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在县里做不下去了,有些脑子活泛的立刻就往镇上跑,镇上人没吃过正宗的麻辣烫,他们生意竟然活了过来。

    这个话还是刘枣花跟他说的,说镇上人见的世面少,好哄,做得马马虎虎就能从他们手里骗钱。

    程家富有样学样跟乡亲们说了,刘家小妹子自然也听到了,她就动了心思。

    有卖花生米的失败先例在,这次她谨慎多了,一方面打听了刘枣花回来都收些什么菜,同时也去其他镇上的麻辣烫摊子品尝过,是什么味道什么口感都了解了,又仔细观察了别人是怎么做怎么卖的,心里有数了才回来跟男人商量的。

    她跟男人画了张大饼,让男人出头跟家里提了这事,重点渲染了镇上人就是没见过世面好糊弄,他们对口味的要求比县里面要低得多,做得马马虎虎都能卖钱。

    还说呢,说眼下红石镇上还没有卖麻辣烫的,生意开张保准能一炮走红。

    刘家小妹子口才还是可以的,前头没糊弄得了刘枣花还是因为一家姐妹互相之间太了解,这回她煽动打得就很好,夫家的个个都做起发财的美梦,甚至想到了挣钱之后该怎么花。

    她婆婆觉得都是一家姐妹,没道理刘枣花能把生意做得好,自家儿子娶这个就不行。

    看媳妇儿说得头头是道,她应该很有成算。

    刘家小妹子没钱,她夫家凑出来的本钱,在春夏相交那会儿把摊子支了起来。

    比起盘个铺面,支个小食摊耗费是小很多,可要备齐那一套东西也不简单,尤其是天天都要出摊,光靠人力咋来得及?他们春天里还办了牛车。

    这个生意吧,倒没有很差,刚开始还是有些人吃。

    刘枣花说镇上人没见过世面,做得马马虎虎就能糊弄这话不假,反正一开始他们还是挣了点小钱,麻辣烫卖了半个月,生意垮了。倒不是来了抵他们生意的,而是天热起来。

    这年头又没空调,哪怕三伏天里也不露胳膊腿儿,热啊!这种气候下,哪怕坐在店里面吃,再安排个人把风扇摇起来,那都得出满头外加满身臭汗。别说小食摊摆在外头,没个遮挡。

    春天里生意还勉强能做,天一转热,刘枣花都回头卖钵仔糕了,麻辣烫生意哪能不黄?

    也不能说是刘家小妹子想得少。

    她其实想到这方面的,是程家兴误导她,当初程家兴卖辣条和香辣肉丝也是在热天这一季,生意还是很好,就让她觉得辣口也不影响,只要东西好,一年四季都能挣钱。

    可哪怕是在县里赚疯了的程记,也不敢逆天时而行,反正何娇杏就没在伏天卖过烧饼之类的东西,哪怕做辣口也是肉丝以及冷串串这种,它入口得是凉的。

    麻辣烫啊,关键在个烫,那可都是从烧滚了的汤锅里新鲜煮出来东西。

    大冬天里吃着特爽!一碗下去寒意尽消!

    可现在是热天!

    傻子才顶着大太阳坐在外面吃这个呢!

    随着温度升高,她生意越来越凉,夫家终于看不下去了,不准她再糟蹋东西,强制性的收了摊子。即便这样,损失已经造成。

    前头为了做这个买卖,他们不光弄了个小食摊还买了牛,又办了大料备了各式食材。前期投入少说也十好几两,买卖才做了半个月,生意也不是特别好,贴出去的本钱都还没挣回来……这时候刘家小妹子也意识到她反季节了,安抚说过了这几个月,等秋收之后天凉了再去出摊,秋冬生意铁定很好,不会让家里亏本。

    她这么说夫家人还是不满。

    她本就是做媳妇儿的,各家对媳妇儿总是有些挑剔,再有就是她前头为了让家里鼎力支持,给画的饼实在太大了,牛都吹出去现在办不到,那不是扇自己巴掌?家里人都想到发了财之后该怎么安排,现在非但没发,还要想想办法才能把本钱拿回来,能不能赚难说……

    这个落差谁接受得了?

    刘枣花她妹这两个月挺不好过的,休妻倒是还不至于,外头传的那些话都是她妯娌小姑放狠话放的,说说而已做不得数。

    可这样就足够让刘家小妹子心塞了。

    “你说大嫂知不知道?”

    何娇杏问的,也没指望程家兴应她,但程家兴应了。

    他歪着头想了想,说:“她知不知道我不清楚,不过以咱们大嫂对她娘家的态度,听说以后搞不好还能多吃两碗干饭,那是乐的!要去跟她诉苦,她只会还你一句活该!也确实活该,合作谈不成想自己干就得自己把风险给扛起来,扛不起还做什么买卖?”

