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漆白没接她的小声嘟哝。他绕到床边,抬手抓了一下自己的后肩,好看的黑眉轻轻蹙起。

    “你帮我个忙?”他冲吴羡好抬了抬眉头。

    “什么?”

    男人放下胳膊,两臂交叉在t恤下摆,突然向上一扯,把自己上身剥了个光。宽肩窄腰还有一身腱子肉毫无预兆地跳出来,吴羡好倒抽一口冷气,眼睛瞪得圆圆的。

    这是弄啥嘞??!!

    **

    “不是!你你你赶快把衣服穿好!”

    吴羡好脸臊得通红,后背紧紧贴着床头,目光闪躲着不往那些腹肌块上落。

    男人一手抓着t恤,没有穿回去的意思,“我看不到后面,你帮我看看是不是有伤口。”

    “你耍流氓!”吴羡好咬唇,两只小手啪地盖住越来越烫的脸,“有没有受伤你自己感觉不出来啊!”

    男人垂下桃花眼,沉默了。过了半晌他抬起眼皮,眸底漆深,目光发沉。

    “我感觉不出来。我没有痛觉。”

    吴羡好怔住了,黑眼睛眨巴了好几下。

    “你没有痛觉?”她睁大眼反问,尾音扬得高高的。

    男人嗯了一下,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我有无痛症。”

    这是什么病?

    女孩儿嘴长成o型,慢慢嚯出一声来,“无痛?感觉不到疼吗?哇,那岂不是爽呆了!”

    “爽呆了?”单漆白扬眉,扯起的唇角像自嘲,“你真这么觉得?”

    男人的眸光随着反问变冷变黯,吴羡好感觉他周身气压的变化,沉默了。

    “感觉不到疼痛,意味着感受不到伤害的存在,也没法对危险做出判断。因为不知道疼,摔倒,烫伤,骨折,刀伤就跟普通触碰一样。”

    “胳膊划了伤口感觉不到疼,发炎化脓了都不知道,洗澡时被热水烫出泡也没知觉,就算被蚊子叮一个包,都能把自己挠出血来——”

    “这就是无痛症。”

    他声音不大,语气平缓,说这些的时候就跟念白一样,没有任何情绪。

    吴羡好怔怔看着他,脸上的神色震动又复杂。

    “你,你一直都这样吗?”她细声问,“从小就这样?”

    单漆白垂睫,轻轻嗯了一声,唇线紧了紧。

    “小孩儿都会啃指头咬舌头,但我不行,一不注意手指和舌头都可能被咬下来。也不能随意揉眼睛,没有轻重,再没痛觉,眼睛被自己戳瞎了都不知道。”

    吴羡好心里狠狠抽了一下。

    单漆白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她说这些。

    小姑娘不知道他的身份,走出这场旅途,他们之间也不会再有交集。面对单纯干净的小姑娘,他不需要有任何的戒备和包袱。

    或许就是这样,他才愿意把这些隐秘告诉她。但现在……他又有点儿后悔跟她说这些了。

    单漆白撇开脑袋不看床上的女孩儿,眸光淡淡的。他不太喜欢她现在看他的眼神——他不需要她的怜悯或同情。作为异类,或好奇或怀疑或怜爱的打量,他已经受过很多了。

    “那你以前一定很辛苦。”小姑娘抿抿唇,声音轻柔,“你爸爸妈妈也挺不容易的。”

    单漆白没吭声,纤长的指尖转了转右手中指上的戒圈,神色更沉。

    的确很辛苦。没人知道要照顾一个没痛觉孩子有多么不容易。没有人帮他,也没有人帮他妈妈。他们不理解一个月要花上千块买纱布的女人,也不喜欢她的孩子。天天戴束手器和护目镜的孩子,跟个小怪物似的。

    就连他的亲爹,都管他叫“怪物”……

    单漆白阖了下眼皮,轻轻吁了口气。他抓短袖的那只手紧了紧,抬起胳膊准备被衣服重新穿上。

    套到一半动作被人阻住了。白皙温软的小手地搭在他小臂上,轻轻拽下他的胳膊。

    “等一下。”小姑娘说话时眼睛不看他,圆润的耳垂微微泛红,“我帮你看看后背吧……”

    她声音细不可闻,但单漆白心头还是使劲颤了一下。他顺从地顺着女孩儿的劲背过身子,喉尖滚了两下。

    吴羡好拿起他身边的棉签和消毒水,不好意思地打量男人结实宽阔的后背。除了家里人,她还没有哪个异性靠得这么近过,身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热,可看清男人的肩背时,她的赧然慌张又被酸涩的情绪淹没了。

    他背上有好几道伤痕,不近看看不出来。条条纵纵的疤痕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依然能看出当时伤得不轻,其中一道很长,从肩胛滑过背脊沟,看起来像是利器的划伤。

    吴羡好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心里的酸涩胀满。她用棉签沾了点消毒水,慢慢擦拭他右肩上的小伤口。应该是昨天不知道从哪儿蹭的吧,好在伤口不大,暗红色的血迹已经干涸。

    背上的棉签很轻柔,落下来时全是小心翼翼。握棉签的那只小手软乎乎的,时不时刮过他的肩背,酥酥麻麻的柔软。

    单漆白眨眨眼,被睫根敛住的长眼弯了弯,下颌的线条都柔和了许多。

    “抱歉。”两人沉默了半晌,身后的女孩儿低声道,“我不知道无痛症……刚才不该那么说。”

