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书离拱手道,“臣恳请,皇上再下一道圣旨,命太子妃协理五皇子监国。”

    皇帝一怔,惊讶地看着安书离,“花颜?她怀有身孕,月份大了,不宜操劳,更何况又是女子,怎能监国?”

    安书离正色道,“太子妃月份虽大,但也不到卧床不起的地步,尚能操劳,若不是臣与梅将军、顾大人坚决拦着,太子妃就要亲自带着京麓兵马大营去拦截了,太子妃腹有乾坤,胸有丘壑,有她在京城坐镇,臣很是放心。如今南楚江山危及,正值用人之际,赵清溪早被破格提拔,已开了先河,女子有大才者,受重用有何不可?难道皇上您觉得太子妃的才华不及赵清溪?”

    皇帝摇头,“她的才华怎会不及赵清溪?只是她身子骨本就不好,如今又怀有身孕,且月份大了,让她立于朝堂,难免会有反对之声,朕是怕她顶不住。”

    安书离微笑,“皇上多虑了,太子妃品性坚忍,能屈能伸,有谋略,有胆识,更有心怀,不会顶不住的,您大可放心。本来臣是觉得太子妃居于幕后,协助五皇子稳固就好,但走来这一路,想着五皇子从不曾批阅过奏折,还是需要太子妃临朝听政。”

    皇帝叹了口气,“也罢,就依你所言,朕从明日起,开始上朝,朕这副孱弱的身子骨,虽不能批阅奏折理事儿,但每日上上早朝,也还是能坚持的。”

    “如此臣就放心了。”安书离见皇帝答应,心中也是佩服,虽然皇上久病无能,但不贪恋权势,听得人劝,该放手时放手,该立威时立威,就足够了。

    皇帝当即又写了一封让花颜协同五皇子监国的圣旨,交由安书离带出了皇宫。

    安书离回到东宫,果然他猜的没错,见花颜在书房批阅奏折,他笑了一下,将圣旨搁在了她面前。

    花颜扬眉,瞅了安书离一眼,打开圣旨,看罢后笑了,“我正想着明日一早去进宫找父皇讨一道圣旨,没想到你倒是先一步想着给我带回来了。多谢了。”

    安书离微笑,“路上我想了又想,还是得你立在朝堂上,五皇子镇不住朝臣。皇上的身子骨若是操劳太过,怕是于寿数有害,太子殿下临行前再三告诉我,能不让皇上操劳之事,便不让他操劳,皇上需卧床休养,养好了,能有两三年寿数,若是修养不好,就不好说了。”

    花颜抿唇,“宫宴那日皇上还是伤了根本,养都养不回来了,本来天不绝说若不出事儿,皇上最少还有十年。”

    “你也要注意身体。”安书离道,“赵清溪这些日子以来已经摸清了六部,许多事情,交给她来就可。你也不能太过操劳,无论如何,小殿下最重要。”

    “我晓得。”花颜站起身,伸手拍了拍安书离肩膀,郑重地说,“书离,你多保重。务必拦下五十万兵马,带着梅舒毓平安回来。这天下,少不了你辅助云迟治理四海平安,你可不能撂挑子躲懒。”

    安书离也神色端正,“你放心,就算为了我娘,我也不能够啊。”

    花颜看看还有时间,就神医谷的地势地貌,又与安书离详细说了说,二人又就布兵之法,又不谋而合了几个意见,之后,安书离快速带着暗卫出了东宫,去了户部,安书烨已在程顾之的告知下,带着粮草准备妥当,兄弟二人一起出了城,与梅舒毓的京麓兵马汇合,前往神医谷。

    第八十八章

    安书离离开,将小忠子留了下来。

    小忠子替换了方嬷嬷给花颜磨墨,他不像是方嬷嬷规规矩矩少言少语,而是激动地与花颜说话,“太子妃,您的字真漂亮,你这奏折也批阅的好,都能赶上殿下批阅的了。”

    花颜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只是赶上云迟的吗?不是比他批阅的更好?”

    小忠子眨眨眼睛,嘿嘿地笑,“在奴才的心里,您和殿下是一样的好。”

    花颜逗他,“那若是非要分个高下呢?”

    小忠子顿时苦下脸,面上显出纠结之色,半晌,花颜以为他一定说云迟高时,出乎意料地他开口,咬牙说,“您的更好。”

    “哎?”花颜失笑,纳闷地看着小忠子,“你自小就跟在你家殿下身边吧?这是叛变了?不怕你家殿下之后找你秋后算账?”

