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现在服侍哪位主子?”他蹲在她的面前还比她高出一头半来,顿时一股压迫感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硬着头皮,若溪大气也不敢喘,头更不敢抬,说话好似炒豆子,“小的若溪,在常青殿做事,侍奉玉夫人。”

    “哦,是她。”卫飒轻轻的应了一声,脑袋转过去看了一眼被围的水泄不通的两个人,“在那个女人手下做事,你的本事倒也不小。”

    听他的语气淡淡的,似乎还有点失望,若溪忍不住好奇的往上撩了撩眼皮,暗想原来这个人在宫里真的是无所忌惮,无法无天的嚣张。

    “小的哪里有什么本事,只是承蒙玉夫人青眼赏识给口饱饭吃。”

    “生了张巧嘴。”他站起身,似乎打算离开,然而在若溪舒了一口气的功夫,他的身子又蹲了下来,俯身嗅着她身上的味道,那姿势说有多暧昧就有多暧昧。最后他的目光流连在她的脸颊上,命令道,“抬起头来。”

    “小的……相貌丑陋,不堪入目,看了小的的人保证是三天吃不下,四天睡不着,五天……”

    “哪那么多废话。”他出其不意的探出两根指头捏起若溪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和他对视。

    那黑与白之间,不是纯净的明亮,仿佛是带着几多愁怨似的忧伤和痛楚,又夹杂着被他突然的动作惊吓到的痕迹,卫飒注视着这对眼眸,仿佛它是一对没有底的深井,冰冷带着让人舒服的沁凉,勉强挪开自己的视线,末了,叹了口气,顺手摘下她头上那朵歪歪的鲜花。一步步的走远了,嘴里还哼着若溪那天听过的小调儿。

    等到他完全消失,若溪才惊醒过来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脸颊忍不住一阵发热,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接着往地上啐了一口,“什么嘛。”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若溪被三殿下调戏这件事,很快就在宫里宫外传的沸沸扬扬。以至于引来许多其他宫殿的侍女丫鬟,杂役奴仆们纷纷过来围观,这次被三殿下看中的女人到底是何方妖孽。

    但是每一个来看过她的人没有一个不是摇着头,叹着气,不无可惜的离开的,好像是在看一颗硕大的美玉被一坨狗屎砸中那样的惋惜。

    很显然,卫飒是美玉,若溪就是那坨让美玉蒙尘的狗屎。

    凝香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目睹着若溪泰然自若的继续手里的活儿,而窗外面又是一群来围观的少男少女,忍不住发发牢骚,“我是真佩服你这副忍的功夫,若溪姐,这些人到底还有完没完啦?”

    “对不起啦凝香,影响你休息了。”若溪回头歉意的对着她笑了笑,将手里绞好的帕子放到她额头上,顺手探了探,“你还在发烧,不要这么激动。”

    “人家根本就没有发烧,那只是因为看见了无颜大人的美貌而特别激动而已啦,”凝香一把抓下脑袋上的冰毛巾,抖了抖发丝上的水珠。

    然而屋外的鸡鸭鹅们还在喋喋不休。

    “哎呀呀,就是她啊~!@##¥%”

    “三殿下啊~!@#¥%%”

    “好可怜啊~!@@##¥%”

    凝香在屋里听得一口银牙咬碎,狠狠的说,“若溪姐,我可以放出大黄来把她们统统咬死么?”

    “咬死就太狠了,吓跑了就可以了。”若溪平静的回答。“但是那样一来的话……”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凝香的大脚丫子噼里啪啦的跑到外面的声音,接着就是一阵响亮的狗吠和救命以及哭爹喊娘的声音……实在是让人头疼的哀号。

    凝香拍着两只手,舒心的笑着问道,“你刚才想说什么若溪姐?”

    “那样的话我们就成了名符其实的恶奴。”若溪叹息着把后半句话说完。

    “那又怎么样,反正玉夫人那么喜欢你。谁也不敢去嚼舌根的。”

    若溪这次放下手里的盆子,认真的看着她,“越是觉得安全的时候就越是危险的时候,居安思危你懂不懂?而且,我们只是服侍别人的奴才,是下人,玉夫人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罩着我一辈子,其实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本来就不能有着依靠别人的想法,那样的话,只能是自己死的很惨。”

    就好像当年的那个小公主那么信任着自己未来的驸马,她相信那个好看的男孩子会在那个雨夜为自己打开大门,面带微笑的把自己迎进去,泡姜茶讲笑话,哄她高兴,告诉她一切都会好起来,一切都会过去。

