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高兴就好。”卫承目光暧昧的在他的身上再转一圈,摆下一子,“有时间带她常回来看看,她没有娘家,青羊宫就是她的娘家,想家了就回来。”

    钟凉叶点了下头,诚恳的说道,“钟凉叶记下了。但是……这次的刺杀……”

    “不提了,”卫承摇了摇头,指着自己的对面,“来,坐下,陪本殿下盘棋。”

    “是。”钟凉叶听话的坐在卫承的对面,借此机会仔细的端详起这位大殿下的面容。一直以来,后宫之中被人们说道的都是卫飒的绝顶容貌,皇宫之中有如此俊颜的人无处其右,几乎卫飒出现的地方女人们就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神经。让同是兄弟的卫承一贯处于劣势的地位,到后来,兄弟几人渐渐长大,除了脸孔之外他们更让人瞩目的便是各自的才能,兄弟三个之中,唯独二皇子最淡泊名利,喜好山水。长子卫承与三子卫飒都是皇位继承的热门人选。

    立长立先是祖宗留下的规矩,然而皇三子卫飒前几年在边关立下的赫赫战功,却让他的人气急剧飙升,朝中不少大臣已经纷纷在暗中投向了卫飒的阵营。

    如今一直拥立着卫承的不过是一些老臣,其中以他的舅舅也就是卫芙蓉的父亲的势力最大。

    脑海中闪动过这些宫闱情报之后的钟凉叶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也是个无奈的苦命鬼。

    “要是一击便成功,那他就不是卫飒了,也不值得本殿对他如此费心。”卫承再落一子,“恩,该你了。”

    钟凉叶也捏起一颗棋子,雪白的棋子在他的指腹映出雪亮的光华,越发显得他本人的书香之气浓重,思量了一会儿,缓缓落下,“殿下说的是。”

    “据线报来说,咱们本来是已经胜券在握,只可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拨不明身份的人凭空而出,打乱了全盘计划。”钟凉叶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默默凝视着棋盘上黑白错落的棋子,并没有看卫承一眼。

    卫承抓了几颗棋子放在左手掌心,右手不断的捏起,再放下,捏起,再放下。“永伯也说起过,只是那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却还不知,凉叶,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查清楚那些凭空多出来帮助卫飒的那些人的来历。”

    “是,殿下。”

    “若要远行,可将萦烟带上,已解路途苦闷。”卫承最后不忘加上一句听起来好像玩笑话一样的嘱托,然而钟凉叶却已经明白其中的深意,卫承是要萦烟这个被他安插在钟凉叶身边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谢殿下。”

    主仆间的话不就该如此简洁明了么?

    “殿下棋力雄厚,凉叶不及。”再过几招之后,钟凉叶投子做负。

    卫承看了看棋面,哑然失笑,“不知不觉间,竟是胜了。”两人又聊了几句,钟凉叶便匆匆告退,待他走后,卫承索然无味的将棋盘一推,永伯上前收拾残局,将黑白两子分别收进棋盒之中。

    “永伯,你看这次来,钟凉叶有什么变化没有?”

    看似漫不经心的一问,永伯已经绷紧了神经,收拾棋子的手也随之一停,“钟凉叶似乎……变得更善谈了一些。”

    “不错。”卫承满意的笑了笑,在屋里闲置的火炉上来回翻转着自己的双手,借此来让自己更温暖一些。“萦烟功不可没。”

    永伯含笑点头,“萦烟小姐的本事不输男儿。”

    “你说的对永伯,女人自有一种男人不能及的本事,也正是这本事,才让多少男人输掉前程。”随手将棋盘上的一颗子扫落,上好质地的玉石在地上跳了两跳,碎成几瓣。“再好的美玉遇到克星也是玉石俱焚的下场啊。”

    永伯再看一眼卫承,低头不语。

    ***

    “殿下,能看见小的不?”若溪看着周围的侍女们一个接一个的借着给卫飒涤手帕的机会在卫飒敞开的胸膛上留恋不已,心里不由好笑,在目不能视物的情况下被自己的手下人吃豆腐,不知道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你们都下去。”似乎感受到了外界有多少双眼睛正在渴求着他的身体,卫飒的语气露出一丝不耐,挥手打落一个侍女手中举着的铜盆,咣当一声,砸在地上。侍女们面面相觑,脸红心跳的看着卫飒由于动作而开得更大的衣襟,里面露着光洁的胸肌……