    程家兴还说,头年冬就有人跟风,今年会少?连她都知道做这个能挣钱,别人能想不到?前头没跟是错过了最好的时候,今年冬抢生意的不会少,还是那口味她未必能活。

    哪怕最后能回本,付出这么多心力就只为了回本吗?

    到时候她夫家还有得闹。

    这时候何娇杏突然想到人在京城的程家旺,当初真有不少人劝他别做木匠了,跟着哥哥发财不好吗?他不肯,非说跨了行当心里不踏实,还道也不是非要发那么大财,人呢有多大本事端多大碗。

    他是个聪明人,想来就算没兄弟相帮,日子过着也不会差。

    第134章

    刘枣花忙她的买卖, 有段时间没回去过, 真不知道她妹子办出来的蠢事。

    不过就算知道, 她也不会施舍哪怕一分同情。前头打着偷师的主意说想来帮忙,被封死了路还不甘心, 摸索着搞出来个小食摊……这是想钱想疯了自个儿作死。

    村里有些人看程家兴他们挣钱容易, 总觉得做买卖很简单。

    事实上哪有那么简单?就说县里面, 开铺子的多挣大钱的少, 即便多数不会亏,赚的也不过是血汗钱罢了。这行当门道多,学问大了去, 愣头青冲进来就是送菜,亏出去的钱全当交了束脩。

    眼下是不知道那事,没过几天程家富回来了趟,他花了点钱搭马车进的镇里, 还让赶车人多跑一段直接把他送进大榕树村。回来之后程家富没去开自家门, 他径直跑到老三那头。

    程家兴刚才从他老子的菜地里顺了个大南瓜回来, 洗干净切开刨了瓤, 挤出南瓜子想晒干了炒出来吃,那南瓜本身就有好几斤重, 连炒带煮粥能吃几顿了。程家兴进灶屋去搬了个菜墩,就打算在屋檐下把南瓜切了丢下锅去熬粥,就看见有人朝他家这头来。

    本来菜刀都提到手上了, 他又放下,站起身来。

    仔细一看, 是大哥啊。

    “大哥怎么回来了?是县里出了啥事?”

    程家富进了院子,走到跟前来,抬起袖子抹了把汗:“真要说也算不上事儿。”

    “你说吧。”

    “先给我喝口水,歇歇再说,赶了一路的马车真累死我了。”

    自家兄弟也算不上是客,不用他费心招呼,程家兴就努了努嘴,让程家富自己进灶屋去:“灶上凉着银耳汤。”

    要是早几年,程家富都不知道银耳这东西,他是进了县里才接触的,也是看三弟妹炖过,还给他们那头送了。起初浑不在意,后来才知道那玩意儿贵得很,晾干的一斤卖二十两,是有钱人家太太小姐才吃得起的东西,据大夫说这个女人吃了很好,能养颜。

    程家富才知道他兄弟还买了银耳带回乡来,听说灶上就有,这意思仿佛是让他别客气去舀来喝,程家富一个哆嗦:“银耳汤留着弟妹慢慢吃,我还是喝凉开水,凉开水解渴!”

    “你想喝凉开水,这会儿还真没有。”

    程家富也不讲究,从水缸里舀了碗井水咕咚喝了,一擦嘴就出了屋。

    他在灶屋里又闻到银耳的香味,连多看都不敢,虽然说二十两一斤是干银耳,泡水能发出许多来,这东西对他来说还是太贵,真的太贵了。

    回想起最早的时候,因为不知道价钱他咕咚两口就灌下一碗,还嫌没尝到味儿……后来每回想起,程家富都很心痛,那一碗啊,多少钱啊。这么贵的东西是他能吃的吗?全家上下也就弟妹这样的金贵人衬得上了!

    程家富灌下一碗水,解了渴意,出来看三兄弟坐在屋檐底下切南瓜,他一看就是个生手,右手提刀,左手让得很开,切得又慢。

    想想没毛病,原先吧,程家兴除了抄个弯刀上山,平时不碰刀具,他连猪草都没剁过的。“你让开,我给你切,我三两下就切了。”

    程家富主动来帮忙,程家兴还嫌。

    “我切个南瓜给杏儿煮粥有你啥事?你挣啥表现呢?说吧县里到底咋了?”

    程家富就蹲在边上看他笨手笨脚的切南瓜,一边看一边把县里这些天的动静告诉他。

    先传达了大家伙儿对程记关门的怨念,“你们关门之后,前两天还好,后来就有人不是滋味了,知道我是你大哥,跑我店里来问你们到底是咋计划的。”

    程家富瓮声瓮气的,“我知道啥?还是你嫂子,跟人东拉西扯的闲侃,说弟妹一时半会儿不会进县里了,东子倒是有可能来。她跟人说东子出去单干现在到处卖花生米,那也是下酒好菜,大家伙儿就想尝尝,你嫂子让我回来传个话,问东子有没有计划进县里去发财?他在挨着几个镇上卖了一段时间,在镇上的生意应该不像最开始那么好,不考虑去县里干一票?”

