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见赵崇这般,虽然恨铁不成钢,但毕竟是自己儿子,何况不幸中的大幸是养真没有在那件事中受伤或者别的……

    皇帝自然是个威严的人,心里虽不想为难,面上却还疾言厉色地将赵崇狗血淋头地骂了一番。

    赵崇始终乖乖地认罪,声泪俱下,可见真心悔改。

    皇帝见他这样,正欲外严内宽地处置了了事,谁知赵崇的母妃严妃忽地到了。

    原来严妃因为听说儿子给慎刑司的人拿了去,审讯了两日,早就惴惴不安,竟也随着来至乾清宫。

    恰好在殿外听见了皇帝痛斥赵崇。皇帝的语气自然不好,外人听来,就仿佛要将赵崇推出去砍了似的。

    严妃关心情切,难辨真假,只吓得魂不附体。

    当下竟忙冲了进来,跪地求情,又道:“那件事跟崇儿并无关系,是臣妾迷了心智,唆使人去做的。”

    皇帝呆在原地,匪夷所思:“你说什么?”本以为是赵崇所为,谁知竟又是一重内情。

    赵崇那边着急要拦着严妃,已经晚了。

    原来六皇子赵崇是个游手好闲的性子,不爱参与朝政,却最喜欢钱,他也有这种头脑,暗中在京城各处也有些赚钱的买卖。

    可是在严妃看来,自己的儿子自然是最出色的,先前皇后跟贵妃因为养真而频频起争执,严妃知道这是神仙打架,自己又没有家世,也没有依仗,自然不便参与其中。

    但是心里却毕竟是不服气的,后来因为有传言说皇帝看中了赵尚奕……又加上赵芳敬要娶王家的人,严妃便认定了事实的确如此,皇帝将选赵尚奕为东宫了。

    本来若是皇帝选了赵曦知,严妃还是服气的,毕竟是皇后嫡出,没有人可以争锋。

    可居然是给了贵妃之子,而丝毫不考虑自己的儿子,加上贵妃又跟严妃向来不睦,严妃面上不敢如何,心中却十分不忿。

    一念之差,严妃便命近身的太监去鬼市上买通杀手,意欲暗杀养真,这也是自己得不到谁也别想得的心思。

    那近身内侍身上佩戴的玉佩,的确是龙纹,只是跟赵崇所佩戴的有些差别,但却都是严妃宫中之物。

    所以先前赵崇给慎刑司的人询问是否是幕后主使,他没做过,自然否认。

    可是很快赵崇便想通了,既然有目击者认定了那块玉佩,那玉佩又不是别处可有的,那么此事……必然是自己母妃所为。

    赵崇心惊之余,于是毅然决然地挺身承认了,不过是想为严妃顶罪而已。

    严妃含泪承认后,皇帝半天没言语。

    终于过了会儿,皇帝看向赵崇:“此事你可知情?”

    赵崇还未回答,严妃含泪道:“此事是臣妾自己所为,臣妾对天起誓,六皇子一丝也不知情。”

    皇帝仍是看着赵崇。

    赵崇无奈磕头:“父皇圣明,儿臣的确并不知此事。”

    “既然不知,你为何承认?”

    “因为……”赵崇却也知道自己的父皇虽然年迈,但精明异常,贸然说谎恐怕会弄巧成拙,于是道:“父皇恕罪,儿臣因为想到此事可能跟母妃有关,所以大胆认下罪名,因为儿臣知道父皇虽然严厉,但实则还是疼爱儿子们的,只要儿臣诚恳认罪求情,父皇不至于会对儿臣如何,必然会给儿子悔改的机会,但是母妃……”

    赵崇欲言又止,只是眼红红地看了眼严妃:对皇帝而言,皇子是一回事,但是妃子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这宫内的情形本就是母凭子贵,所以赵崇先前才不惜冒着给皇帝厌恶的风险,揽下罪名。

    此时皇帝听了六皇子的话,冷笑道:“怪不得你十三叔常常夸你机灵,你果然不错。”

    赵崇含泪磕头:“求父皇网开一面,不要怪罪母妃!一切罪罚儿臣愿意替母妃领受!”

