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走近看了一眼,没多说又出去了。

    她出去之后周氏还纳闷,昨晚气氛很不好,大嫂折了脸面心里憋屈,本来以为要闹几天,怀着娃她也有本钱折腾,咋睡一觉就跟没事人一样了?

    想到昨儿那一出,周氏都还唏嘘。

    换做是她端着吃的,嫂子怀着娃说想尝一口,咋也得给了,没法子拒,也就三兄弟能说出那么绝的话。他那么说家里人还不觉得有啥,都说人就那德行,让你记个教训别去招他。

    大嫂得没得到教训周氏不知道,反正她在心里记了一笔,以后有事没事别找老三。

    程家兴已经摸清楚三太爷出船的时辰,他提早一会儿起来,随便对付了两口端着留那碗樱桃就出了门。下河边一看,老爷子才刚上船,河对岸还等着两个人,看样子是要过河的。

    想着过一会儿船就要划过来,程家兴就没吆喝,只耐心等。

    三太爷收了铜板,把那两人送过来,看他们上了岸才扭头招呼程家兴,问他手上端着啥?是要过河?

    程家兴站在岸上,他高,三太爷瞅不见他碗里是啥,他也体贴,蹲下身来不说还斜了斜碗口,说是樱桃,打山上摘的。“这得吃个新鲜,本来昨个儿就要送过来的,结果晚了。”

    “野樱桃啊!这倒是稀罕!”

    “不稀罕的我也不能巴巴给杏儿送去。”

    三太爷笑咧了嘴,让他上来,这就过河了。

    程家兴蹲在船头,三太爷在船尾摇浆,小渔船在水面上荡出波纹,慢悠悠的朝对岸靠去。上了岸,他又走了好一段路,穿过田绕过地才进了何家院子,进去就听见一连串的笑闹声,何家几房的小萝卜头排成长队在跳大绳,至于何娇杏,她帮着甩绳呢。

    她背对程家兴,一眼没见着人,还是瞅着在一旁看的冬梅神色有异,回了个头。

    冬梅接过她手里的粗草绳,拿胳膊肘撞了撞二房的堂姐,让她去。

    何娇杏朝程家兴那头小跑去了,烧饼二胖喜妹他们伸长脖子瞅了瞅:“是跟姑姑定亲的!”“未来姑父!”

    冬梅生怕他们跟过去看热闹,问还跳不跳?不跳就把绳子收了。

    这年头能玩的少,听说要收绳子萝卜头们就不干了,又自觉排好,接着跳起来。何娇杏听到冬梅招呼他们,笑了笑,问程家兴咋过来了?

    程家兴还知道要给小媳妇儿惊喜,进院子之前就把碗藏身后去了,这才端出来。

    “我给你送这个。”

    何娇杏看着眼前一亮,她捡了一颗放进嘴里:“上回听你说我还怕酸,结果怪甜的。”

    “要不甜我能送来?这是特地给你留的,还有些我都卖了。”

    何娇杏瞅着院子里人多,不好说话,伸手端了碗放屋里去,又跟家里人打了声招呼,拉着程家兴就往外走,进了旁边小竹林何娇杏才松开他。

    “是昨个儿卖的?你进镇了?”

    程家兴就把他这些天做了些啥有多辛苦说给何娇杏听,又说到他背着樱桃去了镇上朱大地主家,连带背篓都一起卖了,挣二两,藏了一两交了一两。

    他还怪得意的,吹嘘说是凭本事藏的钱,那一篓子本来只值半两银,也就是背到朱家才卖起高价。大地主家不在乎这一两半两,就爱吃这些稀罕。

    “朱大地主我听过,是红石镇的?我们这边离清水镇更近些,逢五逢十都去清水镇赶集,清水镇上就霸道得多,最富的一家姓白,你背着东西出去卖叫白家少爷看上拿就拿了谁也不敢要钱,也不敢往外嚷嚷。”

    程家兴听着眉头直皱,问小媳妇儿可吃过亏?

    何娇杏笑了一声。

    程家兴叫她笑起来的娇俏模样晃了眼,还愣着,只听见咔嚓一声,有什么倒了下来,他扭头一看是旁边一棵竹子。何娇杏也不过把手握在上面,使点劲捏了捏。

    ……

    ……

    程家兴表情僵了一瞬,他尽量装作啥事没有,稳住心态说:“这竹子碍了你的眼我给砍了就是,手不疼啊?”

