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颜在脑中勾画了一下,想着男女七岁不同席,十岁虽不大,但也不小了,很多高门贵裔府邸已到了选亲定亲的年纪。女子十三四出嫁的大有人在。她又勾画了一下天不绝,比梅府二小姐大十岁,那时正是弱冠年纪,风华正茂啊。

    也难怪!

    天不绝受不了花颜的眼光,撇开脸,又说,“那时二小姐于我来说不过是个女娃,我能对她起什么心思?”

    花颜眨眨眼睛,不说话。

    天不绝继续道,“我师傅医术高绝,出手给大小姐诊治,知道她是娘胎里带的病,十分棘手,但也不是不能治,要保住她的命过十五岁的坎,还是能的,只不过,每日行针,她需在神医谷住下来。”

    花颜点头,她没听云迟说过他娘的这些事儿,对于他酿,他说的极少,她自然也不知,没多问过,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天不绝道,“二小姐自然也陪着住了下来,二小姐性子活泼,好动,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我每日帮着师傅看诊行针,分药配药,甚至上山采药,她都要跟着。我开始烦她,但奈何挡不住她,后来也就依了她。”

    花颜心里“噢”了一声。

    说到这,天不绝叹了一口气,“她们姐妹在神医谷待了三年,大小姐过了十五岁的坎,身子虽依旧弱,但不至于风一吹就倒了,梅府来人接,她们便回了府。”

    花颜知道,故事说到这里没有完,便静静地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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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一更)

    也就是说,离开神医谷时,梅府大小姐十五,二小姐十三,正是豆蔻年华。

    花颜看着天不绝,三年,已足够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心生不舍了吧?

    天不绝瞅了花颜一眼,说到这里,默然了片刻,道,“我那时一心钻研医术,于儿女情事儿还真没什么心思,虽相处三年,但也没开窍。但二小姐离开时,却问我,若我娶妻,会娶什么样的女子?”

    花颜唏嘘,原来是二小姐先提的。

    天不绝涌满血丝的目光终于染上了回忆之色,“我对她说,没想过。她红着脸说,不妨现在就想想,若是想好,就去梅府提上一提。师傅和我对大小姐有救命之恩,让她父母答应,应是不难。”

    花颜暗中啧啧了一声。

    天不绝继续道,“她走了之后,我当真想了想,她出身世家名门,我出身小小神医谷,且大她十岁,她出生后一直待在深闺,之后三年又待在神医谷,不谙世事,见过男子太少,对我生出心思,我虽未哄骗她,但若是当真去提,未免有哄骗之嫌,梅府答应不答应且放在后面,我怕她将来遇到京中名门世家的公子,再对比我,生出后悔之心。怎么琢磨,我们二人都不合适。便将此事作罢了。”

    花颜点点头,觉得站在天不绝的角度考量,他说的也有道理,梅府二小姐十三岁的年纪,性子活泼,心思单纯,他大其十岁,若换做是她,也有哄骗之嫌。

    天不绝继续道,“此后一年,我常收到她的书信,却都未回信,后来,她渐渐地不来信了。我虽有些怅惘,但也觉得合情理。但没想到又过了半年后,她为了救梅府大小姐中了南疆的寒虫蛊,太医院无人能治,梅府的人又带着她来了神医谷找我师傅。”

    花颜想着纠葛估计就是因为这次来神医谷。

    天不绝叹了口气,“彼时,我师傅外出游历,唯我待在谷中。与梅府的人一起来的还有当朝太子与武威候世子,太子心仪梅府大小姐,武威候世子显然对梅府二小姐有心思。我看出她中了南疆的寒虫蛊,唯南疆蛊王能解,南疆蛊王是南疆的传世之宝,自然不会轻易拿出来为其解蛊。但既有救她之法,无论如何也要试试。”

    花颜颔首。

    天不绝又道,“于是,我跟着他们一起去了南疆,即便太子亲自前往,南疆王却也摇头,说什么都不拿出蛊王。后来,还是武威候世子用了法子,南疆王才答应,只不过答应用个折中法子救她,不用蛊王入体,用的是外引出寒虫蛊,但会落下寒症之体,却能保住她的命,所以,也只能认了。”

    花颜点点头,南疆虽是南楚的附属国,但因有蛊王,蛊毒强大,南楚几百年来也莫可奈何,强行不了。

    天不绝又道,“从南疆回来后,她因体弱,留在神医谷将养两个月,梅府来人接之日,她又问我,如今她身体有寒症,我虽比他大十岁,但她不见得能比我活的长,问我如今再想想,可否去梅府提亲?”