    小忠子小声说,“若是您这么问殿下,殿下也一定不说他自己的好,说您的好的。奴才别的不知道,只知道在殿下的心里,您是最大。奴才这么说,没错的。”

    花颜大乐,心情好了不少,用笔敲敲他脑门,“就凭你这份本事,能在你家殿下身边侍候一百年。”

    小忠子顿时高兴了,连连拱手,“能够侍候殿下、太子妃、小殿下一百年是奴才的福气。”

    花颜笑着不再说话,心想着,她活不到一百年,也许,短短五载都没有。

    书房重新静了下来,小忠子见花颜虽笑着,但气息莫名伤感,他挠挠脑袋,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也不敢再开口了,专心磨墨。

    小忠子替换下了方嬷嬷伺候,方嬷嬷便去了厨房,不多时,给花颜端了一碗燕窝来。

    花颜放下笔,活动了两下手腕,站起身,端着燕窝在房中慢慢地一边走着遛遛一边喝下了一碗燕窝。

    她喝完燕窝,刚坐下不久,五皇子就来了。

    五皇子带来了禁卫军、御林军、五城兵马司所有军职人员录入在案的名单交给花颜。

    当他看到花颜坐在书房的桌案前批阅奏折,惊了一跳,“四嫂?”

    他喊完,也看到了花颜搁在桌案上的皇帝的监国圣旨,凑近瞅了瞅,顿时松了一口气,“四嫂,你是不是知道我无论如何也顶不起朝局来,才特意向父皇请了一道圣旨?”

    花颜一边翻着案宗,一边回答他,“是书离向父皇请的旨,怕你在朝堂上镇不住朝臣。我如今身子还未到拖累不能操心的地步,上个早朝,也是行的。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五皇子轻吁了一口气,惭愧地说,“还真是,我从未处理过朝事儿,就怕安宰辅一走,朝堂上反了天,我正琢磨着怎么办呢,如今既然安宰辅给四嫂你请了旨意与我一同上朝,真是再好不过了。”

    花颜摆手,“坐吧,我教你批阅奏折。”

    五皇子立马坐下,规规矩矩的,比当初云迟教导他时还要乖觉。

    花颜将她批阅完的奏折挪过来,推给他,“你先看,每一本都看过,然后,我再告诉你,为何要这样批注处理。”

    五皇子点点头,连忙捧起奏折看了起来。

    花颜转头又快速地将没批阅完的奏折拿起来批阅。

    五皇子眼角余光特意地瞧了,花颜批阅奏折十分之快,不多时,便批阅完一摞,桌案上的奏折虽多,但她效率极快。一目十行扫过,似乎就知道该怎样处理。这份本事,另他乍舌,尤其是他在读完手中的奏折后,再看花颜的批阅,方才觉得十分精辟有见解,下达的指示也是一阵见血地直指要害。

    他看完一本奏折,花颜基本批阅五六本,这样他不知不觉地觉得压力极大,没多少时候,额头便冒了汗。他觉得自己无论怎么学,怕是也及不上四嫂,尤其是她还不是随意糊弄批阅的。

    花颜抽空瞅了他一眼,“屋子立很热?要不然让人搬来一盆冰放在屋中?”

    五皇子脸一红,连忙摇头,“回四嫂,不是热的,我是看你批阅的太快……”

    他倒也诚实,话没说完,花颜便懂了,她笑着说,“没有谁是天生下来就会做一件事情的,我上辈子批阅了好几年,再加上一目十行过目不忘,才如此。你不必与我比。初学者,慢一点没关系。”

    五皇子点点头,专心看手中的奏折,揣摩着花颜批阅处理的意思。

    一个多时辰后,桌案上的所有奏折都被花颜批阅完了,拿过五皇子看过后不太理解的几本对她细讲原因。

    五皇子本来不懂不理解的地方,经过花颜一讲,顿时如打通了七窍,恍然大悟。

    朝局瞬息万变,朝堂上的关系也是千丝万缕,谁的背后有谁,哪件事情的背后牵扯了谁,怎样处理,才是对朝局的当下和未来有利。

    短短半个时辰,五皇子受益匪浅。

    他虽然意犹未尽,但见天色已晚,也怕花颜身子受不住,主动地打住话,“四嫂,剩下的我自己领会,明日你再教我,今日你该休息了。”

    花颜也的确是累了,尤其是明日一早还要上早朝呢,点点头,出了书房。

    五皇子并没离开,而是在书房掌灯夜读。

    夜里的风清清凉凉,拂去了白日的酷热。

    方嬷嬷在一旁说,“太子妃,您坐轿子吧。”

    “天色夜不太晚,走走吧!今日坐的时间太长,还是走动走动的好。”花颜摇头。

    方嬷嬷趁机劝说,“您明日一定不能像今日一样了,这样劳累下去可不行。”

    “嗯。”花颜颔首,“明日早朝上,我就告诉诸位大人们一声,别芝麻大点儿的事儿也写一篇折子。今日批阅的一半奏折都是废话连篇,让他们从今以后简略精准地说要说的事情,屁大点儿的事儿,就不必写奏折了。若是我看到谁再写无用的折子,就罚奉一年。”

    方嬷嬷十分赞同,“这样也好,总之不能累着您。”

    回到凤凰东苑,花颜也顾不得再想云迟再想乱七八糟的,很快就睡着了。

    她睡下时,安书离、梅舒毓、安书烨已带着二十万京麓兵马出了京城百里。

    安书离和梅舒毓带兵离京,并没有在京城弄出动静,甚至除了少数几个太子近臣和东宫幕僚外,其余的朝臣们都不知道此事。

    于是,第二日早朝,当朝臣们看到本来放置的太子殿下的椅子上坐了太子妃花颜时,都震惊地看着她,齐齐地心想,太子妃怎么上朝了?

