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孟生平走进房间,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到沙发坐下,瞧见了茶几上摆满早点,就说,“哇,你是准备做那个叫什么,吃饭主持人?”他只记得汤奕可经常看别人吃饭的视频,具体这个分类叫什么,就不太清楚了。

    汤奕可跟着他坐进沙发上,也示意周嘉树一起坐下,然后纠正着孟老师说,“那个是吃播博主。”什么吃饭主持人。

    孟生平不应她的,解开了自己打包来的小吃的塑料袋,“不知道你已经有这么多吃的,我还给你买的一份炒饼,还有这个驴肉火烧。”

    “为什么你在北京,买的都是河北的小吃……”汤奕可笑到说不出话来。

    “这有什么好笑?”孟老师睨她一眼,便不理会她稀奇古怪的笑点,转头问坐在另一边的周嘉树,“我怎么称呼你?”

    他礼貌地回答,“我叫周嘉树,您叫我嘉树就好。”

    孟老师恍然大悟状,“哦,我知道你是谁了,难怪看你好眼熟。”紧跟着,他又问正咬着糖耳朵的汤奕可,“他是你男朋友?”

    很明显,周嘉树身上没有同志的气息,他们撇开各自的团队,孤男寡女的,一早上共处一室,无非是拍拖了。孟生平刚刚不露声色的环视了房间,除了卧室,除了周嘉树随身携带的,没发现男性的衣物与用品,可以推断出他是今早来的。

    孟生平明明发自真心的想着,汤奕可正是芳年华月,谈谈恋爱是好事一桩,她的眼光不差,脑子也清醒,但他就是不知不觉、忍不住的,变成了福尔摩斯。可怜天下父母心。

    再说回汤奕可,孟老师没问到她之前,她拿起茶几上唯一的糖耳朵,拨开裹着它的塑料袋,看见周嘉树吃剩的这一半,可她就是想吃糖耳朵,只得不介意地吃掉了他的齿印,听到孟老师问她的话,她迟疑一下,才小声回答,“可以这样说,但你不能往外说。”

    “往外说?往哪里说,我打开窗户往外喊呐?”孟老师说。

    汤奕可又让他逗笑了。

    “不想公开是吧?”孟生平瞧一眼她,瞧一眼周嘉树,说着,“真不想公开,就管好自己,在外面不要眉来眼去,手机坏了就换新的,不要想着拿去修,尤其是你这个男孩子,不要乱拍视频知道吗!”

    周嘉树忙不迭点头,又立刻表态,“我没有这个癖好。”

    汤奕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谁刚刚偷拍了她的束发带。

    孟生平语重心长说,“你们小心一点,瞒个两、三年还是没问题的。”

    得他一言,汤奕可心中安定许多。童童他们的阅历未必比她丰富,总是站在共同承担的角度上,为她分析情况,无形之中给她带来很大压力,她明白他们是要靠她吃饭的,她不能垮掉。孟生平则是不一样的,他俨然是父亲般的存在,她不喜欢事事同他商量,唯有遇到解决不了的大事,才想到回家向他大哭一场。

    安静了片刻,只有汤奕可在吃东西。这时,孟生平忽然问起,“我记得,你爸爸是周继辉导演?”

    “是。”周嘉树应声。

    “我跟他以前见过的……”孟老师短暂陷入回忆之中,无奈印象很模糊,于是作罢,又问他,“你几岁了?”

    “今年二十。”

    孟老师颔首,然后打趣问,“怎么看上她的?”

    汤奕可拧起眉头,质问说,“我有哪里不好了?”

    “我说笑的啦,我们也是第一次见面,总要缓缓气氛嘛。”

    “你聊点别的呀。”

    “我都不了解他,我聊什么?”

    这还不好聊?不了解最好聊了!汤奕可说,“你可以问他哪里读书……”

    话音一落,周嘉树就接着说出,“上海戏剧学院。”

    孟生平笑了,好像跟周嘉树站到了一边,说着,“听见没,人家读上海戏剧学院的。”

    汤奕可既无语又得忍着不笑,剥除一次性筷子的塑料膜,打算尝尝这一份炒饼,又抬起头问孟老师,“你不吃吗?”