    花颜又唏嘘了一声。

    天不绝道,“她已快到十五岁,将近两年的时间,不算是个小姑娘了。我想着她身体有寒症,一辈子都离不开好药养着,若将来……我还真不放心,做她丈夫,自是方便日日照料她。于是,便点了头。”

    花颜眨了眨眼睛,这也算得上是私定终身了。

    天不绝说到这,沉默了一会儿,“她回京后,我给师傅写了信,准备等师傅回谷后,便去京城梅府提亲。但不想没多久,京中便传出消息,梅府大小姐赐婚太子殿下,梅府二小姐赐婚武威候府世子。”

    花颜跟着叹了一声。

    天不绝深吸一口气,“她既已有赐婚,我自是不可能再去梅府提亲了。但不成想,两个月后,我师傅回来,一改昔日不喜京城的态度,命我前往太医院任职。若是她没被赐婚,也就罢了。如今她被赐婚,我自然不愿再去京城,但我没想到师傅下了死令,若我不去,就将我逐出师门。于是,我一怒之下,不等他逐我出师门,我便叛出了师门。”

    花颜想着原来是这个原因,对他问,“你师傅为何一改昔日不喜京城的态度,非要命你进太医院?”

    “我问了,他不说,我才恼怒。”天不绝道,“我离开神医谷后,便四处游历,一年后,听闻她嫁入了武威候府。两年后,生了侯府公子,母体里的寒症转入了孩子身上。因那孩子身体不好,所以,武威候未早早对他请封世子。又过了二年,我师傅大限忽至,我念着师傅教养我一场,本欲回神医谷送他最后一程,却收到了他临终来信,对我说,既叛离神医谷,便永远不要回神医谷了。”

    “你听了你师傅的话?当真再没回去?”花颜问。

    “嗯,除了这句话,他还说了一句话。若有一日,神医谷覆灭,好歹神医谷的医术还有我来传承。”天不绝道,“也就是这句话,让我没再回神医谷。”

    花颜眯起眼睛,“所以说,你师傅是前后矛盾的,也许,他当初让你进太医院任职,估计是为了赶你出神医谷。那时,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嗯。”天不绝道,“也许,不过我那时年轻,除了医术,不做多想,唯一想的那桩儿女私情,也半路夭折,不回神医谷,也算是一身轻松,此后,更是满天下的晃荡。”

    花颜不解,“武威候为苏子斩治母体带来的寒症,满天下寻找你,你是怎么能忍住不去京城的?”

    天不绝嗤笑,“是武威候找我,又不是武威候夫人遍天下找我,我为何要去?”

    花颜一噎,不由乐了,“的确有道理。”

    她想了想,又问,“武威候夫人在东宫无故死亡,你得到消息,也能忍住没去,我倒是佩服你了。”

    天不绝白了花颜一眼,“五年前的我在哪里?在桃花谷给你哥哥治病,与世隔绝。待我治好你哥哥后,听闻外面的事儿时,她早已入土二年了。”

    花颜想想也是,她咳嗽一声,叹息地说,“你就没有遗憾吗?”

    天不绝哼了一声,“活到我这把年纪,活一日就该开心一日,想那么多,死的快。”

    花颜没了话,“所以,这样说,在二十年前,神医谷就不干净了?”

    天不绝站起身,似累极,再懒得说,“你若是怀疑,就派人去查,将神医谷翻个底朝天,也许能有你要的。我老头子就知道这么多,有点儿压箱底藏着的东西,都掏给你了。别再问我了。”

    花颜住了嘴。

    天不绝转身去休息了。

    外面的大雪如天上有人在搓棉花,大片大片地落,很快就打了天不绝一身。

    花颜看着他的背影,似又苍老了几岁,他想着,他孤身一人今生不娶,想必也是再找不到那个灵动活泼喜欢黏着他让他娶的女孩子了吧?

    她不由地去想,当年她是心甘情愿接了赐婚旨意嫁入武威候府的,还是抗争过最终作罢?武威候可否知道这一桩事儿?