    皇帝虽然讨厌他先前意图瞒天过海的行径,可是从另一方面想——赵崇却也还是至孝之心。

    千不念万不念,也念在这一点上吧。

    此事,皇帝仍是选择了隐秘处置,并没有昭告天下。

    只是将严妃贬为贵人,自此冷落。

    而赵崇,因为毕竟受了牵连,就给皇帝远远地发封到了西疆,此事不必多说

    至于另一件案子,自然是丹霞公主被害一案。

    原来丹霞公主性情有些跋扈豪放,虽然有了驸马,但私底下行事却不如何检点。

    有一日公主出城,借口拜佛,便在城外过夜。

    直到次日,跟随的人见公主久久不起,入内伺候,才发现公主居然死在了屋内。

    据仵作查验,公主是给人掐断了脖颈而死。

    本来跟随公主的那些随从都不敢胡言乱语,直到皇帝下旨命严查,查不出的话便叫他们一同陪葬,那些贴身之人才纷纷供认。

    ——那日的确有人陪着公主,而那男子不是别人,赫然正是王驸马的“至交好友”,也是桑岺长姐的夫婿陈姑爷。

    起先接手此事的是大理寺,查到这里后,当即先将陈姑爷捉拿归案,去拿人的时候,陈姑爷正抱着个丫鬟肆意调笑,似乎不知道大祸临头。

    在接下来的审讯之中,陈姑爷被问到如何暗害了公主,先是惊直双眼不能相信,醒过神来后却始终不肯承认是自己所为。

    他倒是认了当日的确跟公主约定了偷/情……这种事他们之前也做过几次,但是次日一早天不亮他便离开了,因为怕走的迟了给人发现。

    据陈姑爷所说,他离开的时候公主还是好端端的。

    线索虽然在此断了,但是皇帝因为得知此情,知道皇族居然有这种丑闻,龙颜震怒,便命将陈姑爷囚禁于大理寺诏狱,只等到案情水落石出后即刻处置。

    ***

    赵芳敬回京之后,又过了十数日,便听说连王驸马都给大理寺带去问了话。

    原来五城兵马司又查到,当日公主被杀的前夜,王驸马在城门关前曾出过城,却在次日天明之后才回城,还在陈姑爷之后。

    如此连驸马也有了嫌疑。

    案情悬而未决的时候,宫内皇帝却病倒了。

    原来皇帝年纪渐大,加上年轻时候过于操劳,此时不免体弱多病,每到了秋冬季节,症候便更重一些。

    又因先前赵崇母妃作乱之事,心中难免有些郁结,不料这边还未消解,突然间又生出丹霞公主之事,却比严妃之事更加的曲折离奇。

    皇帝心中气滞,这一场病来的更加厉害些。

    连日来,皇帝无法理政,便暂时把朝政种种都转给内阁辅臣们料理,且特意吩咐,若有难以料理的事情便同赵芳敬商议。

    这天在内阁之中,朝臣们为户部拨款修建道观之事争执的不可开交,工部跟户部反对此事,因为这笔银子是用作应付来年南边桃花汛的,吏部尚书却道:“如今皇上有恙,自然是龙体安康才是当务之急,难道两位大人觉着,百姓的命比皇上还要矜贵吗?还是你们不想为皇上祈福?”

    这话虽是歪理,可是却让工部户部两位简直无言以对,毕竟皇帝的确病着,此刻倘若一个言差语错,给扣上心怀不轨的帽子,谁受得了。

    大家无法处置,便都看向在上位坐着的赵芳敬,请他决断。

    赵芳敬笑道:“各位说的都有道理,虽然修建道观为皇上祈福的确是当务之急,但是预备着明年的桃花汛也是重中之重,本王私心想,皇上自然是心怀天下的,而且若是能赶在桃花汛前把那些堤坝桥梁修缮妥当,岂不是造福万千百姓?能够拯救万千百姓于水火,才是真正的为皇上祈福。”

    众人一听,心服口服。吏部尚书虽还想多说两句,可毕竟发话的是赵芳敬,王爷既然态度如此,自己自然不能唱反调。

    说了此事后,礼部尚书道:“另外还有一件事,皇上龙体欠佳,近来黔州的宁王殿下上表想要进宫探视,不知各位觉着如何?”

