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桥嗔怪地瞪她, 她装作不懂, 假惺惺嘻嘻笑。

    阎冽拉开就近的餐椅坐下, 没被她的小气影响。

    对面的顾跃靠进椅背, 手指轻敲桌面,眼神很不客气地打量他, 笑道:“现在的教授没几个头衔就好像不入流了, 看似浑身本领, 说出来挺吓人,谁知道哪个是绝活, 哪个是烂活。”

    在阎冽眼里,在座的没有一个不是小屁孩。

    他薄唇浅勾,不屑回应。

    顾跃的下属主动接过话头:“芙蓉轩想必是冽先生经营有方的成果。往后设分店, 吸引更多食客, 生意一定更好。”

    服务员小心翼翼替阎冽斟了一杯温茶, 阎冽喝了口, 闲闲道:“谁要设分店?”

    说话时,谁都没看, 不过谁的脸色变了,他一清二楚。

    柳桥马上救场:“主要是没找到合适的场地,这个问题解决了,一切就好办。是不是,活柔?”

    张活柔坚定地说:“是。”

    她虽然光顾芙蓉轩的次数不多,但了解这饭店向来是柳桥说了算。三老头除了点钱,几时有过问饭店的发展规划?

    他半路插一只脚进来,分明想捣乱她的计划,休想得逞。

    阎冽饶有兴味地望向她,凤眼带笑:“那张同学你讲讲,这问题如何解决?”

    张活柔:“我们还在商议。”

    阎冽:“那就是没有办法。”

    张活柔:“肯定会有你放心。”

    阎冽:“我更不放心了。”

    他一盆盆冷水泼过来,张活柔咬牙的功夫,顾跃上来说:“或者可以把商业街变成食街,店铺全部放租食肆,留一半位置建停车场。”

    下属们着惊,只是没敢现场发声。

    张活柔听了笑骂他:“你傻呀,最近环保查得紧,商业街周围又有居民楼,政府不会批准大量食肆的。”

    被当众骂傻的顾总裁不怒反笑,对张活柔满眼欣赏地说:“看来找你做策划没错,懂得不少。”

    张活柔认为他这话纯粹调侃,翻了个白眼。

    这一来一去间,对面不轻不重地“笃”了一声,阎冽将茶杯重重地搁到桌上。

    他这个举动无异于嘲讽顾跃对她的称赞,亦即是嘲讽她。

    张活柔心里紧了下,笑对顾跃说:“你说得没错,我花了不少时间做了不少研究,这才对得起你对我的器重。”

    “器重”两字,掷地有声。

    顾跃举杯朝她递去,“辛苦你了。”

    张活柔拿起杯迎上去,与他轻轻碰杯,“应该的。”

    顾跃的下属识趣地举杯和应,互道“大家辛苦了”。

    张活柔也跟柳桥碰杯:“桥姐姐,不管芙蓉轩能不能在商业街分开店,我依然谢谢你的真心支持。”

    “客气什么。”柳桥的眼眉往阎冽那边扫了扫。

    张活柔当作看不见,仰头把杯中的茶喝光,再端起茶壶给一个个的杯子添满,唯独无视阎冽。

    张活柔打定决心当阎冽透明,这顿饭的本意是答谢柳桥,她全程的重点是和柳桥互动。

    顾跃不时一句句地搭话,救生欲很强地要融入张活柔与柳桥的话题之中。

    包厢里最没存在感的要数张活刚,他只做一件事,就是埋头吃饭。

    少说少错,不说不错,三太子看谁的眼神能令人冻出感冒,机智如他选择低头做人。

    他有点想念从心,假如从心不是去缠九军要聚魂符,那这个时候,她一定会是他忠实的战略伙伴,一起上刀山下油锅地做低头族。

    张活柔是a大学生,柳桥很自然地问起她在学校的学业情况。

    张活柔自豪地说:“马马虎虎,不好不坏,其实还不错。”

    柳桥笑了:“老板是a大教授,教你们的概率论对不对?”

    张活柔伸手夹菜,没回。

    柳桥顺下去说:“听说概率论不简单,你要是不懂,可以多问老板,我猜老板不介意给你开私塾。”

    张活柔无所谓说:“不需要,反正不是专业课,挂了就重修。”

    重修肯定不是三老头教。

    阎冽冷笑:“原来如此,怪不得连课都不上了。很好,张同学,感谢你为营销专业的挂科率做出贡献。”

    张活柔往嘴里放食物,专心吃菜不回话。

    顾跃很积极地站她:“没关系,极臣集团聘人不会因为挂一科就退简历。你加油。”

    还亲手往张活柔碗里添菜,看上去很熟练。

    有服务员敲门进来,为难地走到柳桥身边,弯腰跟她耳语。

    张活柔坐得近,隐约听见说哪个包厢有食客耍酒疯,要柳桥过去善后。

    柳桥与服务员一起退了出去,之后张活柔只管与顾跃他们说话,热烈地讨论商业街的重建,眼尾余光完全不往阎冽那边扫。

    阎冽单独坐着,身冒寒气,与对面热聊的气氛格格不入,两方天地无法融和,就差没成为战场。

    不一会,他起身,看似要离席。

    张活柔叫住他:“冽教授,要走了?”