    “我吃过了。”孟生平摸摸膝盖,决定不当这个电灯泡,“慢慢吃,我走先,等会儿我还有个采访。”

    见孟老师要绕出茶几,周嘉树起身为他让出走道。孟生平遂故意问他,“你走不走?”

    周嘉树下意识且肯定地回答,“我不走。”

    孟老师笑了出来,“行,你呆着吧。”

    第44章

    从孟老师脸上的笑意中,周嘉树立刻醒悟到他在逗自己,随即以坦荡如砥的笑容回应他。

    孟老师拍拍他的肩,就离开了房间,门锁“咔哒”一声落上。转眼间,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周嘉树坐回沙发,感觉他有点卡壳,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这样卡了一会儿,才端起豆浆喝了几口。

    汤奕可找到一双新筷子,连同自己尝过味道的炒饼一起递给他,“好吃的,你替我多吃一点。”

    周嘉树接过来,然后掰开一次性筷子,不小心掰断了。汤奕可见状,就递上她用过的筷子。他接了过去,还说了声“谢谢”,低头吃了两口炒饼,味道不错,但她已经说过,不必再赘述,所以他想到了带来炒饼的人,就说,“孟老师人挺好的。”

    “他很好相处的,不喜欢摆架子,虽然洁癖有点严重,但也不是缺点,家里有他在,都不需要帮佣了。”除了抠门,汤奕可也想不出孟老师有什么缺点,但是吐槽他抠门,也是因为觉得有趣,需要认真评价他的时候,她不会提起“抠门”这个字眼。

    这一句话的工夫,周嘉树又连吃两口炒饼,胃口大开的模样,很难不令人觉得孟老师在房间时,周嘉树泰然持重的表现都是假象。“你是紧张吗?刚刚见到他的时候。”汤奕可问他说。

    “当然紧张。”周嘉树干脆的回答。“我和孟老师确实是第一次见面,太突然了,我也没有什么准备,希望能给他留下个好印象吧。”他说的平静而坦诚,接着专注地吃早点……汤奕可把手机拿来,一看时间,上午十点过半,应该算作早午饭。

    即便是以两顿饭的名义,汤奕可也不会纵容自己,只将每样小吃都尝上一、两口,然后搁在周嘉树的眼前,他很是自然地拿起来就吃。

    很快的,她不再进食,只瞧着周嘉树一个人不紧不慢地吃着,他不需要有人同他聊天,也不需要综艺节目、电影电视剧来下饭。

    察觉到她打量的目光,周嘉树抬起头来,茫然对上茫然。

    汤奕可先笑着说,“你吃饭的时候,是在想什么事情吗?”

    “是啊,可是你要问我具体在想什么,我也说不出来。”语毕,周嘉树又忽然间领悟到她之所以这么问的原因,赶忙找了个话题问她说,“什么时候剪了头发?”

    与此同时,汤奕可正准备起身,出声说着,“我去洗个手。”

    他们的声音撞在一起,却又有着那么明显的区别,她听到了他的提问,稍稍仰头,视线看往天花板上,仿佛这样可以打量到自己的刘海似的,回答着,“前两天剪的,不好看吗?”

    “说不上来,挺有意思的。”

    对于这个回答,汤奕可显然有很多要探究的,“挺有意思的?”

    周嘉树粲然笑起来,“不是不是,很好看,我有点词穷,想不到怎么形容。”

    汤奕可真正的起身,说,“我去洗手,你慢慢想。”

    等到她走进浴室,周嘉树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我要是想到了,有什么奖励吗?”

    她想一想,冲着门外说,“请你吃肯德基!”

