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仓房里头不光有能吃一两年的粮食,还有用缸子装得规规矩矩的各种豆,有耳子菌子以及笋干萝卜干各种干……这些全是何娇杏带着家里人一点点囤起来的,也在吃,也在补足,总量没怎么少过。

    家里很多东西背出去都能卖钱,但她很少动这心思,是个把生活品质看得重把手里钱财看得轻的闺女。唐氏以前常戳她脑门,说了也没多大用,她性子看着软和,实际主意大着。

    就说中午那会儿何娇杏瞅着大云岭上的山珍心热,她在脑子里翻了半本菜谱,程家兴是说不带她去,何娇杏也没死心就是。

    野兽她不怕的,变异之后的也打过不少。

    爷孙两人说着话就回了何家院子,这时候程家兴早到家了,他放下背篓跟着里外转一圈,才在屋后找到黄氏。没等当娘的发问,他蹲过去,从衣兜里摸出个碎银子来。

    黄氏蹲着涮瓦罐来着,见着递到跟前来的银子,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接过来。

    “行啊,这半个月给你老娘交了一两半,你小子长进了!”

    程家兴一脸得意:“早跟您说过种地是埋没我了!”

    有钱拿的时候黄氏不跟他计较,只问这又是从哪儿来的?

    “这您就别打听,反正没偷没抢是正当来路,您安心收着……娘,你看后头收麦点豆种薯的活,能不分给我呗?别耽误我挣钱。”

    “要忙得过来你不下地是没啥,要忙不过来,该去帮忙还是得去。”黄氏说着扭头看了看身后,没别人,才在程家兴耳边小声嘀咕,“也别懒过了,你哥不说啥还有你嫂子呢。”

    黄氏一语中的。

    晚些时候,家里人在饭桌上听说程家兴出去一天带了半两银子回来,表情可说相当精彩,感到欣慰的当然是绝大多数,纳闷的有,不是滋味的也有。晚饭过后,黄氏回她那屋关上门点钱去了,俩媳妇把碗筷收进盆里,端出去洗。洗的时候大嫂就跟二嫂咬了耳朵:“弟妹你说,那钱,老三他都交了吗?”

    周氏也在琢磨干啥能挣这么多,忽然听到这话,动作一停:“嫂子你是啥意思?”

    “能有啥意思?我就觉得以三兄弟的德行,挣了钱能全交出来?他不捏点儿?”

    周氏点点头:“捏了吧。”

    “那你不气?”

    “咱们换过来想。要是你辛辛苦苦挣了钱,不给自己留点儿?全交了他这么起早贪黑图个啥?还不如在家睡大头觉。我想着三兄弟现在这样总比原先强,原先纯粹是懒,现在别管藏没藏私房钱,好歹往家里交银子了。养头猪才值四五两,他半个月交了一两半挺多的。出去半天又能搞多少钱?都交了半两,藏点儿就藏点儿。我估摸娘也是这么想的,他程家兴是娘的亲儿子,娘不比咱更了解他?”

    还别说,周氏果真猜到做婆婆的想法。

    上次程家兴拿钱回来黄氏就想过,她三儿子这么鬼精鬼精的,能大大方方给你交底?

    不能吧。

    知道他藏了钱,黄氏没问,也没去翻找,只怕气着他又自甘堕落也不去搞钱就在家混吃混喝。

    这日子要过得舒坦,该糊涂就得糊涂。他藏多藏少当是辛苦钱,黄氏懒得过问,就只关心他下回出去是啥时候,又能搞回来多少。

    姑且不说黄氏的盘算,只说刘氏,听了弟妹那话她眉头都皱起来:“你说娘明知道却不管吗?”

    “说不好,我也是猜的。”

    “那我们是不是也能……?”

    周氏听明白刘氏的意思,在她耳边小声说:“说是交一半给家里,实际娘也不会来清你的账,只要吃相别太难看,且又能自圆其说,她哪怕知道你留得多交得少也未必会计较,能经常交钱回来就是好事情。娘丝毫不去盘问三兄弟恐怕也有鼓励咱们两房的意思,是希望咱有精力都想想挣钱的来路,别只惦记地里收成。种地啊,只要年景还凑合的确都能糊口,可也发不了财。咱们原先总怕三兄弟拖后腿,担心往后要费心费力拉拔他,如今看来,他还走到前头去了。”

    听了这番话,刘氏心里舒坦一些,舒坦过后问题又来了:“你说要挣钱哪有这么容易?咱能干点啥?”

    周氏摇头:“乡下人也没啥手艺,能做的不就是养点鸡鸭鹅来下蛋?那也没什么搞头,我这阵子都在琢磨,想不出,还在合计是不是抽空让家贵去跟三兄弟请教一下。”

    周氏说着又感慨起来:“我要是有三弟妹那手艺就好了,做点好吃的背去市集上就能卖钱,像他们定亲那回娘端回来的鱼皮花生,你记不记得?那个我看就好卖。后来的辣条也是,你们铁牛不是很馋那个?”