    “就使了一点点劲。你该听说过,我天生力气就大,小时候经常拿捏不住轻重,那几年招了许多闲话,都说男人家劲儿大是好,姑娘家像这样就不是幸事。像我们家,兄弟很多,女人都不下田,顶多进个菜园子,我这把力气也没地方使,就帮着推个石碾石磨,有时提个鱼桶。我还想着以后就好了,只要把娘交代的活做完了,你上山我跟你去,我劲儿大能帮许多忙。”

    程家兴头都摇成拨浪鼓了:“那不行!我娶你是要让你享福的!”

    “我就是好奇山上有什么好玩,能引得你天天去,我想去看看还不行?再说等咱成了亲,就得一起把日子过起来,总不能叫你一人受累。”

    何娇杏说起道理来也是一套套的,她还会软硬兼施。

    起先她双手合十冲程家兴撒娇,看对方心智竟然十分坚定,表示没得商量,她就变脸了:“你不带我自己去,左右腿长在我身上。”

    程家兴仿佛给她气着了:“你这想法很危险啊,是在挑战你男人的权威,让你乖乖在家待着听不听话?”

    “不听咋的?”

    程家兴就把人往怀里一搂,流里流气说:“不听哥哥今天就要教训你!”

    何娇杏估摸他是忘了碎在赵家院子的厚石板,人飘了。还在琢磨怎么反将一军,就撞上何老爹施完粪肥挑着空桶子回来。他从竹林边过,一眼看见程家兴抱着他闺女在轻薄,闺女是咋个反应他没看见,倒是把程家兴那脸上的表情看全了。

    这流氓!!!

    何老爹撂了粪桶,抄着扁担就上去了,他怕招来别人也没大声嚷嚷,就想打他闷棍。

    粪桶落地咚的一声竹林里两人能听不见?看老丈人这架势程家兴一怂,赶紧往媳妇儿后头躲。

    “爹!爹你放下扁担!你听我说!”

    何老爹不想听他的,让闺女说。

    何娇杏道:“家兴哥说等我俩成了亲得听他安排,不听他要教训我。”

    那一瞬间程家兴毛都要炸了,他不敢去看老丈人的反应,只想抱头蹲下说我不是我没有这真的是个误会!

    第19章

    何老爹举着扁担看起来阵势大,落下来是收了劲儿的,只不过打了他两下,就招呼人回去,说要跟他掰扯掰扯。

    程家兴揉着屁股进了堂屋,他老丈人先去搁下粪桶,又扭头喊了声杏儿,没来得及吩咐,何娇杏就打了清水端出来。何老爹在屋檐下蹲着洗了个手,倒掉脏水跟进堂屋。

    “你小子求我把闺女许给你时是咋说的?”

    程家兴:……

    “爹你误会了。”

    “别跟我爹啊爹,你就说早先是怎么应的!你又是怎么做的!在我跟前答应得好好的,说成了亲一定想法子挣钱回来叫杏儿过好日子,说屋里屋外都护她,不让她受丁点委屈。结果你能耐啊!你不让别人欺负她合计是打算自己欺负?”

    “我真没有。”

    “你有没有我不听你说,我听杏儿说。”何老爹看向她闺女。

    何娇杏也不能真让程家兴委屈大了,她心念一转,解释道:“我跟他说起成亲之后的事,我说我力气大,以后也能跟着他上山去,总能帮一些忙。结果呢,他不肯带我,我说不带我自个儿跟,他就说了那话。说进了他程家门就得听话,让享清福就在家里享清福,不然要收拾我。爹你说说,这两人成了亲是不是该同甘共苦?咋的还能一人受累?要我说就是家兴哥不对!”

    何老爹给闺女撑腰撑成习惯了,就要点头,还没点下去就缓过劲儿来,扭头瞪上何娇杏:“你才不对!我看你是脑子泡水了!喝酒吃肉享清福还不会?”

    何娇杏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儿,何老爹让她有话就说。

    “是爹你让我说的,我可说了……前头二爷爷家的水根哥娶了黄花儿嫂子,嫂子就是有吃的跑前头,喊做事了垫后头,爹还纳闷他们家咋娶了这么个又懒又刁的婆娘,说水根哥孬,没见过大老爷们给媳妇儿生火做饭搓小衣的。”

    何老爹脸黑黑的:“那不一样。”

    “咋不一样您说啊!”

    “她是当媳妇儿的你是我闺女能一样?!”

    “爹这么说就是你不讲道理!”

    何老爹简直不敢相信:“我咋没发现你才是全家上下最大的傻子?人不让你干活你还可劲往前冲呢?”