    若溪第一个扭身就走。

    “你回来。”卫飒的口气已经差到不能再差,一伸手准确无误的揪住若溪的衣角,“让她们下去,你跟着跑什么。”

    “小的没打算跑,小的只是打算给您去倒水。”

    卫飒一指旁边的茶几,“茶水的话这有的是。”

    “还真看的清楚。”若溪小声嘀咕,扭着手指站到他的床边,卫飒拍了拍身边的空地,示意若溪坐下,“别欺负我这时候看不见,你在琢磨什么,我可是心里清楚的很。”

    “殿下,您没听过贼喊捉贼的故事么?越是这么说的人,就越心虚。”若溪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么,正好,懂的这个的道理的小溪儿给本王讲讲,今天下午的时候,你去哪了?”卫飒被蒙着的眼睛似乎两道光从眼罩中传了出来,直凛凛的钉在若溪的脸上。

    第三十五章 毒药也甘之如饴

    面对着这样一张脸孔,谁也紧张不起来,尽管此刻卫飒问若溪的问题尖锐到不能再尖锐咱们这位女主也丝毫没有半点恐慌,原因简单的很,当然是因为此刻的卫飒那张足可以称得上是欺世盗名的俊颜有三分之二被雪白的纱布挡住,额角的部位由于他那头乌黑的长发没有被梳理好的缘故,还扎楞楞的从纱布中钻了出来,像春天的时候刚刚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小草一样,富含生机。

    若溪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卫飒眉头扭了又扭,“不许笑话本王。”

    “是是,小的没笑,小的刚刚只是出了个虚功而已。”若溪很明显是欺负某人看不见自己现在的表情似的,大大方方的捂着嘴无声的笑着。卫飒薄而坚毅的唇角一挑,右手搭在自己弯曲的膝盖上,挑弄着自己垂落下来的发丝,陪着若溪一起微微的笑着。

    这个时候,英勇无畏的女主若溪忽然感到了一种彻骨的寒意,面对着这个腹黑男不怀好意似的微笑,只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冰窖里,双手都被吓得发凉,说什么也笑不出来,索性清了清嗓子,“殿下,小的笑好了。”

    “哦。”某人淡淡的应了一声。“那说说看吧,到底是怎么一会儿事。”卫飒停了下,又叮嘱一句,“挑重点说。”他实在是对若溪胡扯乱扯的功夫无语。

    “说起来真是惭愧,小的当时见对方来势汹汹,黑烟缭绕,生怕哪个刀剑不长眼给小的这小身板上戳几个窟窿眼,于是小的很不地道的脚底抹油溜之乎,手疾眼快的躲在房子后面,直到坏蛋们都撤了才敢出来。”

    “坏蛋……”

    “当然是坏蛋,那些人对殿下不利,不是坏蛋难道还是好蛋?”

    “哈哈,哈哈哈。”卫飒忽然变得心情大好,笑得若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勉强跟着呵呵干笑了两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那么好笑?”

    笑够了的卫飒想伸手擦擦额头,手掌一摸却是触碰到了一堆厚厚的纱布,无奈的放下手,回手摸上若溪的脑袋,揉乱了她本来也不怎么整齐的头发,“总之,很好。”

    很好……双瞳之中映出的是卫飒蒙着白布,被裹得严实的头脸,然而若溪却明白了他那两个字的含义。这种在变故之后还能重见到身边人的感觉,她最清楚。

    “殿下不要想太多,现在不正好是休息的时间么?”

    卫飒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虽然他什么也没有说,但是若溪却从他的脸上读出了漠然和思虑,也许平时被他逗弄惯了,这会儿忽然面对沉思的卫飒,若溪有点不怎么适应。想也没想的她蓦地说出一句,“在想大殿下的事么?”