    本朝律例,亲王没有封地就罢了,可以随意在京中安置,但一旦分封出京,没有皇帝的诏书便不能擅自回京。

    大家听了这话,面面相觑,最后看向赵芳敬:“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赵芳敬想了想,道:“这是宁王的孝心,自然不能不答应。但是在此之前也还要问过皇上的意思,等今日本王向皇上禀明,看皇上示下就罢了。”

    当日,赵芳敬果然把此事告知了皇帝。

    皇帝连日养病,十分孱弱,思忖了半晌却道:“如今多事之秋,何况朕最近觉着已经有所起色了,倒是不用让他再回来了。”

    赵芳敬道:“可毕竟是宁王一片孝心……”

    皇帝道:“若真有孝心,就该知道朕的心意。”

    赵芳敬听如此,只得遵命。当下内阁拟旨回绝了宁王的上京之事,派人紧急送到黔州。

    此事过后,又数日,大理寺里有了丹霞公主之死的最新进展。

    王驸马终于供认,原来他早就知道了公主跟陈姑爷的奸/情,只是怕公主性情彪悍,所以不敢张扬。

    那日王驸马多吃了几杯酒,听说公主出城,知道又是去私会了,一时借着酒兴也随着出了城。

    到了城郊草堂之外,因为夜风吹拂,又颠簸了一路,驸马的酒却醒了,也没有了再去找公主理论的勇气。

    于是竟随意找了个地方缩了一夜,次日天不亮醒来,本想赶早回城,不料无意中看见晨曦之中,陈姑爷趾高气扬春风得意地骑马而出。

    驸马消停了一夜的怒火顿时又翻腾起来,本想将他叫住痛打一顿,谁知陈姑爷的马儿太快,不多时就已经消失于面前。

    驸马气怒之下闯入草堂,入了内间,却见她披衣睡在榻上。

    驸马趁兴骂了两句,公主一动不动,也不言语。驸马以为她蔑视自己,忍无可忍上前拉了她一把,不料人却从床上歪倒下来,双目圆睁,竟是已经死了!

    王驸马吓得魂不附体,差点叫出声来,可又很快意识到如果现在张扬出来,自己势必会被当做凶手。

    于是拼命地捂着嘴,偷偷地退了出来,幸而是绝早,公主又没有叫人伺候身边,所以一时无人察觉,只有一个小宫女起早,瞥了一眼,看见男人的身影还以为是陈姑爷,自然不敢叫嚷。只当做没看见的。

    王驸马供认了这些后,赌咒发誓说自己并没有杀害丹霞公主,并且指认一定是陈姑爷临走所为。

    大理寺众人无法分辨,于是原原本本地仍旧写成密奏递了上来。

    赵芳敬看过后,跟首辅道:“这种事情,还是暂时不要让皇上知道了。”

    众臣听了,也都觉着不该在这时候用这些事惹皇帝烦心,于是尽数同意按下此事。

    大家又猜测这案子到底是谁所做,有人说是陈姑爷跟公主事情不谐,临时起意,还有说是王驸马不堪头顶发绿,冲动杀人。

    赵芳敬把折子又细看了一遍,往旁边放下,道:“这两人都坚称自己没有动手,那为什么……不可能有第三个人呢?”

    内阁之中鸦雀无声。

    赵芳敬笑道:“本王也只是揣测而已,毕竟……这王驸马虽是男子,但他贪酒爱色,身体早就给酒色掏空了,只怕没有这份力气,至于姓陈的,他也不至于有这般胆量,且假如是他,他又怎会毫无遮掩大摇大摆地回京?且跟随公主的人都知道是他陪伴公主……若他杀人,如此岂不是引火烧身?”

    “那以王爷之见,这第三人会是谁?难道是公主随身的那些人有嫌疑?”

    赵芳敬道:“公主的颈骨是给人一击拗断的,不管是谁,这人的武功一定很厉害,绝非等闲之辈。”说了这句,赵芳敬心底掠过一道诡秘的影子,这般手劲的人他恰好见过,那就是当初刺杀养真的那带弓杀手。

    就在赵芳敬于内阁议事的时候,赵曦知进宫探望皇帝的病,正好遇到七皇子赵能。

    赵能跟六皇子赵崇最为亲近,如今赵崇给撵出了京城,赵能跟失去伴儿似的,很是惆怅。

    此刻见了赵曦知,便强打精神说了几句话。

    往乾清宫而来之时,远远地看到内阁方向有两道身影走了出来。

    赵能道:“是十三叔在跟内阁众臣议事,是了三哥,为什么父皇不让你参与其中?按理说你跟四哥至少得有一人才对。”

    赵曦知道:“大概父皇觉着我跟尚奕两人还不能担当此重任吧。再说既然有了十三叔,自然不用我们插手了。”

    赵能嘀咕道:“话虽如此,但若要成为储君,自然要先行历练,入内阁是多好的机会。”

    赵曦知忙道:“还不住口?”

    “三哥去了一趟西疆,性子都谨慎起来了,”赵能陪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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