    花颜今日穿了太子妃的服饰,很是隆重,她本是一张绝美的脸,穿寻常的碧色湖水色衣裙,三分娇媚,七分柔软,怎么看起来都温柔无害,掩盖了她内在的凌厉和锋芒,此时她一身华服,眉眼的锋芒和清凌凌的清艳之色怎么都掩不住。

    朝臣们很想张口问问怎么回事儿,但看着这样的早早在上坐在太子殿下位置上的太子妃,一时没敢出声。

    直到皇帝从帝政殿来到金銮殿,朝臣们三跪九叩之后,皇帝当朝宣布了太子妃协助五皇子监国的圣旨时,朝臣们都懂了今日太子妃上朝的目的。

    朝臣们找安宰辅,找了一圈,发现安宰辅不在,今日没上朝,不知做什么去了。

    朝臣们你看我我看你,都在心里琢磨着这事儿该不该劝谏一番,太子殿下的椅子是能给太子妃坐没错,但这不是东宫,是早朝,是金銮殿,这显然是后宫干政啊。

    不过,心里又隐隐觉得,皇上都下圣旨了,圣旨一下,就算劝了,能收回成命吗?

    朝臣们前所未有地陷入了揣摩和挣扎纠葛中,以至于,金銮殿上,半晌没人出声。

    五皇子站在朝臣最前面,瞅着上座的花颜,四哥的椅子比父皇的椅子只矮了半个玉阶,以前四哥坐在那里时,便威仪天成,如今四嫂坐在那里,几乎与四哥一模一样的威仪,让人几乎恍惚地以为四哥坐在那里。

    朝堂上唯一的女官赵清溪此时也分外敬佩花颜,她比花颜差在哪里,似乎再也不需要人说。

    一片寂静中,花颜倒是先开了口,“小忠子,把我昨日批阅的奏折,哪位爱卿上奏的,当朝发给哪位爱卿。众位大人们都看看,我当不当的起坐在这里。若是心服口服,那从今以后,安宰辅或者太子殿下回来之前,我协理五皇子监国,大家就给点儿面子,兢兢业业,共同为南楚社稷,别惹事儿,否则,各位不给我面子,我也就不给各位面子。”

    第八十九章

    花颜此言一出,朝堂上更是静的落针可闻。

    小忠子带着东宫的内侍将一摞摞奏折搬上殿,对着朝臣们分发下去。

    朝臣们接连拿到自己的奏折,看到上面的批语,心中不止心惊,而是分外震惊。

    这是太子妃批阅的奏折?

    这字迹,这笔锋,这批阅的内容,何止是精准地把控了南楚的朝局?更是将朝臣们明里暗里千丝万缕的关系以及藏着的心思显然摸得极其清透清楚。

    薄薄的一本奏折里,透过批阅的字里行间,让他们看到了高悬在明镜上的上方宝剑。

    何人敢不心服口服?

    自古以来,一本奏折内外,明里暗里,藏着多少机锋,若不是深谙此道,一定不懂。

    哪怕是安宰辅,在太子殿下离京期间,初初监国之时,代殿下批阅的奏折,也偶尔有疏漏,虽十分细微,但也够朝臣们揣摩出安宰辅对朝局把控的深浅。

    可是太子妃批阅的奏折,每位大臣们拿到自己那份批阅返回来的奏折时,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不敢置信和惊涛骇浪。

    “给朕几本瞧瞧。”皇帝在位二十年,对朝臣们的心思能从他们面上露出来的情绪里猜个八九不离十,他也想看看花颜批阅的奏折。

    小忠子立即拿了几本奏折过去,正是昨日花颜给五皇子讲解的那几本。

    皇帝逐一翻开奏折看罢,一颗心放进了肚子里,第一次升起对这个儿媳妇由内而外的敬佩,他哈哈大笑,“花颜,好,太子妃,好!”

    伴随着皇帝高兴至极的叫好声,朝臣们也醒过神,齐齐叩首,“太子妃千岁。”

    这话,代表着认可与心服口服。

    这样的太子妃,由不得他们不服,她能批阅出这样的奏折,有治理江山之能,有翻云覆雨手,不服的人,可以预料,没有好下场。

    南楚走过四百年,已不是以前的南楚,太子殿下能破格提拔赵清溪入朝,皇上能下圣旨让太子妃协助五皇子监国,南楚将来什么命运他们不知道,但他们知道,不看太子殿下本身,就看他选妃的眼光,就看如今端坐在金銮殿上的太子妃,南楚也不会垮。

    这一个早朝,进行的十分顺利,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对花颜监国,也没有一人对花颜批阅的奏折照章行事提出异议。

    下了早朝后,皇帝对花颜说,“颜丫头,你晚些再出宫,朕与你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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