    卫飒的身体似乎一颤,许久没有人能够将他的心思一语道破了,这些年来,啊不,应该是从很久很久以前,或许是从母亲那里遗传而来的谨慎和多疑,总之,他作为大祁国备受争议的三皇子已经熟练的掌握了如何在人前掩盖自己真实的想法。然而此刻却被……这个毫不起眼的小妮子直接戳破,实在是有点……

    “那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后天便要回京城,回去之后呢?”既然被人看透心思,心里不爽那么不如干脆将问题转移,直接丢回去。

    若溪的神情也跟着认真起来,习惯性的摸了摸自己的袖子,“殿下也不是第一次到这种事情了吧?要是非要小的说上一句该如何做的话,那就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他眼中的激赏越来越深厚了起来,但是如果深深的注视其中的话,又会从这种男人对女人的欣赏中读出些其他的内容。敏锐如若溪,此刻在完全明白这个男人在想什么之前已经快速的转移话题。

    “啊,对了对了,绿儿姐姐煎药去了好久,小的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她说着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褶皱。卫飒点点头,似乎说了这么许多话觉得困倦了,若溪抿了抿嘴唇悄然离开。

    去厨房的路不知走了几百次,只有这一次她觉得好像是要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手指在袖子里不断的摩挲着从李肆那里得到的竹筒,迎上煎药回来绿儿正端着托盘往她的方向走着。

    “绿儿姐姐,”若溪绽出一个笑脸迎了过去,顺手接过她手上端着的托盘,“福伯刚才过来找你,你正好不在。”

    “他有什么事么?”绿儿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自己手上被飞快转移走的药碗,保持着万年不变的面瘫脸孔问道。

    “福伯是来找您的,小的哪敢多问,只听福伯说大概是要请您安排后天返京的事宜。”若溪说的极其狗腿,不忘了将盘子往自己身边挪了挪,生怕绿儿重新夺回去。

    绿儿黛眉一动,实在是看不上她这副嘴脸,转身就走,“一定要让殿下把药吃了。”

    若溪诧异的呆在原地,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固执的绿儿这么痛快的把药碗给了自己。莫名其妙之中往回走,走到僻静之处,瞧了瞧四下无人,手指飞快的从袖子里捻出一点竹筒中的粉末弹进药碗中。

    这世上就是有那么多的事莫名其妙,比如,卫飒明明是自己最该痛恨的人,应该是自己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人,却偏偏在他受到伤害之后要费劲心机,偷偷摸摸的给他解药,救他,护他。要说起来,这小瓶解药可是她牺牲了色相才换来的呢。

    “白若溪,你在那里干什么!”

    “啊!没,没什么啊。”若溪一惊,手里的竹筒差点掉到地上,还好她手底下功夫了得,一捞,把那个竹筒飞快的塞到了附近的盆景的后面,快走几步,“小的正要给殿下端过去。”

    绿儿一脸不信,身子不见怎么动作,人就已经到了她的身边,伸手一抄,拉住她的胳膊,厉声呵斥,“你刚才鬼鬼祟祟的在做什么?”

    若溪后退一步,频频摇头,“小的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做……哼,说,是不是要下毒谋害殿下!”绿儿的手劲很大,几乎要把她的手掌捏断,疼得若溪龇牙咧嘴,连手里的盘子都要端不住了,只好哀求道,“绿儿姐姐……嘶……好疼啊。”

    “还不说出你是谁派来的?现在说实话就让你少吃点苦头!”此刻的绿儿看起来和刚刚的温婉面瘫一点也不相符,原来这个女人想要保护卫飒的心情是那么的强烈,强烈到可以让她连性格都在瞬间变化得判若两人。

    “吵吵闹闹的在做什么?”门被吱呀一声打开,卫飒端坐在刚刚的床榻上,身子歪在靠背,侧脸向他们询问,若溪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刚刚展示出来的惊人的内力功夫,暗自咂嘴,天,这个卫飒当真是个要问能文,要武能武的人物,难怪卫承想方设法都要置他于死地呢,这样的人活着就是对他最大的威胁啊。

    “殿下,这个女人企图对您不轨!”绿儿义愤填膺的像拎小鸡一样揪过来若溪,一把放在卫飒的面前。

    不轨……

    若溪疼的脸都绿了,但脑子还是反映极快,忍不住用白眼飞她,什么不轨,要说不轨也是他卫飒多次对自己动手动脚的好不好!