    传言帝后情深,武威候与夫人亦和美……

    花颜笑了笑,帝后若真情深,皇上怎么可能允许自己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就算为皇室传宗接代,一个女人又一个女人的宠幸,难道他把每个女人压在身底下时都当做皇后?

    武威候与夫人若和美,怎么会在她死后没多久便娶了柳芙香?

    有些事情,真经不起推敲。

    四百年,怀玉空置后宫,如今云迟,空置东宫,将来,也必定空置后宫。

    她虽不怎么懂情深义重,但觉得这才是。

    花颜静坐了一会儿,琢磨片刻,提笔给苏子斩写了一封信,告诉他彻查神医谷。信中,未提今日天不绝与她说的事儿。

    写完这封信后,她吩咐花家暗线,以最快的速度传给苏子斩。

    然后,她又想了片刻,提笔给云迟写了一封信,信中,三言两语十分简洁地将天不绝提的事儿提了,她相信云迟聪明,定会去查当年之事。

    第二十章 (二更)

    这一日,安十七来到了北安城,与安十六一起,以苏子斩的名义,将北安城的人一批批地送去了花颜制定的几处地方。

    诚如程顾之所言,有的人世代居住北安城,不乐意走,有的人年老体弱,走不动。但在安十六和安十七带着人游说下,百姓们都知道了北安城发生了瘟疫,不走就是死,人人惊惧恐慌下,动摇者众。

    这些日子以来,苏子斩惩治北地各大世家,肃清北地官场乱局,十分得民心。所以,绝大多数人都听从了暂且离开北安城的安排。

    只有少部分人说什么死活也不走,安十六也不强求,留在了北安城。

    还有少数人,闹将质疑起来,安十六带着人将之押了起来。

    早在青浦县发现瘟疫的第一时间,苏子斩下令封锁北地所有城池,所以,如今北安城大举向外送人,在安十六带着花家暗卫的严密掌控下,稍有异动者,便被拿下,自然传不出去消息。

    从天明到午夜子时,整整一日又半夜,北安城五万五千人被送出了北安城。

    因是大雪天寒,花家动用了大批的财力物力车马,以保证保暖御寒在路途中尽量没有伤亡。

    诚如花颜所料,这一日半夜,北安城染瘟疫的人又增加至两千五百人,而没染瘟疫死活不离开的百姓有三千三百人。

    这个数目,对比六万人,已是少数。

    当夜子时,花颜拉了天不绝,与程子笑、程顾之、五皇子、夏泽等人带着人分三批大肆翻动北安城。

    北安城,这一座空了十分之九的城池,在这一夜,大雪天寒下,灯火通明。

    一座座府邸翻过去,一户户人家查过去。

    第二日晌午,未发现花颜所料的瘟疫之源。

    这一作城池,在半夜半日间,三批人手已将之翻了十之六七。

    天不绝跟着花颜,难得一副好身子也冻得染了风寒,他掏出一瓶药,倒出一丸,囫囵地吞了下去,将之递给身边的花颜,同时,抖了抖身上的雪,对她说,“小丫头,你确定你没料错?如今查了这么久了,快把这座城翻过来了,一丢都没有。”

    采青为花颜撑着伞,挡了天上下的雪花,闻言也看向花颜。

    花颜摇头,“我的怀疑不会出错,也许是我们查的方向不对。”

    天不绝看着她,“除了这样查,还能怎样查?”

    花颜皱眉寻思许久,也不得其法,她对采青说,“去将他们几人都喊过来,我们商议一番。”

    采青应了一声,将伞递给花颜,派人去传话了。

    花颜撑着伞对天不绝说,“走,去城楼上。”

    天不绝点头,跟上她。

    花颜一步步走上城楼,因无人打扫,台阶上厚厚的落雪,地面十分滑。她却捻着雪,一步一步,走的却极稳当。

    二人上了城楼,花颜看着东西南北四城,居高临下地观览整个北安城,看了好一会儿,她问天不绝,“刚刚有人来报,说已死了多少人了?”

    天不绝道,“昨日染了瘟疫的一千两百多人都死了。”

    花颜沉默,不再说话。

    不多时,有人上了城楼,立在花颜身后,拱手禀道,“少主,十六公子刚刚传信,从昨日至今,被送出的人已有两百人染了瘟疫,都举家控制起来了。”

    “人数,举家一共控制起多少人?”花颜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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