    特地等了一会儿,确定不再有他的回应,才打开水龙头。不知道是他正冥思苦想,还是肯德基没有吸引力。

    汤奕可擦干双手,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因为是素颜,本就无多的刘海又被她梳到一边,几乎不影响她的气质。

    有的女孩子剪个刘海出来,显得可爱乖顺,但她有了刘海,却成了昨晚造型师的灵感缪斯,给她做出来的造型带着一点冷感,一点娇纵。童童瞧着是欲言又止,她们近期不打算将话题焦点放在她的造型上。

    汤奕可回到客厅,坐下不久,就见周嘉树端起豆浆,饮尽最后一口,腮帮子就像储粮的仓鼠一样鼓起来,瞬间又消下去,开始收拾茶几。她想要帮忙,他以她洗过手为由阻止了,他搬来垃圾桶,三下五除二的收拾完毕,洗了手,再回来坐下。

    中午十一点钟,坐在酒店房间里的沙发上,一群鸽子飞过窗外,嗒嗒嗒的扑扇翅膀,对比此刻房间中懒洋洋的静谧,都算是声势浩大。

    汤奕可将自己的手机充电器接上沙发后面的插座,整个人蹲在那儿,回复别人发来的微信消息,想到就问说,“你今天不用工作?”

    周嘉树摇了摇头,又说着,“明天才有工作,一个公益的活动。”

    “你还在上课吧?”

    他“嗯”一声,“本来说好这个学期不请太多假,结果一直在请假,可能要挂科了。”是调侃自己的语气。

    他说到这里,使得汤奕可心生许多感慨,她抱住膝盖,一边回忆着,一边跟他聊起她的大学时光,她脑海中的校园生活的画面都很单薄,因为她很少回学校上课,大多数时间在片场、在奔赴下一个工作地点的飞机上,所以她的大学生活与其他的同学很不一样,对于这一点,她是有遗憾的——她只参与过一次小组作业,同学间的氛围是好的,但大家始终与她有距离感;没有热切地与同学讨论过作业、没有观摩过代表他们大学的辩论队打比赛、没有时间参加学校的各种活动、没有感受过大学生时代的热血沸腾;曾经约糖水的同窗好友,也渐行渐远;更不可能在大学里找一个高大帅气的学长拍拖……

    周嘉树早已趴在沙发扶手上,听到她说想跟学长拍拖,立刻出声警告,“哦嚯。”

    汤奕可笑出声来,眼睛弯弯的对他说,“学弟也可以。”

    周嘉树伸出手来握住她的胳膊,“学姐,你坐沙发上来,不要坐地上。”

    汤奕可借着他的力量从地上起来,坐到沙发上,被他的臂膀顺势环住,但她感觉还可以更舒服,于是侧躺下,把自己的头枕在他的腿上。

    她与周嘉树十指相握,他的手骨比她要硬很多,她稍稍使力捏一下他的手,说,“我和你说实话,我是不想做演员的,我不是那一种很有表现欲的人,突然一下把我推到无数的陌生人眼前,我的大脑完全是停机状态,经纪人怎么说,我就怎么做,然后我发现,我从小到大的经历都被人翻了出来,很多事情我是不愿意分享的,而我还不能生气,因为把它们翻出来的人,多半是喜欢我的人,他们只是想要更了解我。再然后,我又不小心看到一些人说,汤奕可是不是典型的心机绿茶?下面有人回答,不,她是高级捞女。”汤奕可暂停了话题,问他,“你知道‘捞女’是什么意思吗?”

