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了!

    江鸽子翻身坐起,愤恨的将书丢到一边儿,瞪着连赐说:“你抢了我的机缘!!”

    连赐分析了一下什么是机缘,等他分析明白了,便十分坦率的摊手回答:“怎么办?您看,我什么也没有了,就这百十多斤,您看您需要那块,您卸那块儿?如果您实在觉着不解气,你随意找个地方,跳河也好,上吊也好,我绝无二话,保证按您说的来。”

    连赐说这话的时候,诚恳而又绝望。

    他是真的觉着,这个世界挺没意思的。

    以前傻乎乎的时候,他还能找到一些自我安慰的办法来开解自己,可现在他明白了之后,就觉着,活着真的没意思透了。

    江鸽子眨巴下眼睛,这个……人,他的反应有些出乎意料啊。

    他好奇的向前走了几步,挥手驱散味道之后才为问:“你睡着的时候……说梦话了,好像……很伤心啊?对吧!”

    我迫切需要听一下你的倒霉历史来安慰一下我破碎的心肝儿。

    接着又补了一刀:“你看上去,很倒霉啊!对吧!”

    说完,他还扬扬两边的眉毛。

    连赐抱着腿儿,斜靠在旧房的门柱上,好半天儿他才说:“对!我一直很倒霉的……”

    江鸽子本来想笑,可是想起,自己比这位倒霉的还倒霉,他也就没脸去嘲笑谁了。

    连赐开始坦白自己,剖析自己,这位一肚子苦水,说了乱七八糟很多事儿,江鸽子开始还幸灾乐祸,最后竟也有些不好意思了,那些事儿吧,是挺郁闷的。

    “……大概就是这样吧,就在两个月前,有一天晚上,母亲打电话问我,爷爷明天要去哪儿?”

    “然后?”

    “我告诉她了,她是我母亲。”

    “所以……?”

    “我母亲又告诉了她最好的挚友。”

    “再……然后?”

    “……”连赐仰脸看了下天空,阳光刺眼,他的眼睛被刺激的流出了眼泪,好半天儿,他无奈的说:“我的大伯在奔赴最后一场竞选演讲的路上遭遇到了车祸,启迪党三十年努力被毁于一旦……”

    江鸽子目瞪口呆,好半天他才舔了一下嘴唇说:“那……这个就,就~厉害了!”

    连赐点点头:“没什么,其实,我现在觉着,没我他们也没多大出息,家里的那些人,只是还没睡醒罢了。”

    他们只是想找个台阶下去,而自己就是那个可以欺负的倒霉蛋。

    竞选这个问题太大,江鸽子这样的小庶民没办法开解这个倒霉蛋呢。

    还……真是挺绝望呢。

    其实,比这更加绝望的事儿也有,连赐却也不想说了。

    江鸽子背着手在院子里来回转着圈儿,放这倒霉鬼走吧,他不甘心!留下吧?他凭什么?

    可是,真要放他出去?

    这人精神状态这么差,绝望的毁天灭地的……放这样的人出去,不亚于一个会行走的核武器。

    那万一他要走极端呢?

    转了无数圈儿,江鸽子终于又走到连赐面前弯腰,低头问他:“……我说,你以后有打算么?”

    连赐摇摇头:“并没有,您看到了~我孑然一身,呵~要是我的行李还在,没遇到那场抢劫,许还能给您一些补偿……”

    对呀,对呀!

    光顾着激愤了,江鸽子猛的一拍手,吓了连赐一跳。

    怪这个倒霉蛋有用么?

    没用!

    一切罪恶的源头,都来自这场忽如其来的抢劫。

    如果不是他被抢劫了,他就不能爬到那颗树上去。

    对吧!

    如果没爬上去,就不会掉下来……

    对吧?

    江鸽子低头严肃的盯着连赐,连赐被他盯的心脏都砰砰直跳。

    他干巴巴的问:“您……您想做什么?”

    江鸽子脸上略微带着兴奋,他舔舔自己的嘴唇说到:“你最好,不要告诉我,你其实是在别的地方被打劫的……”

    然后你光猪一样在城市里奔跑,最后来到了我的小桥头?

    那你还真……勇士啊!