    阎冽冷眼瞥她。

    她笑得很欠打地说:“慢走,不送。”

    阎冽的脸冷白如冰,凤眼里似乎要掉出冰渣子。他摆着大长腿往包厢门走,背影挺拔倔强。

    一个服务员恰巧火急火燎地推门撞进来,看到阎冽即说:“三……老板,二……爷跟食客打起来了,桥姐拉不住,您快去!”

    张活柔听出“二爷”是意指二太子,她忧心柳桥,立即起身尾随阎冽,疾步跟了出去。

    顾跃也要去,才起一半身,就被一直安静如鸡的张活刚摁住。

    “你是首富,别跟路人甲似的去围观吃瓜,跌份。”

    另一个包厢里,一个发长及肩,脑后扎髻的男人,揪住一个长相不错,看似文弱书生的中年男人,猛捶。

    服务员、同桌的食客和柳桥在中间劝架拉扯,饭桌上的碗碟酒杯,纷纷被撞落摔碎。

    阎冽进去看见一地狼籍,场面混乱,当即上前拽住捶人的男人,怒喝:“二哥!”

    趁二太子被阎冽制住,柳桥连忙扶住被打的中年男人,急切问:“刘总你还好吧?”

    刘总脸肿了一边,鼻管淌血,满身酒气。见柳桥就在身边,他手臂一揽,硬将柳桥往自己胸膛贴,油里油气地说:“哎哟痛死我了,柳桥你快帮我揉揉。”

    张活柔一看,马上恶心,二太子更受不了,挣开兄弟的手,冲上去又一顿打。

    场面再度混乱,有女食客尖叫,劝架的打架的纠成一团。

    幸亏包厢的门和墙隔音功效良好,不然外面的人会以为这里正在杀猪。

    阎冽早有耳闻二哥在阳间追着柳桥胡闹的传闻,但没料到会胡闹成这个样子。

    二哥堂堂冥界二太子,冥界律政司司长,冥界第一法律人才,居然知法犯法,动手打人。

    看看他,穿着卫衣运动裤,跟阳间的高中生没区别,却满眼暴戾,动手不动口。

    若说阎冽是校园高冷学霸,那他这位二哥当仁不让要做校霸。

    二哥两只拳头下去,挨揍的刘总随即半瘫在地上,恐怕要闹出人命,阎冽当机立断怒吼一声:“住手!”

    登时,包厢里的东西包括人,站的坐的,倒的歪的,躺地上的悬半空的,全定了格,一动不动,成了一幅安静的立体静物画。

    阎冽二太子和柳桥没受牵连,还有张活柔。

    柳桥把握这喘口气的机会,将受伤的刘总扶去椅上坐,又把其他食客一个个安顿在原来的位置。

    张活柔帮她忙前忙后,收拾乱七八糟的包厢。

    二太子被阎冽一吼,吼住了,但怒火没有下降的迹象,他冲柳桥说:“你管他死活干吗!他这种烂人,还配你去操心?!”

    阎冽:“二哥你冷静点!”

    二太子:“我怎么冷静!要是她,”他指向张活柔,“被其他男人乱碰,你能忍吗!”

    阎冽眉宇一皱,被张活柔抢先道:“我和他早已没关系,二殿下别拿我做比喻!”

    阎冽双唇抿得死紧,气从鼻孔出,盯着张活柔不说话。

    二太子才不管他们有没有关系,他心里眼里只有柳桥,那个女人,竟然拿出药膏,仔仔细细地替那个刘总涂伤。

    二太子冲过去,一手将她的药膏打落在地,“不准理他!”

    柳桥没出声,要去捡,二太子将她一推,“不准捡!”

    力气有点大,柳桥往后踉跄了两步,手及时撑住餐桌才没摔倒,但手腕因此崴了,说肿就肿。

    张活柔“啧”了声,把地上的药膏捡起,让柳桥坐下帮她涂药。

    二太子这下心慌了,又急又悔地围上去问:“这……你没事吧……痛不痛?我帮你……”

    说着要去抢张活柔手上的药膏。

    柳桥先一步把药膏收走,抬脸怒瞪二太子。

    二太子讷讷地看着她,不敢说话。

    张活柔适当地后退了两步,腾出空间给二太子,却发现与阎冽站得近了,又马上往另一边挪开。

    阎冽从喉咙深处哼出一声冷笑,手插裤兜背过身去,可没一会,又侧过身盯住那个人。

    包厢一度安静无声,谁都无言以对。

    柳桥无力地深深吐了口气,平静地轻声说:“二殿下,你回去吧,别闹了。”

    二太子想都不想:“不回!你是我女朋友,你被人欺负,我干站着不管吗?!”

    柳桥:“我们已经分手……”

    二太子打断她的话:“没分!单方面分手,不算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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