    “大概能理解。”周嘉树说。

    汤奕可就继续说,“我知道的,如果有很多人喜欢你,肯定也有人见到你就来气,你赚了这么多的钱,让别人骂你几句怎么了,越骂你越红,你看那些没有负/面评价的,要么是过气艺人,要么是十八线,想红就得不要脸,你要是能舍下脸皮,你还可以更红!可是,于我而言,红,不是我想要的,虽然我还没有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但我还只有二十来岁,很有自尊心的,尽管我在镜头前说,做演员就要接受观众给予的评价,倘若是非客观的辱骂,我也不放在心上,无所谓,实际上有所谓,很有所谓,有到我经常想,怎么样让自己不犯错、不挨骂,可以慢慢的被大家遗忘,可我又一想,我不能输,凭什么他们骂我,我就退缩了,我这么胆小,是不是被骂的还不够多,要不要接个真人秀综艺之类的,让人多骂一骂,我就习惯了。”

    这些话,她不常跟身边的人说起,跟孟老师说吧,他肯定回一句,“你把房间整理整理,心境就开阔了。”跟童童他们说呢,又没有这个必要,可能他们还会陪伴她很长一段时间,但终究他们都有各自的生活,就不用带走她的心事了。

    周嘉树则不一样,想全都全都告诉他,如果将来有一天,他们不在一起了,也许他偶然间会想起,曾经有一个躺在他腿上絮絮叨叨,心思纠结的女孩子。

    她正这么想着,周嘉树忽然抚摸了她的头,一下一下地,将她拉回眼前的世界,这里有一个格外温柔的人,他说,“我没有你这样的烦恼,可能因为我从小就出道了,还有我的家人,他们很有经验,懂得如何培养我的心态,所以我是很自然的接受了外界投来的目光,我的目标也很简单,就是好好上学,好好拍戏,为了我的家人,为了以后我自己的家庭。”

    汤奕可眼睛不眨地瞧着他,故意认真地问,“有我吗?”

    周嘉树笑了起来,又马上绷住,眼底仍有笑意,说着,“这又不是我说了算,看你怎么想了。”

    汤奕可本来想逗逗他的,结果把自己坑进来了。“等你到了法定婚龄再说吧。”

    “‘再说’的意思,是有的商量吗?”

    汤奕可似有若无地应一声。

    周嘉树弯下腰,耳朵都要碰到她的鼻尖了,“嗯?你说什么?”

    汤奕可忍不住的笑,推起他的肩膀,自己随之坐起来,身子还是挨着他的,他抽出胳膊从她的背后环过来,一下子把她圈在怀中,她感觉他真是个骨头很硬的人,字面上的意思,他整个肩膀都是硬邦邦的。

    汤奕可捏了捏他近在咫尺的脸,看起来没有肉感,捏着又很软。“你的目光比我的长远,我最远就只能考虑到明天进组,怎么跟导演打招呼。”她说。

    “这样很好,活在当下。”

    “活在当下”这个评价太高了,她有自知之明,不接这话,就问,“你是怎么想到去拍戏的?”

    周嘉树微皱起眉,使劲想了想,说,“忘了是谁,反正是有个人,来我家做客的时候,跟我爸妈说,你家小孩挺有气质的,有没有考虑让他去做演员?一语惊醒梦中人,你说我全家都是圈内人,怎么就没想到呢,后来,我妈就带我去试镜,结果就中了,然后拍了人生第一部 电视剧。”

    有一搭没一搭的谈天,总有两个人都静默的时候,这个空当,看见他打出个哈欠,汤奕可就说,“要不要睡个午觉,到床上躺一会儿?”

    周嘉树问,“你呢?”他一脸困意,全然没有别的念头。

    汤奕可从他的怀里下来,拔了手机充电器,回答着,“我陪你。”

    第45章

    正值五月中旬,北京尚未迎来它的雨季,晌午晴空万里,白光耀眼。汤奕可把卧室的窗帘一拉,挡住了日光,整个房间陡然幽静清凉。

    周嘉树只把鞋脱了,趴在床上,支起着上半身,目光注视着自己的手机,似乎正回复着谁的微信消息。

    “你要听歌吗?”汤奕可坐到床上来,手机搜索着卧室里的蓝牙音响信号。

    “都行。”他这样应一句,注意力仍是集中在手机屏幕上。

    汤奕可想想还是关了蓝牙,她喜欢伴着声音入眠,特别是午夜行车路上的电台,但不知道他的习惯是如何,可能他需要一个安静的休息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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