    一切最终也是全部过去了,在没有他的情形中,在家破人亡,国灭族绝的情况下,全部过去了。像那夜的那场来得快,走得急的滂沱大雨一般。急速的冲刷过后没有留下什么特殊的痕迹。

    “若溪姐?你怎么了?”凝香见若溪愣愣的发呆,忍不住伸手推了她一把。

    “啊,没什么。”

    凝香毕竟是躺了许多天,身上没什么力气,自己找了个椅子一屁股坐下来,“我今年十五,你今年十六,才比我大一年而已,可是我怎么总觉得你好像是经历过很多事一样,有时候你说的话,我要想好几天才能想明白。”

    “那怎么了,”若溪无所谓的耸耸肩,拿起抹布擦拭着屋里的古董花瓶,“若溪姐说的话有道理不?”

    “有道理。”凝香狠狠的点了头,“是特别有道理啊。”

    “那你听就是了呗!”若溪把抹布往她身上一丢,“现在若溪姐我命令你回床上躺着去!”

    屋外,天青色的衣服的下摆一闪而过,镶着金银丝线的靴子带着淡淡的佛手香的味道,向着大雄宝殿的位置而去。

    一路上,他的嘴角始终噙着一点莫名的笑意,书童宝焰一路小跑的跟着他。因为昨晚又是莺声燕语的一夜风流,今日的早朝自然卫飒还是没有赶上,本想着如同往常一样的在府里休息,没想到老皇帝却一个旨意把他召进宫里,中途他听到辛者房里有犬吠和人声的喧哗,所以打算过来看一看,没想到就让他瞧见了她,以及听到她那篇说辞。

    这世界上本来就不能有着依靠别人的想法,那样的话,只能是自己死的很惨……

    原来她狡猾的外表下竟然有着那么洞彻的了然,卫飒忽然间觉得自己似乎对这个相貌一般,身材平平的小丫鬟很感兴趣。

    “宝焰。”前面的人忽然停了下来,吩咐道,“正午的时候你找个借口把若溪支开,不要让她回自己的房间。知道了么?”

    ***

    正午时分,忙了一个上午的若溪筋疲力尽的拖着自己的两条腿一步一挪的往常青殿后面的杂役房走着,因为玉夫人的特殊照顾,所以她可以自己单独居住在一个小房间里,房间虽然不大,但好歹也是一个独立的空间,比起睡大通铺的凝香来,已经好了不少。

    房门就在自己两百米远的地方,若溪给自己加油,幻想着回去抱着烧鸡啃的美好生活。忽然,路边的雪堆里窜出个人影,吓的她往后倒了几步。

    这个人身材不大,显然不过是十几岁的样子,但是说话极其老成,瞧见她之后,两只眼睛里居然流露出了一点类似失望的神情,让若溪好生奇怪。

    “这位小哥,你有什么事么?”她好脾气的微笑询问。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小兔崽子光化日的跳出来吓老娘一跳,有事赶紧说,没事就给老娘滚一边呆着去。

    宝焰显然没有看出她肚子里的意思,也和气的点了点头,“这位就是若溪了吧?我家主子听说你做饭的功夫很好,所特意派我过来请你到厨房去指点指点。”

    他这番话说的极其老套,让人没有挑剔之处。

    若溪皱了皱眉头,“请问,你家主子是哪位?”

    宝焰瞬时拉下了脸,“怎么?听姐姐你这话的意思是要看这说话的人是谁才能决定去或不去了?”

    天!这话可闹大了,在这个大皇宫里,最怕的就是这点!因为你永远的料想不到也许今日还势同水火的两个主子明天就好的能穿进一条裤子里。若溪暗暗骂自己一时大意,说话不谨慎,赶紧满脸堆笑,伸手抻了抻宝焰的袖子,“哎哟,瞧我这张嘴,小哥你教训的是,能给小哥这样的人才的主子做饭,是我的荣幸呐!得,我这就随你去。”

    宝焰嫌恶似的抖了抖手把她的一对鬼爪甩开,眉心拧得好大的疙瘩,暗暗想着三殿下现在的审美简直到了让人发指的地步。

    那一边,卫飒正趁着正午下人们吃饭的时间一个人悄悄溜进了常青殿的后身,一个小小的院子里。

    从北数第三件正屋的门上镶着一块牌子,上面用绿色的颜料写着:白若溪。看来这里就是她的住所了。这位当朝的三王子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堂堂一个皇子做这种偷鸡摸狗一样的行径有什么不妥,反而优哉游哉的在她的房间里仔细查看起来。

