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昨日方运早早入睡,恐怕是写这篇文写得太累了。”

    “人族有妖蛮环伺却还要去开拓古地,我原本以为多此一举,直到阅此文才恍然大悟。谢方运之佳文,谢皇叔之天言。”

    孙知府道:“此文的厚重极似史书,方运好像看到过一个泱泱大国因闭关锁国、自满不前而心有所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使命感和屈辱感,所以他能深深理解‘天无尽’,所以他才认为人族不应该安于现状。”

    “孙大人不愧是探花出身,经你一说,我才明白,方运的眼光实在是堪称妖孽。”

    “倒不是我理解的好,而是皇叔的天言厉害,说透了文章,也说透了世情。”

    赵景空嘿嘿一笑,已然恢复常态,没有丝毫大学士的气势或皇叔的威严,怎么看都是一个普通的老乞丐。

    孙知府又把《平蛮策》递给赵景空,道:“接下来看这篇策论,此策论乃是一篇,厚近百页,极为少见,恐怕与半圣钦点关系最为密切。”

    赵景空接过《平蛮策》,张口诵读,无比投入,神色出现细微的变化,目光格外明亮,连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好像年轻了四五岁。

    但是,周围的所有人全都呆呆地看着这位乞丐皇叔,有的人掏耳朵,有的人侧着头拍耳朵,好像耳朵进水似的。

    最后,他们相互看着,异常惊讶。

    “你们能听到声音吗?”孙知府问。

    所有人齐齐摇头。

    “听不到。”

    “一点也听不到,我懂唇语,竟然也看不懂他在说什么。”

    所有人齐齐色变,有的人的目光无比哀怨,有的人则轻声叹息,有的人双拳紧握十分不满。

    葛州牧道:“按理说,考卷再重要,我们这些考官也有机会看到听到,大不了半圣下‘三缄其口’,我们无法泄漏。可此篇策论半圣不准我们看,只有大学士考官才有资格看,看来比方运在秀才试时候的那篇经义更加重要。”

    “是的,必然关系重大,不容泄漏。”

    “老皇叔有福气啊。”

    众人羡慕地看着赵景空。

    孙知府目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羡慕之色更浓。

    一旁的人不停在凉亭内走来走去,还有人低声抱怨,如百爪挠心,实在无法忍受一篇可能传天下的策论在自己眼前却不能一睹真容。

    有人绕到赵景空后面去看,发现自己能清清楚楚看到上面的字,但却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切断自己的思维,既认不出那些字念什么,也记不住。

    第365章 一方弃考,八方传书

    考房之中,学子们继续做试卷。

    其中的晨志远面带微笑,斗志旺盛,对举人第一志在必得。

    圣庙边的凉亭里,一众官员羡慕地看着赵景空。

    方运背着青竹书箱、拎着荆条篮子,出现在考场之外。

    天色漆黑,州文院附近灯火通明,许多学子的亲友住在考场前的空地,有的住在马车上,有的搭起帐篷,还有人只在地面铺上被褥。

    府衙州衙的差役在一旁看守,保护这些考生的亲友。

    再远处一些的灯火,是小摊贩的油灯,各种小吃的香味在四周飘荡,让方运想起当年放学后的场景,那么遥远又那么美好。

    方运快步走向那些小食摊,这两天吃的都是干粮,味道不佳,准备寻找可口的食物弥补胃肠。

    方运走了几步,就听有人哭泣。

    “呜呜……孩儿不争气……”

    方运循声望去,就见一个年轻秀才正跪在一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人面前大哭。

    “哭什么?没出息!你今年是第一次参与举人试,要是考中才活见鬼!今年不成,明年再考!起来,再不起来老子揍你!”

    “嗯。”那年轻秀才擦着眼泪站起来。

    就在那人不远处,几个背着书箱的秀才低声交谈。

    “唉,怎么向家人交代?我一开始写的好好的,但越写心神越不宁,知道自己写偏了,可不知道错在哪里,一直写一直写,最终心慌得不得了,不得不弃考。”

    “我也是,经义实在要了我的命。《诗经》虽是孔圣亲自修订,但极少从中出题,我看到题目的时候就慌了,过了好一阵才想起来,越写越虚。”

    “我们只是秀才,不能像进士那样过目不忘,出的题稍微偏一些,我们就要绞尽脑汁思索。这篇《维民所止》我足足想了五个时辰才敢下笔,生怕有一丝纰漏。写倒是写完了,可不知道怎么的,我总是怕写错,在写策论的过程中,不断去翻看《维民所止》,心志太不坚定。有了这次教训,来年必然更进一步!”