    刘氏听着心念一动,扭头跟弟妹说她蹲久了不舒服,回屋歇会儿,搁下手里的活就进去了。周氏知道大嫂是打主意去了,没说啥,她心里也好奇程家兴在搞什么。

    把碗筷收拾好差不多天就全黑了,农家准备洗洗睡了,当晚刘氏睁眼到半夜,她没怎么睡好,第二天从鸡叫了她就在等程家兴起床,等到日头升高了人才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

    “老三起来了啊,你洗把脸,我给端饭去。”

    程家兴还不是特别清醒,洗了把冷水脸才纳闷起来,今儿大嫂是不是热络过头了?

    他端着粥碗蹲屋檐下慢吞吞喝,大嫂手里拿着个抹布也没干活去,站旁边欲言又止的。

    程家兴扭头瞅她一眼:“嫂子你有话直说吧。”

    “那我就说了……我就是好奇,你出去一天就拿回来半两银子,这钱是怎么来的?”

    “卖东西挣的。”

    “卖的啥啊?”

    程家兴想了想,说:“山货啊,野味啊,就这些。”

    刘氏心里不是很信,又想不到他除了会打野鸡野兔还能干啥?估摸多两只鸡啊兔的是能卖到半两一两,可这手算程家兴的绝活,轻易也学不会。

    “嫂子还有问题?”

    “这个嘛……老三你看,家里几兄弟里面你脑子活泛,你想想家富他能做点啥?我们铁牛今年就该满五岁,我这肚子里还有一个,往后开销大,我也想攒点钱在手里。”

    “嫂子你还是跟我哥商量,这是你们夫妻两个的事,我做兄弟的多什么嘴?这年头去卖力气亏身体,做买卖要本钱,要发财有那么容易?我给你出个主意是简单,就怕没搞好你回头来怨我,怨我也没啥,别找我赔钱!”程家兴说完仰头把粥喝了,想着有些天没跟蛮子他们碰面,他放了碗吹着口哨就出了门。

    刘氏还跟了他几步,想看看程家兴到底干啥去了,结果人去了蛮子家,跟蛮子一起带着大白鹅下了河边,一看就是放鹅去了。刘氏掉头回来,让婆婆黄氏逮个正着。

    “前后找不见你,跑哪儿去了?”

    “我去了菜地。”

    “那巧了,我也去菜地瞅了一眼,咋没见着你?”

    刘氏暗道一声倒霉,圆话说:“可能我先走,回来的时候遇上熟人站着聊了几句,娘找我有事?”

    黄氏上下看了看她:“老二媳妇说你这阵子经常不舒服,怀着娃就老实点,多在家待着少往外跑。”

    “娘,昨个儿老三他交钱给您的时候,说没说是咋挣的?我看能不能让家富跟着学学。”

    “怕是学不来,他银子十有八九从山上出的。”

    “您没问啊?”

    “问了,他回我一句管收钱就是,操心那么多!”

    “我就是想给家里出点力,娘看我要不去跟三弟妹聊聊?跟她学个一手半手的。”

    黄氏皱起眉头:“你是不是看着鱼皮花生蜜麻花辣条那些大家都爱吃,估摸能挣钱?我看也能挣钱,可那是秘方,换做是你你会教人?……再退一步说,人都没进门,你打算过河对面去跟人打听?没毛病吧?”

    第22章

    程家富干完农活回来,往井边跑了两趟,挑了四桶水把缸子满上,这才抹着脸从屋里出来。他在檐下站了会儿,歇好了,想起来进房找到媳妇刘氏。

    “铁牛?咋不见他?”

    刘氏托着脸侧躺在床上,原是面朝里的,听见问话翻过身来:“跑哪片地里玩蛐蛐儿去了吧,他精神好见天瞎跑,我双身子人能盯得住?”

    “那得跟他说好,出去玩是没啥,别去河边井边。”程家富说着又看了看刘氏,“你今儿是不舒服?咋的躺床上了?”

    刘氏不吭气。

    程家富又道:“不舒服你说,我找草药郎中来给你看看。”

    刘氏想想,撑着床铺坐起来:“能有啥不好?你看我躺着那是在想事情。”

    “啥事?”

    “我在想到底干啥能发财,你说老三到底在忙什么?他说是打了山货跟野味拿出去卖,我不是很信。你想想看,半两银兑出来是五百文钱,屠户家肉价多少?就算二十文一斤好了,五百文能买二十几斤肉,山上那些东西能有这么值钱?”