    “什么事让温柔可人的绿儿这么焦躁?来说与本王听听。”卫飒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绿儿的面瘫脸蓦地一红,“殿下,属下看到刚刚此人在您的药碗里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形迹十分可疑。”

    若溪这个时候已经不想辩解什么了,如果说刚刚自己想到的那些乱起八糟的东西实在是要命的话,那么现在的情况就让她感到更不可思议,明明是去救自己的仇人,结果还要被人误会成下毒的疑犯。

    抬眼看了看卫飒,然而卫飒的脸上因为包了太多的纱布而看不到表情,只能看到他露在外面的嘴唇抿得成了一条细线。

    苦笑了几声,若溪忽然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一下子碎裂了起来,他那个表情……分明就是在思考绿儿说的话,分明就是不相信她。也对,分明两人就是敌对的状态,自己凭什么要让对方相信自己呢?况且他刚刚经历了那场刺杀,自然会更加疑心重重吧。

    想到这儿,若溪奋力从绿儿的手掌中挣脱,捧起药碗,就要喝下去。

    此时卫飒却突然出声,打断了若溪的动作,“把药端过来。”

    绿儿冷笑两声,夺过若溪手中的药碗,“想一死了事?没那么容易。”递到眼睛不方便的卫飒面前,“殿下,药在这里。”

    下一刻,卫飒的动作确实让这两个女人同时睁大了眼睛和嘴巴,全然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天,卫飒根本连看也没看,直接把药碗端起来,咕咚咕咚的倒进肚子里。末了,长出一口气,“好苦!”

    喝下去了,他竟然喝下去了!

    胸腔里忽然涌上来一层又一层的波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被打翻又被重新捏起的感觉,充实而饱满。

    放下药碗,卫飒坦然得朝若溪所在的方向露出微笑,那条绷紧的细线也变成了向上仰起的弧度,“毒药的话,如果是溪儿给的,本王也会甘之如饴。”

    第三十六章 一室好春光

    “毒药的话,如果是溪儿给的,本王也会甘之如饴。”

    他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带着诱惑,然而这句话听在若溪的耳朵里却有着说不出的真诚,以往,若溪总是觉得这样英俊邪魅的卫飒所说的话十句有八句都是不能听的。却没想到,今天竟然按有这样一句能够直剌剌的刺进她的心扉。

    这两人这边深情对望,却苦了绿儿,刚刚大喊着若溪投毒的她眼睁睁的看着那碗加了料的药汤被卫飒一口气喝下,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崩摧毁坏殆尽,一颗琉璃心碎的七零八落。卫飒何等眼力,将脸微微转向绿儿的位置轻轻笑了下,“卫承经常说一句话,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连他都能做到的,本王又如何会做不到呢?你何必想多。”

    然而绿儿似乎此刻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对卫飒这句劝慰的话视若无睹一般,整个人乜呆呆的站在原地,双目空洞而茫然,仿佛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若溪倒吸一口冷气,冷眼旁观这对主仆,让她感到彻骨的寒意,从和绿儿接触的这段时间开始,她仅仅知道绿儿将卫飒看得极重,甚至超过自己的性命那样重要,却未曾想到卫飒只是简单的做了这样一件事,就能对绿儿打击如此。

    有时候,做了一件伤害了别人的事,再说上百句千句的甜言蜜语都难以抚平当时的创伤。若溪心头蓦地一沉,看着绿儿轻飘飘的弯了弯腰,躬身退出。

    她知道,这个人已经完了。平日里看起来那么能干精炼的人却被主子的一句话击败,多么不可思议的人心!它们永远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样坚强,特别是女人心,她们坚毅起来的时候骇人,颓废起来的时候极其迅速,宛如一朵陡然绽放在黑暗中的夜来香,芳香稍纵即逝。

    卫飒把身子往旁边挪了挪,示意若溪坐下,若溪搓搓小手,往身后退了几步,“那个……小的衣服不干净。”

    “别让我说第二次。”卫飒似乎有些不悦。

    千万别发怒,千万别发怒,若溪在心里默默祈祷着,然后乖乖的坐到他的身边,只是尽可能的远离卫飒一些。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无言的坐着,仿佛他们就应该这样比肩对坐,静静的,不说话,却都明白对方在想些什么。

    这气氛太诡异!

    “殿下……”她终于鼓足勇气,想要问上一句心里很在意的问题。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相信她?为什么会不加思考的将那碗药汤喝下去?但她……却没有为出口的勇气。

    “嗯?”卫飒转过脸来“看”她。

    “没,没什么。”笨蛋,到了这个时候居然又退缩。

    “殿下,白江求见。”

    天!是他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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