势小小南泰县负责的多,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这个督办当的一点不舒心,跟走钢丝差不多。

    江浙还在鏖战之中,奉军南下已成定局,据说孙中山也在积极筹划北伐,省城众人从陈子锟强行发行军票一事即可看出他财政状况艰难,这些人别的本事没有,见风使舵当墙头草的能耐可是不小。

    省军主力果然南下了,这在陈子锟的预料之中,不过浙江方面有好消息传来,卢永祥并未派兵攻打江东,大概是他实在抽不出兵力了,这样一来,陈子锟的压力便减轻了不少,毕竟他和段海祥是老对手了,而和卢永祥的浙军还从未交过手,如果省城受到两面夹击的话,自己就得赶紧溜之大吉了。

    军票的发行果然受到民间的强烈抵制,两天之内就发生了数十起店铺拒收军票,和士兵发生纠纷的事情,巡警前往制止,也被士兵殴打,案子报到陈子锟这里,他也束手无策,军票发行者是他,难道自己抽自己的脸不成。

    还是龚稼轩帮他想了办法,百姓不信任军票,那就让他们新任,在他的建议下,军票管理局在省城开了两个兑换点,商家可以拿军票来此兑换银元,但是汇率有折扣,一元军票只能兑换五角小洋,如果三个月后再来的话,就能足额兑换。

    这就相当于承兑汇票的性质了,你想提前变现就要损失票面价值,如果等上三个月,就一点亏也不吃,说白了就是陈子锟拿自己的信用在赌。

    坊间有小道消息说,有大户低价吃进军票,囤积居奇,毕竟三个月就能翻番的买卖不多,这样一来,贪便宜的老百姓就又犹豫起来,至少对军票的抵制没那么强烈了。

    陈子锟发行了一百万军票,等于打了一百万元的白条子,这笔钱解了燃眉之急,军饷有着落了,粮秣有着落了,军心稳固,他就能放心对付段海祥了。

    目前陈子锟手下有八千人马,一个新编师和一个步兵旅,都是降兵降将,让他们上阵打段海祥似乎有些难度,但他还是委派张鹏程担任前敌指挥,带领一师人马迎战段海祥。

    “督办,卑职未经战阵,怕是难以胜任啊。”张鹏程这回可不是谦虚了,他虽然是军校科班出身,但从未打过仗,面对百战老将段海祥自然心虚。

    陈子锟笑道:“谁让你和他打了,省军中都是你的老同僚,你和他们叙叙旧,谈谈天,不就得了。”

    张鹏程心领神会,笑了。

    ……

    段海祥的六万大军驻扎在距离省城两百里的平川州,这是个风景秀丽的江南小城,短短几天时间就被大军糟蹋的不成样子,省军没有后勤供应,只得就地筹集军粮,把老百姓存的粮食搜刮一空,当地财主士绅也都宰了个遍,搞得民怨沸腾。

    省城陆续有人前来军中,尽是高级军官的家里人,他们是来报平安的,说陈子锟占领省城后秋毫无犯,对下野的孙督军也是礼遇有加,还委任了张鹏程当师长呢。

    这些旅长团长们就动了心思,既然副官处长张鹏程这样的货色都能当师长,那他们带着队伍投过去,岂不是也能升官发财。

    堵在段海祥对面的是江东省新编第一师,五千新兵蛋子,由没打过仗的文官张鹏程带领,但省军就是一步也无法前进,两军打了好几仗,都是朝天放枪,虚张声势,打完了这边的军官就坐着滑竿、轿子乐呵呵的到张鹏程那里,美酒佳肴鸦片烟享受一番再回来。

    段海祥知道,军心涣散,这仗已经打不下去了,唯有一个马春整天喋喋不休的说要打进省城为督军报仇,巴拉巴拉的惹人烦。

    马春正在段海祥的司令部里坐着骂街,忽然副官来报,江北军已经渡江南下,和省军殿后部队交火,己方损失了一个连。

    江北军是土匪出身,枪法准,敢玩命,有他们在后面追着打,段海祥不得不为自己的前程考虑了。

    马春却不识相的说道:“段师长,给我一旅人马,我来对付他们。”

    “你下去吧,我还有军务要办。”心烦意乱的段海祥将马春斥退,叫来心腹副官道:“帮我联络张鹏程,找个地方坐一坐。”

    副官领命去了,当晚就约好了时间地点。

    次日中午,段海祥带着警卫排来到平川州附近的一个小镇,张鹏程也带着几十个护兵到了,离得老远就大笑道:“段总指挥,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段海祥道:“托你老兄的福,好得很。”

    两拨人进了酒楼,点了酒菜推杯换盏喝起来,张鹏程开门见山道:“大总统已经通电全国,撤了孙督军的差,委任陈大帅为江东督办,大势已去,段总指挥乃天下俊杰,何不良禽择木而栖。”

    段海祥沉吟道:“我和勤帅是结义兄弟,怎么不忠不义。”

    张鹏程道:“此言差矣,勤帅虽待你我不薄,但他勾结奉张孙文对抗大总统,不忠在先,咱们临阵倒戈,共同讨伐卢永祥,才是大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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