    刘氏说到这份上,程家富想了想,他道:“也可能运气好挖到什么药材,计较这个干啥?就哪怕你问明白了,别人也学不来。”

    “程家富你不想挣钱?你兄弟往家里交了两次银子,你咋还能坐得住?”

    “这不是农忙?也没工夫去干别的,等秋天把该收的都收了,入冬地里活不多,我再跟爹娘说说出去打个短工,找地方卖力气。家里也不缺咱们吃穿,挣钱的事你别着急,急也急不来。”

    夫妻两个没想到一处去,程家富是家里的大哥,他要独立些,没指望从兄弟那里拿什么,家里活也是能多干就多干。刘氏是做大嫂的,她在娘家却是妹子,头上有兄长罩着,麻烦事当哥的上,分东西了哥还会让她……她这会儿从程家兴身上看到来钱的门路,就指望三兄弟带上他们,哪会轻易打消念头?

    可这几天天气晴好,想着雨后山林里菌子才多,连着有些天程家兴都没上山,他要不是在家睡大头觉,就跟村里其他混混一起找个小土坡吹牛打屁,一起吹牛打屁的时候,他听说小河村那头陈麻子家搞了个蛐蛐儿赌坊,十里八乡的混混都搞了钱上那头去赌蛐蛐儿,陈麻子家一天赛一天的热闹。

    程家兴听说之后拍拍屁股翻身爬起来,呸呸两声吐了叼在嘴里的草:“我们也去看看。”

    “看啥啊?又没钱下注。”

    程家兴听了这话一巴掌拍蛮子后脑勺上,那手法就跟黄氏拍他一模一样:“哥有别的打算,你跟上。”

    程家兴带着蛮子以及小顺儿去了小河村,他在那头蹲了半天,看明白玩法,回来路上还说呢:“陈麻子有点名堂,他这个蛐蛐儿赌坊有搞头,瞅着把十里八乡的闲汉全招去了。”

    “可不是!他那儿从早搞到黑,瘾头上来中午饭都不回去吃。”

    “那敢情好!”

    看程家兴那样就是在打什么主意,小顺儿问他想啥呢。

    “想到个挣钱的法,就看你们俩有想法没?”

    听说能挣钱,谁没想法?

    “程哥你说说看。”

    “我前头拿鱼皮花生跟辣条给你们尝过,你说咱背上那两样去陈麻子家卖是不是能挣钱?”

    蛮子跟小顺儿一想,那些赌蛐蛐儿的都是早上去傍晚回,往哪儿一蹲就是一天,不吃点东西?鱼皮花生跟辣条打发时间都好,就那些好吃懒做的败家玩意儿肯定喜欢。两人听着眼都亮了,还不好意思搓了搓手:“咱俩啥也不会做,程哥肯带我们?”

    程家兴左右手一手搭一个,勾着他俩肩膀说:“咱打小一起混的,有财路我能不照顾你们?不过呢,感情是感情,生意是生意,不用我说都知道,做吃食买卖最要紧的是手艺和点子,我们仨搭伙,我出点子我媳妇儿出手艺,你俩出成本,挣了钱我们分。”

    想着都不是肉食,成本要不了太多,就哪怕要得多也不妨事,只要有搞头回去能哄就哄能骗就骗。像蛮子是他们家独一个的男娃,小顺儿虽然不讨他爹娘喜欢,也是他奶的心头肉,弄点本钱问题不大。

    程家兴让他俩回去搞花生黄豆再弄点钱准备进镇去买配料,至于他自己,顶着太阳跑去鱼泉村找小媳妇说事去了。

    他心里热腾腾的,过了河一路小跑进何家院子,到的时候何娇杏守着晒麦粒呢。

    一看是他过来,何娇杏还愣了愣。

    “你咋过来了?”

    程家兴一把拉住何娇杏的手:“杏儿你过来,我有事儿跟你商量。”

    何娇杏递了手帕给他,让擦擦汗,又推一把让他进竹林等着,自个儿招呼隔壁的香桃让帮忙看着点,才跟上去。何娇杏进竹林去就看见程家兴蹲在上回她掰断的竹子旁边:“到底什么事啊?”

    “这阵子螳螂跟蛐蛐儿不是都出土了?我们挨着的小河村那边陈麻子家摆了蛐蛐儿赌坊,热闹得很。”

    何娇杏一叉腰:“你去赌钱了?”

    “没有!我就过去看了个热闹,这一下让我看出了发财门路!你不知道那头全是些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混子,我想着把你做的鱼皮花生辣条这些背过去,那不是随便都能卖钱?”

    这么说何娇杏就明白了:“你是想让我出手艺啊?”

    程家兴点头。

    何娇杏想了想,她对做生意没这么热衷,不过,难得男人这么上进变着法都想搞钱,做女人的也该支持。她就点点头说:“是可以,我把要些什么说给你,你得准备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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