    抽屉,床板,花盆,铜镜,每一样都没逃过他的眼睛,坐在桌案旁边观察房间的卫飒,忽然视线落到了梳妆台的一个小木匣上,木匣的年代显然已经久远,整个红色的木质都露了出来,有些地方还有些腐朽糟烂。但依旧能看出上面淡淡的描画痕迹,古朴直朴的雕工,卫飒一眼便认定这不是南朝出产的东西。

    打开来看,里面果分为三层,每一层都是一个精致的小抽屉,当他翻看到第三层的时候,俊逸的脸上浮现起得意的笑,伸手拿出里面一个玉坠,掏出袖子里早已经准备好的玉簪将两者合二为一。玉坠很妥帖的就挂在了玉簪的头顶,颜色一致,纹路相称,分明就是一个完美的整体!

    “这一次,狡猾如你,该要怎么解释呢?白若溪。”

    第五章 倒霉的开始

    从厨房里出来的若溪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一个人仿佛变成了一张薄薄的纸片,风一吹就能飘起来似的。

    说到底,她还是在进了厨房之后,看见了那块灶台的主厨才晓得召唤她过来的那位了不起的主子,竟然就是一直避而不及的三殿下——卫飒。

    想起来若溪自己也不知道这位风流成性的王子为什么好像黏上她一般,处处要和她为难作对。不对!若溪忽然从背后生出一阵恶寒来,她猛然想到那个男人不会无聊到因为一顿饭而特意差人将她叫过去的地步。这里面绝对有情况!

    女人的第六感发作的若溪脚底生风,噌噌的跑回自己的小屋,到了门前,反而停了下来,静静的看着自己的房门一点点的敞开,从一条缝到足够一个人出来的空隙……随着门扉的一点点扩大,若溪看清楚走出来的那个人穿着青色的蟒纹袍,藏青的云头靴,身上带着若有若无的佛手香气,手指上一颗硕大的蓝宝石戒指闪烁着妖孽的光芒。而他的主人正在用比妖孽更妖孽的神情瞧着她。

    见到是他,若溪一点也不惊讶,她早该想到这个孤傲风流的王子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她亦瞧着他,眉眼平静,不怒不惊,仿佛他只是个早来的客人一般。

    片刻,她恍然大悟般倒退几步,噗通跪倒,声音响亮又清脆,“小的给三殿下请安,三殿下福寿安康!”

    卫飒也不说话,眉眼弯弯的瞧着她一个劲儿的说吉祥话,等到她停了,他才抱着肩膀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吉祥曲儿唱完了?”

    若溪点点头,老老实实的回答,“唱完了。”

    “不问我为什么在这里?”

    “小的寒舍能让三殿下亲自莅临,真是蓬荜生辉,那是小的几辈子……”

    “行了,你有几个几辈子可修,天天挂在嘴上。起来吧。我有好东西给你看,不知道你这个小的有没有兴趣?”

    若溪心里一凉,从那对妖孽眼睛里读出不好的味道,但碍于情况以至于此,只好笑容满面的点头应承。

    随他进了屋里,若溪坐也不敢坐,站在离他远远的一边靠着墙壁,双手反搓着绞在一起,像个小怨妇。

    “你站的那么远,怎么看的清楚,过来些。”妖孽男大马金刀的坐在她的小床上,大大方方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件东西,捧在手心。

    若溪在心里腹诽他一阵,顺便照顾了下卫飒的祖宗十八代,然后春风满面的走过来,只是当她走近之后,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僵硬起来,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凝固住停滞在了一处。

    他养尊处优的修长手指上,赫然托着的是一枚质地上好的玉簪,连同它的玉坠一起,通体碧玉,宛若夏日里一块完整的碧波。

    “怎么?怎么这副表情?还是对我送给你的礼物不喜欢?”

    “送……送给我?”若溪一时间没有明白卫飒的意思。

    卫飒已然将她脸上所有的表情变化收进眼底,狡猾奸诈如他,怎会没有发现情况有异?也许是他一时的兴起,想要看看这个小奴才还有多少让他惊喜的才能似的,卫飒竟然没有直面揭穿她。

    “是啊,我看到你这里有一个玉坠子放在上面刚刚好,你说这根玉簪是不是本就为了你而存在呢?白若溪。”他第一次完整的叫着她的名字,反而让若溪一身鸡皮疙瘩暴起,跟着打了几个激灵。

    “小的……人穷命短的,哪能要殿下您这么珍贵的东西……”若溪说着,一只手已经伸了出去。

    “哦,那好,你不要的话就先寄存在我这儿,本王就当做是你送给我的……”卫飒恶作剧一般的勾起棱角分明的嘴唇,抽回自己拿着簪子的手,任凭若溪那只小手无依无助的停留在半空中。“就当做是你送给我的定情信物!”