    “我抽空跟他聊聊,就这事吗?”

    程家富挠了挠头,还有点不好意思。

    程家兴一挑眉:“有话直说吧。”

    “是你嫂子说的,说你们关门时间太长也不见得是好事,倒是可以考虑把铺子暂时租借给何家那个。他那个花生米不也是弟妹教着做的?不会坏你招牌,还能保持人气。”

    这话不见得全对,也有些道理。

    这么说吧,除非东子不进县里,他要去的话,程家兴大概率是会把铺子借给他落脚的,不然这一来一回太费事,总不能天天从乡下出发往县里面赶,那大把的时间都浪费在路途中了,还能挣什么钱?

    他心里面已经转了一圈,嘴上没说啥,问大哥还有什么?

    “东西两市卖糕饼点心的听说你们要长长久久的关门,都来打听了,问是不是不打算做了?有没有卖方子的想法。草饼肉松饼他们都稀罕,还有冰皮月饼……这两个月一过又要到中秋团圆节,该吃月饼了。”

    程家兴摆手,卖是不可能卖的,就算眼下不拿它挣钱,留着总是个压箱底的手艺,以后冬菇长大了要嫁人还能挑几样给她陪嫁出去。要是卖了那可就是别人的,像字糖,从那年卖了之后自家再没做过,真亏得当初卖了一大笔钱,要不太亏了。

    看程家兴在走神,程家富伸手在他眼前晃晃:“老三你咋说?”

    他这一晃手,就让程家兴回了魂,他接着切南瓜,说不缺钱,也不打算卖,让他们别想了。

    “那感觉我说了大哥你就该懂,拿方子去换那么多现银还不好收捡,票子怕受潮,银子占地方,还怕被抢被偷,不如留着秘方,留着是门手艺,真到急用钱的时候再卖也来得及。”

    程家富嘿嘿笑:“你嫂子也是这么说,方子缺钱才卖,要不缺傻子才卖……我就是给你传个话来,你家里的事总不好由我们做了主,还得你自己说。”

    正事说完了,程家富扭头看了一圈,问:“弟妹呢?”

    “找二嫂说话去了,别家的都忙,就她俩,一个安胎一个坐月。”

    “不是早就生了?还在坐月?”

    “娘说的,说生了两个让她多歇歇,有再多活养好了再做。”

    黄氏是怕儿媳妇早早下地了回头一身毛病怪她没照顾好,程家条件好,哪怕二房都不是那么差,她多歇几天没啥的。刚生完孩子本来也干不了很多活,真要忙不过来了,请人帮忙还现实些。

    杨氏估摸也听人说过,生完月子要坐好,做婆婆的劝她,她就听进去了,眼下还把主要心思放在双胞胎身上,不说一点儿事不做,她也就是动动针线,或者在婆婆有事的时候上灶去帮忙看火,或者喂个鸡捡个蛋。

    比起顶着大太阳下地或者下河边洗衣裳,这都是不能更轻巧的轻巧活,她做的过来。

    杨氏天天在家,何娇杏闲得无聊了就上她那头去,两妯娌说说话。

    这不银耳刚炖好还有些烫,不方便入口,何娇杏就带着草帽出去晃晃……

    刚才听程家富说完,轮到程家兴反问:“哥你有些时候没回来,我嫂子娘家的事你知道吗?”

    “你嫂子娘家?……又咋的了?”

    “跟刘幺妹的夫家闹上了,遭了指点挨了说。”

    程家兴几句话就把刘家幺妹摆小食摊卖麻辣烫结果害夫家亏了本的事说给程家富。程家富还在吸收消化,程家兴就啧了一声:“你那媳妇儿就现实得很,杏儿能带她挣钱,她把杏儿当财神供着,她娘家前头差点害了她,她几年没跟人往来,回去也没个好话的。她就没少挨村里人说,现在她妹子又坑了夫家,外面都说刘家老娘不会教人,带出来的闺女全是胆子比天大并且爱财如命的。”

    程家富不知道该说啥,只能干笑一声以示尊重。

    程家兴就想没感觉到他的尴尬,又道:“那话还真不假,她姐妹两个是挺像的。”

    “……我还是觉得你嫂子好些。”

    可以可以,做男人的还知道帮衬媳妇儿,程家兴点点头:“大嫂是比她妹子强,要不怎么是她挣钱她妹子亏血本呢?”

    任何一个能发财的人,他身上都有过人之处,小看不得。

    程家兴对他大嫂刘枣花是没多少好感,想想他还是挺佩服这人,是真豁得出去,还特别会将心比心。这人势力得非常彻底,做个啥从来不跟你谈人情,从头到尾都是讲利益。出去打拼的就是为了挣钱,她谈钱大家高兴,比上门讨人情的招人喜欢。

    要说刘枣花哪里比她妹子强,就是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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