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昱奕仰着脖子,似乎被激起了怒气,瞪他:“小爷我就是个登徒子,见到个好看点的娘子就想当人家的户主,不成么!”

    “你!”精兵咬牙,狠狠瞪着孟昱奕。

    孟昱奕也瞪着他。

    打量沈晚的那位侍卫,此刻脸色有些发沉的对旁边精兵道:“去请秦九大人过来!”

    “是!”

    吩咐完后,他又迟疑的打量着沈晚,似有些琢磨不定。

    沈晚垂头任他打量。她认出了这个侍卫,从前她去淮阴侯府找霍殷,这个守门侍卫总是甚是殷勤的给她开门,还提醒她仔细着脚下。

    不消片刻功夫,秦九踏门而入。

    一进来他就直奔那被重重包围的娘子的方向而来,而后犀利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在那十分陌生的面相上着重看了又看。

    片刻后,秦九盯着她问道:“娘子哪里人?”

    沈晚眼睛盯着地面:“汉中郡。”

    秦九不放过她面上的每个表情,接着冷声问:“那请娘子说些家乡话来听听。”

    沈晚默了会,就大概说了几句。

    其中一精兵冷嗤:“我们汉中郡的话可不是这个味。”

    沈晚也不反驳,事到如今,大概是觉得再挣扎也没多大意义了。

    这时,一精兵从里屋抱出了英娘,秦九看见,眼睛里顿时迅速闪过诸般情绪,有惊讶,有愕然,有难以置信,又有其他难辨的情绪。

    他脸色有些沉重,不由挪动脚步朝着英娘所在方向靠近了些,沈晚惊见,紧张之余不由脱口而出:“莫要伤害她。”

    这时英娘有些害怕的朝沈晚的方向伸了伸胳膊:“娘……”

    秦九吃惊的看了眼沈晚,转而猛地转头打量英娘,好半会,才盯着英娘问道:“告诉我,你今年几岁?”

    英娘有些害怕,可还是怯生回了句:“五岁……”

    秦九在脑海中飞速计算了番,然后又看了那面带苦色的娘子一眼,快速吩咐了那几个精兵几句,然后转身大步迅速离开。

    沈晚单薄的身子摇晃了下。

    她仓皇移开目光不去看秦九那近乎飞奔而去的身影。垂低了头,当发颤的目光无意扫过自己那双微微发抖的手时,她突然怔了,而后就吃吃的笑出了声。她以为她已经视死如归,以为自己已经无所畏惧,可待真正临到此刻,却原来还是照样怕的发抖。当真是,可笑,可悲。

    孟昱奕呆滞的看着旁边娘子惨白凄惶的神色,听着她那充满了惶然无助的笑声,只觉得怕是终其一生,都难以忘记此时此刻的这一幕。

    霍殷盯着秦九自远处仓促而来的身影,握在身侧的手不由寸寸收紧,下颌的线条愈发崩的死紧。

    秦九在几步远处停住,躬身行礼。

    霍殷死死盯住他,片刻,方咬牙吐出一字:“说。”

    秦九垂首秉道:“回侯爷,大概是寻到了,不过还需侯爷亲自确认一番。”

    霍殷喉结滚动了一番,似想说些什么,可最终未吐出半字。闭眸静立了会,再睁眼时,骇厉的眸光黑沉如暴雨前的洋流。

    “带路。”

    “是,侯爷。”

    两江总督在其身后远远的跟着,这般离得远些了,他方觉得周围空气顺畅了些。心里不无庆幸,好歹是将人找着了,这要是一个万一在扬州城里将人给弄丢了去,依霍相那六亲不认的狠劲,还不片了他下汤去?不用去想旁人,光想想那莫名变公公的顾某人的不幸遭遇,就足够令人不寒而栗了。

    说来,他也不是不震惊的,接到相令时,他还当扬州城里出了何等叛党需要他调集两江兵力围困扬州城。没成想,此番兴师动众竟仅是为了个……区区娘子?每每思己至此,他便觉得万分不可思议,莫不是那娘子给霍相下了什么蛊毒吧?否则那个性沉稳,手段狠辣,行事冷静的霍相,霍满朝,岂能做出此等荒唐事?着实令人费解。

    在压抑而绝望的等待中,沈晚敏锐的捕捉到门外那自远及近的沉重稳健的脚步声。那从容不迫的步履声,仿佛是经过了周密的丈量,每一声的间隔竟都是如斯一致,严谨的令人发指。

    那踩地声极重,又仿佛极怒,落入她耳中,不啻于惊天轰雷般震响。沈晚觉得从头到脚都发冷发凉,仿佛那每一声是打在了她此刻那脆弱不堪的灵魂上,狠狠鞭笞,重重敲打,恨不能打的她魂飞魄散,恨不能打的她灰飞烟灭!