    “我们都是普通秀才,不能跟那些天才比,考十年能中就是祖坟冒青烟,弃考几次实属正常。你们看,又有一人弃考,找来一起探讨……这人似乎有些面熟。”

    一人微笑道:“哦?莫非是同窗?这……这不是方……方文侯吗?方文侯弃考了?”

    这人最后一句几乎是喊出来的。

    周围所有人齐齐看向方运,每个人都被“方文侯弃考”的喊声所震惊,远处的人没听清,询问前面的人,于是方运弃考的消息向四面八方传播。

    先是考生的亲属和周围的衙役知晓,接着是周围的摊贩和路人,最后文院街所有人全都知道。

    这里是江州,是大源府,是方运的老家,所有人对方运的关注程度难以想象,如此重大的消息以极快的速度蔓延。

    许多人并不相信,快步向考场门口前来。

    方运知道小吃吃不成了,可圣笔评等这种事自己还不能乱说,只好无奈一叹,快步向外走。

    “不能吧!方镇国就算成绩再不佳,也应该初四清晨才出来,这人会不会只是长得像方运?”

    “我不会看错,昨日入考场的时候我见过他,连那书箱和篮子都一模一样。若是他初三出来,我必然相信他提前答完,轻取解元之位。可今日是初二,实际时间不过是一天半,三科试题用来思考和修改的时间加起来也不可能少于一天半啊!”

    “初一清晨开考,初二傍晚离开,到现在差不多十七个时辰。连一天半都不到,哪怕他有奋笔疾书也不可能答完,他是天才,不是半圣!”

    “唉……”

    在众人的议论中,方运不得不加快脚步,可在别人眼里却成了科举失利的证据。

    平时众人可拦住方运,可现在都猜测他可能心情不佳,都不好出面。

    一个人忍不住大声问:“文侯大人,您到底答没答完试卷?”

    方运松了一口气,心想终于有人问这个实质性的问题,立刻道:“答完了。”然后微微一笑,向远处走去。

    “我就说嘛,方镇国答完了,你们别在那里乱说话!”

    “那我们就仔细算算,三篇策论外加一篇经义和诗词,共五篇,他就算有奋笔疾书在,速度也有限,毕竟还有草稿,就算他写了两个时辰。每篇文花在思索、检查和修改至少三个时辰,这已经是超越历代考生,这就是十五个时辰。仅仅这样算,就已经十七个时辰!你们不要忘了,这是科举,不是练习,他吃饭呢?写完每一篇文都耗费极大的精力,休息和睡眠呢?你们和我一样刚出来,说说自己昨晚怎么过来的?”

    “我写诗词的时候还可以,但思索经义的时候,到了一定程度脑中一片空白,眼冒金星,文宫轻晃,不得不休息一阵才继续思考。我昨夜睡了三个时辰才勉强精神饱满,平日里两三天不睡觉也无妨。”

    “我已经参与两次举人试,每一次都是这样,经义和策论实在太费脑子,其实写不难,写好太难了。尤其是一些涉及圣道的理念,若想不透彻乱写,轻则文宫动摇,重则吐血昏迷。若不写这些重要思想,别说得甲乙,连个丙等都得不到。”

    “所以说,方运单单花在休息、吃饭和睡眠上就至少六个时辰,五篇科举文章他花十一个时辰写完?你问问那些已经通过举人试的举人甚至进士,让他们用十六个时辰来参与举人试,能进一州的举人前十吗?”

    “说的有道理。进士用这么少的时间中举不难,但不可能进一州前十。”

    “但方运的确说他答完了,堂堂文侯绝对不会欺骗我等。”

    “是,他是答完,但水平如何?成绩如何?这才是关键!而最关键的是他的态度,一日半就离开考场,这已经不是猖狂,而是藐视圣道!试问,你身为出题的半圣考官,给学生三天时间考试,有人偏偏只用一半的时间答完,这不是在说半圣不会出题吗?”

    “胡说八道!举人试还没有放榜,怎能如此指责他人?每年科举都有士子押中策论题目,或许他也是!”

    “那就等放榜再说。”

    “哼,哪怕他考中举人又怎么样?狂妄自大,藐视圣尊!可惜我景国痛失文人表率!”