    连赐很老实的回答到:“不,我就是在您发现我的那棵大树下被打劫的……”

    江鸽子闻言,顿时心情好转,可算能找到撒气儿的地方了。

    他绕着古井转了几圈之后,双目冒火,表情狰狞的高举着自己愤怒的拳头,看向天空……然后心里千山万海的恶毒咒骂澎湃划过。

    他骂了很多已知道的恶毒词汇,还临时发明了一些词汇,足足堆砌了有十几分钟流量之后,他心情总算舒服一些了。

    出了气儿,江鸽子浑身轻松地放下手,回头又问:“我说,傻子,你有地方去么?”

    自然是没有的,连赐摇摇头。

    “那你就留下来吧。”

    留下来,给我做牛,做马,不然我就亏死了。

    连赐就这样稀里糊涂的留在了江家。

    而同一天,兜里有钱的几个少年,正在请他们心爱的女郎下馆子。

    吃饭的时候,有个叫何明川的,一口在烧肉里,咬出一块鸽子卵大的……猪结石?。

    当下,他最漂亮的一对门面大白牙就齐齐的断了。

    一嘴血。

    第6章

    如果将人生分为各个阶段的话,连赐过去的人生可以这样形容。

    卑微的,讨好的,夹缝中的,被指责的,顶缸的,吃力不讨好的,极度不讨人喜欢的低等生物。

    别人怎么想的不知道,反正,他自己就是这么想自己的。

    外人怎么对你,首先要参照你的家庭态度。

    想象一下,就连你的母亲都看不起你,你还想指望外人么?

    江鸽子没连赐想的那么好,他只是觉着,要获得更大的利润,就首先要大方一些,才能收买人心。

    可连赐却不这样认为,他觉着自己是被重视的。

    极其重视那种!

    收留了连赐第二天一大早,江鸽子就把家里的零钱匣子指给他说:“也不知道你缺什么,钱就在那边儿,匣子没锁,你用多少,自己拿去。”

    这是多么大的尊重啊!

    连赐当下泪流满面,感激于灵魂当中流淌而出,溢满了心灵干涸的田野……

    第二天一大早,连赐早早的起床,准备做一些家务,以来报答主人的善举善意。

    当他来到楼下的时候,却发现这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不说,就连早饭都做好了。

    鸽子啊!你是活的是多么精致仔细的高尚之人啊!

    他这样赞叹着来到堂屋。

    桌子上,两副碗筷摆的十分整齐,白粥冒着热气,凉拌的萝卜片,萝卜丝,还有一笸箩堆的老高的牛肉干,外加一碟子切成三段儿,炸的焦黄的老油条,摆在堂屋的桌子上。

    而江鸽子,却坐在堂屋的竹帘子后面,借着外面传来的光线,正在飞针走线的缝制着一件老衫。

    光线中,他身后背着巨大的老母亲,老祖母才会有的慈祥光芒。

    连赐的心脏被此情此景,再次被彻底击中了,他傻站在楼梯口,觉着自己一辈子的怨念,悲苦,好像就是为了积存这刻的福气一般。

    总算是获得重视了,就像人类那样!

    没错儿,这个人极其自卑,就觉着自己活的不如一条狗。

    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灌输的狗的思想。

    大概是他自己吧。

    他觉着,自己总是在舔,跪舔那种,却总是舔错了地方。

    江鸽子听到响动抬起头,还是一副黑脸的样子,口气也算不上好。

    他说:“你过来。”

    连赐很听话的走到他面前。

    江鸽子一伸手,从边上的针线筐子里,取出一把很古老的银尺子。

    又说:“抬脚。”

    连赐没有鞋子,听到他这样说,就抬起了自己的脚丫子。

    他的脚底那是干净的一尘不染,别说家里面,甚至江鸽子那个小破院子里,那边也同样是干净的吓人。

    店小二大人亲传的整理术,闹呢!

    连赐好奇的看着那个针线笸箩,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奇怪的尺子。

    旁的尺子都是一毫米一厘米那样的,这把尺子上面却是小篆的字体,上面写着,一气儿,二气儿,三气儿……

    这是什么玩意儿?

    恩……这玩意儿有点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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