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皱起眉,“那你就自己走,拉上我干什么?”

    他说:“……我送你回家。”

    溪言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我会自己回家,你送我干什么?你怕我迷路么?而且就算要回去,也得先跟你家里人说一声。”

    她觉得顾文澜平时不会这么失礼。

    “不用。”他说。

    “你先放我下来。”溪言说。

    大概是溪言难得表现出了生气的倾向,也有可能是他气头过了之后,知道自己过分了理亏了,所以没敢再对她用强硬手段,顾文澜一直站着没挪步,但也没有放她下来的意思。

    “你不喜欢这里,我知道,”溪言冷静下来,让自己和他平静对话,“你先去医院,我等天亮了和你家里人说一声就走。”

    “现在就跟我走。”在这件事上面,他似乎特别固执。

    “为什么?”她不知道他这么坚持的意义是什么。

    “你是我的人!”他加重了语气,“我不喜欢待的地方,你也不能待着。”

    溪言听了这话,没觉得他霸道自私不讲理,因为他平时没有这方面的倾向,她只是更加强烈地感知到,顾文澜真的太孤独了,他似乎在找“自己的人”。

    尤其在这个家里。

    或许他来时不是生气,而是焦虑,所以表现不同以往。

    溪言觉得,她好像给自己招惹了个麻烦鬼。

    顾文澜的态度十分坚决,溪言怕把动静闹得太大吵醒大家,所以跟他回去了。

    回到家里顾文澜直接去了医院,走之前他对床上的人说:“今天晚上我想吃糖醋里脊。”

    床上的人没搭理。

    她想,他大概是怕她又跑去那里,所以干脆给她下了个任务。

    溪言一直不应他,他就一直在床边站着,溪言觉得这时候的顾文澜脑子里只剩下一根筋,她翻了个身,低声说:“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能回应他就好,顾文澜露出笑意,弯腰要亲她时,被她一只手推开,他抓着她的手腕吻她的指尖,“等我回来,别乱跑。”

    然而——

    溪言还是乱跑了。

    她觉得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人真的是太失礼了,她也没办法对顾院长他们说,自己是被顾文澜在凌晨5点钟的时候带走的。

    自己的儿子半夜回来居然只是为了带走媳妇儿?一秒都不愿意待?

    对顾院长来说,这是件十分伤心的事。

    所以顾文澜前脚刚走,她后脚就拦了辆出租车直奔顾家别墅。

    所幸,她到的时候时间还早,看屋子里的人估计也还没醒,门前的花园只有煮饭的阿姨在打扫,她敲了敲门。

    阿姨看了过来,一句“少夫人”把溪言惊得直冒鸡皮疙瘩。

    这些有钱人家真的是……不含蓄,昨天都说直接喊名字了。

    溪言冲她笑笑。

    阿姨过来开门,问:“怎么在外面?”

    溪言一早拟好了说词:“我晨练。”

    然后,真正晨练的人回来了,冲她喊道:“嫂子。”

    溪言一惊,回头。

    顾云微一身运动装走过来,“你也晨跑啊?我怎么没看见你啊?我在西边的公园。”

    溪言笑:“我在东边……”

    顾云微:“那里只有一条江。”

    溪言:“的江边……”

    顾云微:“我记得那里不能跑啊。”

    溪言:“看日出。”

    顾云微和阿姨同时一愣。

    溪言笑笑说:“我有点饿了。”

    阿姨赶紧把人请进来,“早餐做好了,饿了现在就可以吃了。”

    顾云微的周末生活十分得闲雅,早餐过后就到后院里照顾她那一院子的花花草草,她拿着把剪刀给她的盆栽修修剪剪,有些自得其乐。

    溪言没看出门道来,磨叽了半天才开口道:“你哥是什么时候离开家的?”

    顾云微停下剪刀,目光稍微放远,似乎在回忆,“他大三那年回来,不过大学时住校的,只有寒暑假了才在家里,待不了几天就又回学校了,说是帮教授做什么项目,总之就是有理由不回家。”

    溪言看她神情有些落寞,不知道怎么安慰,顾文澜大概真的很排斥这里。

    顾云微笑了笑,有些无奈,“他大学毕业之后就出国了,出了国就更自由了,电话都很少打回来,前两年他回国,进医院,第一年还在家里住,第二年自己在外面有了房子就搬出去了,直到两个月前……”

    两个月前,这四个字让溪言心底蓦地一跳,她问:“两个月前怎么了?”

    “那天晚上他和我爸吵了一架。”顾云微不太愿意细说,但想了想还是说下去,“因为羡姨怀孕了,那晚我哥大发雷霆,摔了门就走。”

    “那天是几月几号?”溪言问。

    “11月9号。”顾云微看向她,“怎么了?”