    单漆白勾了勾唇角,淡淡道:“没什么抱歉的。你的反应很正常。”

    他顿了顿,“不知道也很正常。我这样的是异类。”

    极其稀少的异类,十亿分之一的概率。全球也才个位数的患者吧。

    可怎么偏偏给他撞上了呢。

    “我爸爸曾经告诉过我,这世界上有很多人跟我们不一样。”吴羡好拿起一个创可贴,轻轻按到男人肩膀上,纤细的指尖小心抚了抚,“或许我们永远做不到感同身受,但应该学会理解和尊重,不要觉得跟自己不一样的人是不正常的,是异类。”

    她绕到他身前来,抓起那只“被狗咬”的手,换上只新棉签帮他消毒。小姑娘垂着长翘的睫毛,神情很专注。

    “所以我不觉得你是异类。”

    男人修长的手指抖了抖,小臂下意识往回缩,但小姑娘给拽得紧紧的。她一直没看他,捏着棉签很认真地轻拭伤口。

    单漆白睨着她小巧的翘鼻和唇尖,慢慢扬起了眼尾,眸底闪过一瞬的温柔和动容。

    “也不觉得我是耍流氓了?”他沉着嗓子问她,翘起的唇边又是轻挑的笑了。

    吴羡好脸红了。她轻轻切了一声,扔开他的手转身走了。从头到尾她都没敢抬起眼皮看男人一眼。

    单漆白在她身后低低笑了一声,抬手把衣服穿回去了。

    “走吧,都快一点了。”

    吴羡好啊了一声,如梦初醒。她今天下午的飞机回家。

    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啊……

    单漆白戴好帽子,看见小姑娘还坐在床边上发呆。她舌尖盯着腮帮子,嘴角耸拉着,满脸不高兴。

    “快收拾啊。”他走到她面前,弯腰和她平视,猛地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不想走么?”

    吴羡好一抬头,眼前就是男人那张清隽的脸。近在咫尺的桃花眼朝她眨了眨,眼尾上扬,勾出挑逗。

    “是不舍不得我啊?”

    作者有话要说:

    好好:今天换我照顾你!

    老单(摸头):小狗真可爱~

    好好:……

    明天提前一点,中午更新~

    第10章 五月盛放

    到机场刚办好手续,广播响了第一遍。

    吴羡好起身,抓着包慢吞吞把肩带绕到背后。她抬起眼皮,清亮的黑眼睛盯着男人看,贝齿刮着下嘴唇,欲言又止。

    “走吧。”单漆白垂眸睨着小姑娘,沉声催她,“一会儿时间该紧张了。”

    吴羡好嗯了一声,还是没动弹。小姑娘长发没遮住的腮边泛红,她勾着脑袋,脚尖局促地蹭了蹭地板。

    单漆白望着女孩儿毛茸茸的脑袋顶,心里莫名一软。

    “以后,你还是别一个人出来玩儿了。”他轻轻叹了口气,“尤其是国外,人生地不熟的,一个女孩子很容易吃亏。”

    她一看就是被家里保护疼爱的女孩子,单纯得跟张白纸一样。总是这样大落落出来,被欺负吃亏了怎么办?

    男人谆谆教导的忧愁语气,让吴羡好想起了家里那位为她操碎心的老父亲。

    她点点头,小脸红扑扑的,“我知道了,以后不一个人出来。”

    吴羡好这次也是心有余悸。本想着能做一个如疯般的潇洒女子,但现在看来她真是图样。就她这样的别说玩了,搞不好还会上个国际新闻——《女孩独自一人去东南亚被下药惨遭xxx!网友评论:生动的一课,血的教训!》……

    还好碰到的是他。

    “谢谢你这几天照顾我。”小姑娘小声道,脸更红了,“我这次确实是太想当然了,要不是有你在,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以后我会小心的,毕竟……”

    她顿了顿,垂眸不自然地抠手指头,“也不是所有男的都像你一样……”

    单漆白嗯了一声,饶有兴致地挑起眉,“像我一样什么?”

    吴羡好抬头,水汪汪的眼睛眨巴了两下,“像你一样是个好人。”

    单漆白嗤地笑出声来,低沉的笑声磁性好听。他抬起手来覆上前额,无奈地摇了摇脑袋,唇角一直翘着。

    “我也不算是什么好人……”

    甚至有点后悔做好人。

    吴羡好给他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歪头抓了抓鬓角。

    “对了!”她把包从后背顺到胸前,摸出一个零钱包。拉链打开,什么东西蹦了出来,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小姑娘咦了一声,眯眼看了一圈没找到,作罢。

    “这张名片你拿着,是我爸爸的。我爸爸是运动康复科的医生,但他们医院很厉害,听说治好过很多疑难杂症。”女孩顿了顿,黑眸专注又诚挚,“什么时候呃……如果你有空过来的话,可以去那边看看。”

    单漆白双手接过名片,看见上面有“吴懈主任医生”几个黑体字。他把名片翻了个面,看到背后印了一行小字:但愿人无病,宁可业生尘

    “谢谢。”单漆白将名片放到兜里,朝女孩弯了下唇角。

    无痛症是隐形基因病,成病原因不清,目前没有任何有效治疗方式。

    但她不需要知道这些。

    她能这样,他就很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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