    定情信物……

    轰隆隆,天雷滚滚,咔嚓嚓,大地开裂。若溪以为自己出了幻觉,她到现在才明白这个腹黑到极点的三殿下是专门为了戏耍她而存在的!

    傻瓜都听的出来,那句话只是她的一句谦称而已啊!只是事已至此,她还能有什么办法呢?但是!不做些努力就放弃绝对不是若溪的风格,她忽而一转身重新跪倒在地,张开双臂抱住卫飒的双腿,一阵鬼哭狼嚎起来。

    “三殿下啊,您可不能把小的的玉坠子也一起收走啊,那是小的母亲临终时交给我的遗物啊,您可怜可怜我这个早年丧母无依无靠的苦命孩子吧,求您大人大量,高抬贵手,手下留情,情深不寿,寿比南山的把玉坠子还给小的吧。”

    一把清亮亮,闪耀耀的鼻涕眼泪全部抹在了卫飒华美的衣袍上,饶是休养功夫极高的卫飒也被她这一闹傻了眼,嫌恶似的把她的魔爪拨开,“你先去那边把自己弄干净。”

    “不!”若溪哭得好凄惨好无助,“您今天要是不答应小的,小的就把自己哭死在这里,呜呜,呜呜。”说完她彻底把鼻子贴在了卫飒的外袍上蹭了起来,蹭啊蹭,蹭啊蹭,活像一只蹭痒的狗熊抱着大树。

    她这么一哭一闹的功夫,常青殿里去吃午饭的下人差不多都回来了,他们眼睁睁的瞧着若溪在自己的房间里抱着一个锦衣华服的男人哭得凄惨无比。当他们看清楚那个男人是谁之后,每个人的嘴巴都情不自禁的变成了”o”型。

    正在哭闹的若溪根本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动静,继续一把鼻涕一把泪,“这是小的最珍贵的东西,您拿走了,让小的以后怎么活啊。”

    妖孽男额头淌过三条黑线,语气也放柔缓,“对不起,若溪,我没有想到它对你来说那么重要。”

    “但是,事已至此,你要我怎么补偿你呢?”

    人群哗然,原来传说中若溪和三殿下的奸.情是真的!

    听出话里的味道不对,若溪泪眼朦胧的抬起头看,果然在他一脸愁苦的容颜上发觉一丝隐藏的奸笑。

    那个占据身高优势的男人俯下身在她的头上簪上玉簪,自己则把玉坠子卸了下来,用一方手帕仔细包好,“既然它对你那么重要,本王就更要带走了,这根玉簪留给你,作为交换。”

    若溪傻愣愣的看着那个人高马大,宽肩窄腰的三殿下把自己抱起来放到床上,用袖子轻轻擦拭去脸上的眼泪,连他刚刚还嫌弃恶心的鼻涕也一起擦个干净,满面温柔,“现在他们都知道咱们俩个的关系了,你说这可怎么办好呢?”说完还很是亲昵的拍了拍她的脸颊。在他起身离开的时候,若溪清楚的听见他用仅可他们二人的声音说道,“这一次若是想安然脱身,可是没那么容易了。”

    卫飒走了,留下淡淡的佛手香,若溪眼睁睁的看着屋外的人们一个个下巴快能掉到地上,想起刚刚他和自己说话时的神情,料想明天外面这些人就会把卫飒说的那些严重和外表不符的话讹传成其他肉麻鬼话,自己也懒得理睬,起身到了门口将大门关好,返回来扑到在床上。

    尊严她都能放弃了,这些伤害不到她半分的鬼话又能把她怎样呢?

    抬手摘下发畔的那根玉簪,上面似乎还留着躺在他手心时的温度。

    母亲,你若是看见女儿今日的丑态,会不会如同他们一样嘲笑我呢?

    中午折腾的累了,若溪磨磨蹭蹭的到了巳时才从床上爬起来,才起来没有盏茶的功夫。她小屋的门板便被大力的撞开,随着老宫女的一声咆哮,若溪的两只胳膊已经被人架起,像一只小鸡仔一样被人拎了出去,丢沙袋一样的被丢在院子里的水泥地上,痛得她龇牙咧嘴。

    她睁开眼,看到自己的身边环立着很多人,她揉着自己被摔得生疼的腰站了起来。若溪的身板儿本就瘦小,在这些身高马大的老宫女面前简直就是一只待宰的小羊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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