    “……没什么。”那晚顾文澜跑到她家楼下说要跟她拿钱包,最后却是向她求婚。

    这两者有联系么?

    好像没有。

    顾云微继续说:“我哥跟着我妈离开的时候,和我爸有个约定,羡姨不能怀上顾家的孩子,否则他就和我爸断绝父子关系,其实当年法院判了他跟我爸的,但他不愿意。”

    溪言说:“可是羡姨还是怀孕了。”

    而且是在约定的十四年后。

    顾云微:“我爸觉得事情瞒不过去,所以打算跟我哥好好沟通,但是我哥的态度十分坚决,他觉得我爸的行为是第二次背叛了我妈。”

    溪言轻轻捻着一片泛黄的叶子,“那他们现在……”

    顾云微摇摇头,“我不奢望他能和我爸和好,但至少偶尔能回来一趟,其实我爸很想他的,但有些事既然发生了,就已经无法再让步。”

    顾云微还说了很多,她说顾院长的书房有个抽屉是常年上着锁,不让任何人碰,她有一次偷了钥匙去看看里面有什么,她发现抽屉里放的是她妈和她爸的照片,有一些信件,以及她妈妈的一枚胸针。

    她说顾院长经常会待在卧室的阳台上,望着江水发呆。

    她还说爸爸妈妈以前的感情很好,特别好……

    溪言上了车之后,脑子里持续空白了很长一段时间,于是坐过了几个站,只得再坐回来,去商场买了菜回家。

    进单元楼的电梯之后才想起来,家里的花该换了。

    她觉得顾文澜的爱情观应该是大受影响了,在他最应该意气风发的少年时期,在情感最纯粹最热烈的青春期,面临家庭破碎。

    少年轻狂,爱恨均可热烈。

    所以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要找个自己爱的人结婚,于是就对她这个熟人下手了。

    正好他需要,正好她愿意。

    溪言回到家里,直接往沙发一躺。

    从凌晨5点折腾到现在,不,从凌晨不知道几点折腾到现在,她根本没好好睡觉,都让顾文澜这个麻烦精给搅和了。

    都是他!

    溪言一觉睡到天黑,醒过来已经是晚上8点,她迷迷糊糊地进厨房做饭。

    顾文澜是9点半回来的,溪言就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一部各大卫视轮番重复播放了千八百遍的清宫大剧,她没有完整地看过这部剧,但零零散散拼拼凑凑地也总算把剧情捋了个大概。

    顾文澜换鞋进屋,见她没搭理自己,于是走到茶几前无所事事地敲鱼缸,两条小金鱼已经对他有恃无恐,他的身体挡住了她的视线。

    溪言横他一眼,挪了个位置。

    顾文澜站了一会儿,走到她旁边坐下,说:“李老师,我回来了。

    大概是他已经意识到了今天凌晨自己的所作所为确实令人发指,所以态度有些讨好的意思,乖顺得跟真的学生似的。

    还别说,他这人还挺能屈能伸,对她也是刚柔并用。

    溪言眼睛仍是看着电视,淡淡“嗯”了一声,不太爱搭理他的样子。

    他再接再厉,“今晚做了什么菜?”

    溪言说:“糖醋里脊。”

    “还有什么?”

    “自己去看。”

    “自己去看是什么菜?没吃过。”

    “……”

    顾文澜去洗了澡出来,往她边上一座,见她还是不搭理自己,抓了她的手过来捏着玩,她十指纤细,看着怪想亲的。

    溪言一转头就看见他拿着她的手亲了一下,她说:“我问你一个问题。”

    他应了一声:“你问。”他靠向沙发背,手臂往她腰上一揽,想把她抱过来,溪言推他手臂一下,还是被他抱过去,收纳在怀里。

    顾文澜带着亲昵的口吻说:“我头有点疼,你给我摁一摁。”

    溪言微微一顿,没理他,迳自说:“为什么那天你会忽然跟我提结婚的事?事前也没见你对我有那样的想法,怎么突然就提了?”

    “你怎么知道没有?我心里边儿怎么觊觎着你,你哪知道?”他拉起她的手往太阳穴的位置放,“这里,稍微摁两下。”

    “我懒得知道。”她手指头用力,确实随便给他摁了两下。

    他忽然目光带着探究,“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因为今天去了一趟你家,生气么?能把你的肺气炸么?

    溪言说:“昨天晚上跟云微聊天,聊了一些关于你的事。”

    顾文澜了然,她们聊了什么他没问,云微知道的事情也就那么点,他猜都不需要猜,“那晚我和他吵了一架,心情不好,云微跟你说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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