    他来了……

    沈晚没有哪一刻有这般清楚的认知。

    他来了……而她,完了。

    再长的路也有走到尽头的那刻。

    霍殷出现在众人视线中那刻时,周围空气出现了短暂的沉窒。

    此时已将小小院子围的水泄不通的精兵和侍卫们,下一刻就赶紧朝两侧快速退去,不消片刻功夫,便让出一条通路来。

    而通路的尽头……那个仿佛被吓住的小娘子,正摇摇欲坠立在风中,隐约在发抖。

    霍殷缓步过来,步履依旧稳健从容,不疾不徐,犹如闲庭信步。可那若鹰隼的锐利目光,以及那越来越冰冷的神色,却无不昭示他此刻并非那般的从容淡定。

    黑底绣苍鹰的官靴停在距沈晚大概两步远处。

    沈晚便似认命的闭了眼。

    霍殷眯眼将她从上至下疾速打量一番,而后犹如鹰瞵虎视,下一刻便攫住她那张没了什么血色的脸庞,寸寸游移。那锋利的目光犹如实质,所过之处都仿佛能将皮狠狠刮下一层,刮在人脸上只觉寸寸生痛。

    霍殷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冰冷。

    “端盆水来。”

    沉冷的命令刚一下达,不多时就有侍卫端了盆清水小步快跑过来。盆沿还搭了一条干净毛巾。

    冷冷的看了眼那已然陌生的脸庞,霍殷转而拿起毛巾在清水里浸湿,几下拧干后,探手向前抓起那娘子的胳膊就一把提到跟前,然后拿起湿毛巾用力的擦着她的脸。

    片刻后,再看向那张脸时,已然是换了一副面孔。

    霍殷掷了手里毛巾,一手按住她肩,一手猛地握住她的下巴抬高,咬牙冷笑:“就这点伎俩?”

    一旁被人抱着的英娘见状,不由害怕的哭了起来:“娘,我怕……”

    霍殷身体一震。而后僵硬的转头,难以置信看着那怯怯哭泣的女童,沉冷的眸光迅速变幻,最终划作骇人的惊怒和杀意!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懂的……

    第78章

    “谁的?!”伴随着那怫郁的怒喝, 霍殷抬手就掐上了英娘的脖子, 手掌缓缓收缩。

    沈晚惊怒出口:“霍殷!”

    周围精兵侍卫等皆垂低了头。

    霍殷似被她的指名道姓给叫的震住了, 转过脸盯着沈晚, 目光中带着些震惊。

    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掐的, 英娘的一张小脸白的吓人。沈晚惊恐交加, 仓皇的去扯他放在英娘脖颈上的手,急的眼角都沁出了泪:“你不要伤害她!她谁的也不是, 你若不信就去打听, 她只是被外祖父托孤给我的, 她又有何辜!”

    霍殷冷冷看她, 不置一词。

    沈晚用力去掰他的手指,可她的那点力道又哪里掰的动,哪怕是他的一根手指?便惊颤着眼看向霍殷,咬牙恨声:“侯爷要是有怒有恨, 一概冲我来便是,迁怒无辜是何道理!”

    霍殷阴鸷的扫了眼那孩子, 转而对秦九使了个神色, 秦九颔首,飞快转身往院外而去。

    霍殷便松了手。

    沈晚见状, 趔趄着身子便要冲到英娘面前去抱她,却被霍殷毫不留情的抓了胳膊扯了回来。

    霍殷抬手按上了她瘦弱的肩膀,俯身看她, 眸光沉沉:“一概冲你来?”他似低笑一声,又冷又厉:“莫急。”

    然后面无表情的站直了身体, 冲着周围断喝一声:“端几碗清水过来!”

    近乎是片刻功夫,侍卫们便端着数碗清水恭谨的站在他们面前。

    霍殷便抽出腰间佩剑,一言不发冲着自己手掌便划了一剑,在掌心里的血滴落瞬间凑近其中一清水碗的上方。

    沈晚瞬间便明白了他的用意。却不由心下大急,因为她如何不知,被古代奉为圭臬的滴血认亲的法子,其实并无任何科学依据。

    眼见着他要扯过英娘的手,不由要急急上前阻止:“慢着!此厢做法并无任何依据,做不得数的!”

    霍殷抬手便将她一把拂开,抓起英娘的手便一剑划开她手心。

    英娘痛的大哭。

    沈晚凄厉恨声:“霍殷!”

    霍殷充耳不闻,只冷冷将英娘的血滴在同一清水碗中,然后便死死盯住碗中的两滴血,直至几个片刻功夫都未曾见他们相融。

    他抬起头,缓缓将目光投向另一侧被人羁押着的年轻男人。

    身量颀长,唇红齿白,当真是……俊俏的很。

    霍殷沉沉的眸光中有一瞬的择人而噬的凶光。

    侍卫抓过孟昱奕的手划过一剑,之后将血滴在另外一清水碗中,然后又抓过英娘还在淌血的手,让血流在同一碗中。

    几个呼吸的功夫,霍殷冷眼扫过,也并未相融。

    空气中的冷意隐约消散了些。

    霍殷转而看向沈晚,沈晚盯着他,近乎要咬碎了一口银牙。

    这时一侍卫端着一碗清水近前,里面盛放的仅有一滴血,英娘的。

    霍殷便抓过沈晚的手。

    一寸一寸将那紧握成拳的纤纤素手打开,他的指腹无意识的在那柔软的掌心缓缓摩挲着,感受着那娇软,感受着那柔弱。

    霍殷沉声令人准备银针。

    侍卫匆匆而去,片刻后又匆匆归来,双手呈上银针。

    霍殷掷了手里佩剑,取了银针,抓起沈晚一根手指的同时,便刺了过去。

    血,亦未融。

    众人无不暗自松了口气。

    沈晚都不知该如何解释这般奇迹。

    但终归,英娘的命算是暂且保住了。

    霍殷便淡淡的挥手。

    众人行了退礼,下一刻就如潮水般迅速退出了这个院子,几乎是眨眼的瞬间,刚才还被堵得水泄不通的小院,就空荡荡的只剩下霍殷和沈晚二人。

    一阵风吹过沈晚的额前,扫的她额前的刘海稍微有些凌乱。明明是扬州城二月的暖风,可沈晚却觉得犹如数九寒冬的凛冽刺骨寒风,刮得她冷,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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