    黑夜里,方运一身深蓝色秀才服,离了文院街后,背着书箱和篮子往方府走。

    方府的人不知他这么早离开,没有马车等着,于是他继续步行。走了两刻钟,临近方府的时候,腰间的文侯金印就不断发出奇异的波动,和正常时候的比,现在的文侯金印如同爆炸一样。

    方运无奈一笑,不用看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自己现在已经是十国天字号的大名人,两刻钟的时间足以让十国所有中高层的读书人知道这件事。

    但不看又不行,方运手握文侯金印,一边缓步行走,一边看鸿雁传书。

    “方运你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大事让你乱了方寸?你家里出了事还是什么?我想传书给孙知府,但他在考场内收不到!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离大源府很近的济县县令蔡禾最先传书。

    “你疯了吗?快点把话说清楚!我们昨日送你入考场后离开大源府,今日刚到庆都,还准备喝三天花酒然后去孔城参与重阳节文会!我们正讨论你在重阳节能不能写出镇国诗篇,结果得到你弃考的消息!你怎么了?”第二封传书是好友李繁铭。

    “你在何处?我去接你。”江州大都督芦宏毅话不多,但其中情谊却沉甸甸的。

    “重归旗鼓,明年再考,屁大之事,无需烦恼。”方运看完李文鹰的传书后会心一笑,心中更加感动,堂堂大学士为了安慰自己故意这样说,可谓用心良苦。

    “方运!你这是闹什么啊!你亲手杀了我算了!你可是文压一国的景国人,你要是弃考,你的名声全完了!别人那叫弃考,你这叫自绝于圣道,自绝于圣人!你在哪里,说说怎么回事!”玉海知府董文丛的字里行间满满都是焦急。

    “到底发生了何事导致你弃考?若信得过我曾原,不妨一说。”

    “有种!娘的,咱景国人就是有种!你敢弃考?等我荡平草蛮再相见绝不揍你!”这是张破岳的。

    “我们《圣道》编审院都在等消息,半个圣院都乱了。此乃惊天大事,你万万不可自误!”《圣道》编审安大学士告诫。

    “我们庆国文人已经笑疯了,正准备抨击你,联合了聚文阁笔锋最利之人,已经磨‘墨’霍霍,只等以一寸笔毫污你文名、阻你圣道。”这是宗午德的。

    “我相信另有缘故,若问心无愧,便无须在乎他人。”方运看完心道颜域空就是不一样,明明只是举人却比许多进士还沉得住气。

    “你!你!你!到底何故?”远在京城的赵红妆发来传书。

    “你险些气死哀家!”

    方运看后手一抖,没想到太后竟然亲自给自己传书,心中起了波澜,这要是让外界知道了,不知道又会编造出什么谣言。

    太后的身份特殊,连跟那些大儒大学士传书都让宦官太监中转,绝不亲自给别人传书,因为是皇室礼仪。

    这恐怕是几年来太后第一次亲自给外人传书。

    第366章 引蛇出洞

    “他们怎么都认为我弃考了?”

    方运仔细想了想,才明白这些人所得的消息不知道转了几手,应该从原本的“方运可能弃考”传成“根据推断方运必然弃考”,最后演变成“所有人都看到方运弃考”。

    太后那句话很明显,看来太后一开始很生气,后来利用手中的力量一查才发现根本不是弃考,所以才说险些。只不过,太后显然还是无法确定,毕竟考场外人多嘴杂,需要等结果出来才有定论。

    方运重新看了看那些传书,发现蔡禾根本没有提到弃考,大源府离济县很近,看来蔡禾得到的消息比较准确。

    于是,方运先回复蔡禾:“我提前答完考卷然后离开,倒是有人误传我弃考,实则一切正常。至于内情我不便说,等放榜后一切真相大白。”

    “原来如此。其实你提前离开本身无事,怕就怕有人借此攻击你藐视圣道、藐视半圣考官。若我所料不错,明日十国必然一片指责声,而且会愈演愈烈,就算你最后能中举,他们也会把藐视半圣的帽子扣在你头上!”

    方运神色变得异常冷峻,因为在蔡禾提醒之前,宗午德就说一些庆国人已经联合起来攻击自己文名,甚至已经开始。

    方运没有立即答复,站在昏暗的街道边静静思索,片刻之后,再次给蔡禾传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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