    程家兴看得正乐呵,忽然听到老丈人说他媳妇儿是傻的,他就不答应,把何娇杏往旁边拽了拽,自己凑上前去:“爹你咋跟杏儿说话呢?”

    何老爹抬手就是一巴掌呼他手膀子上:“你咋跟我说话呢!我说我闺女有你啥事?”

    程家兴:“那是我媳妇儿!”

    何老爹:“还没嫁给你!”

    ……

    唐氏人在院里就听到堂屋有声响,过来一看,女婿跟当家的一高一矮大眼瞪小眼。眼瞅着气氛不对,她上去就把当家的拉开:“咋的?这是干啥?有话不能好好说?”

    把当家的拉开了,唐氏才笑眯眯回过头来,招呼程家兴说:“女婿咋过来了?”

    “我摘了野樱桃,装一碗来给杏儿尝尝。”

    “今儿不着急回去吧?中午留下吃饭?”

    程家兴想着他留下来何家就得办个好菜,正要拒绝,就听见老丈人说:“你让他回去!他在这儿杵着我气都气饱了!我吃不下!”

    程家兴把到嘴边的不用了咽下去,点头接受了丈母娘的好意,眼看何娇杏往灶上去了,跟着要去帮忙打下手。

    等年轻人出了堂屋,唐氏才问咋回事?

    “还不是那臭小子……我教我闺女用他多嘴?”

    唐氏问他程家兴多了什么嘴?

    “他让我注意跟杏儿说话的口气!我看他才该注意跟老丈人说话的口气!你说咱闺女是不是傻的?早先我就跟程家兴说,我闺女嫁过去不是给他老程家做牛做马的。结果她说啥?她说成了夫妻就要同甘共苦,不能独一个享福。”

    唐氏听他念念叨叨,听完长叹一口气,结论有了:当家的跟女婿都是傻的。

    “我吃饱了撑的才听你说这些,你不是上地里追肥去了?咋的人还在家?”

    何老爹这才想起来他是两桶粪使完了赶着回来担肥料的,地里还有活呢,他没再说,拿着粪桶往猪圈后面那粪坑去了。至于何娇杏,刚才从房梁上取了腊肠,又从缸子里舀了苞谷粒儿,想焖腊肠饭来着。

    程家兴帮不上多少忙,也就帮着看个火候,中间何娇杏她嫂子进过一回灶屋,她出去之后程家兴问说是不是快生了?

    说到这个何娇杏想起另一件事,笑了笑。

    “笑啥呢?也跟我说说。”

    何娇杏就搬着小凳子坐他旁边,跟他咬耳朵说:“嫂子还有个把月生,到底哪天也说不好,不过这阵子东子都在念叨,说因为嫂子怀孕外加我说亲,家里跟着沾光今年伙食比往年要好太多了。他现在就怕跟着嫂子生下来,我也要嫁去你们老程家,他好日子就到头了。”

    程家兴想了想说:“我嫂子也怀上了,家里伙食嘛还是那样,娘给嫂子开了小灶,其他人该咋吃还是咋吃。”

    何娇杏捧着脸听他说,听完笑道:“我们原本也是这么合计,嫂子怀上之后家里碾米的次数多了,碾的米多了吃的自然就多了,娘有时候也说两句,可家里种的地不少,倒也不缺那口,只不过多吃一点就少攒一点。”

    程家兴拿烧火棍在灶膛里掏了掏,说:“家当又不是省出来的,是挣出来的,真想过好日子还得想法子发财,我卖完樱桃就在琢磨看怎么能多攒点银子,就是还没想好。”

    “春夏两季经常都有雨,雨后菌子多,你捡着值钱的采,像松茸啊鸡脚菇红菇这都是山珍,背去酒楼价不会低。”

    “杏儿你说这几样,我不认得。”

    雨后是有一些妇人会上小云岭瞅瞅,可他们平常就吃那几种,不认得的也不敢采,怕有毒。程家兴问她值钱的菌菇长什么样?何娇杏手边有晒干的,就想拿给他瞅瞅,又一想,这不正好是个机会?她道:“我说得再仔细你还是不认得,家兴哥你带我上山,我背个大背篓,咱们多摘一些。”

    程家兴还在琢磨,何娇杏又怂恿他:“你自个儿去摘来卖了还得掂量藏多少钱,我跟你去,你卖的钱交给家里,我卖的我捏着,成亲时带过来。”

    “你就那么想跟我上山?那下回再下了雨,雨停之后第二天早晨我们在河边碰头,我带你去山上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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