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

    数不清的人私底下提到这个词语,这些京城的读书人深谙政事,全都意识到这是左相的布局。

    方运心中思索,于尚书不去别的地方,偏偏去燕州,而康王就在燕州,说明左相与康王极可能已经联手,因为除了康王,没有人敢强行留下于尚书,阻止他回京。

    方运冷冷一笑,宗家、雷家和左相等人能有如今的地位,果然不是凭空得来,哪怕自己面临月树神罚,也不给自己任何机会,看来是吸取了足够多的教训,这次要全力以赴。

    “景国诸位,告辞!”徐长靖说完带着刑殿的人离开。

    宗文雄和雷廷榆两位大儒却没有飞走,雷廷榆笑眯眯道:“景国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正值冬日,自然要来赏雪。文雄兄,你我不如在京城逗留几日,等进士试结束后再离京如何?”

    “景国雪景甲天下,老夫自然愿往。”

    雷廷榆微笑道:“雷家在城外玉山上有一处别院,你我煮茶共话天下事!”

    两人相视一笑,脚下生白云,缓缓高飞。

    飞到半空,雷廷榆突然低头望着下方,舌绽春雷道:“哦,老夫忘却一件事,方运罪名未洗清,不得铸造虚圣像!不入虚圣园,谁敢妄称方运为虚圣,便是僭越,便是违礼!”

    满场哗然。

    大多数人只是愤怒,但是在场的大儒与大学士却都清楚月树神罚之事。

    方运的虚圣像不入虚圣园,就不是真正的虚圣,若月树神罚降临,人族半圣可不出手相助。

    东圣阁的严大学士微微张口又闭上,好似要对方运说什么,随后他的目光望向听雷大儒夜鸿羽的袖子,里面有饮江贝,其中有《诗经》《法经》与“惊龙笔”。

    严大学士看向张衡世家的大儒张户,两人四目相视,微微点头。张户看了看方运,又看了看文相姜河川,和严大学士一样,欲言又止,最后静静地站在原地。

    方运望着离去的雷廷榆,眼中杀机一闪,但最终轻声叹息。

    挺不过月树神罚,一切都是虚妄。

    夜鸿羽惋惜地看着方运,道:“雷廷榆所言不错,你之事在彻底查明之前,无法铸造圣像。不过我即刻回圣院,为你奔走,或许能在进士试前让你入虚圣园。”

    “多谢夜先生。”方运拱手致谢。

    “告辞。”夜鸿羽说完,回头看了看与自己一同前来的严大学士。

    哪知严大学士给夜鸿羽使了一个眼色,道:“还请夜先生到一旁说话。”

    夜鸿羽不知何事,跟着严大学士一起走到圣庙的偏殿之中。

    大儒张户舌绽春雷道:“诗祖仪式结束,天色已晚,诸位请返家。”

    众人见大儒下了逐客令,纷纷离开,许多人一边走一边骂庆国与雷家无耻,为方运惋惜。

    方运告别诸位大儒和大学士,与杨玉环、奴奴、敖煌和小流星一起离开。

    其余大儒与大学士纷纷离开,唯独张户留在圣庙前。

    不多时,夜鸿羽与严大学士走出偏殿,夜鸿羽离开,严大学士走到张户身前。

    “张大人,此次利用浑天仪定星路,之后请刘徽世家之人算轨迹、测天威,配合东圣大人的力量,不能出半点差错。南圣与其余几位半圣也已经准备妥当。”

    “张家已经着手准备,浑天仪已经安置在张家老宅,恐怕连守京大儒都不曾知晓,大概只有陈圣一人觉察。”

    “月树神罚,方运将亡,已成定局,但我人族绝不坐以待毙!”

    “只是东圣大人他……”

    “师公心意已决,我等只需办好分内之事。”

    “唉……可惜啊……”

    圣庙外,马车上。

    奴奴趴在方运怀里,忧心忡忡看着方运。

    杨玉环轻声问:“小运,你是否有大难临身?”

    方运微微一笑,道:“是有些磨难,但终究会雨过天晴。”

    “嗯,小运一定会平平安安的。”杨玉环见方运不多说,也没有多问,只是柔柔地看着方运,目光暖的能把人融化。

    敖煌的龙头从外到里搭在窗棱上,舌头耷拉在嘴边,跟死了一样,偶尔睁开眼看看方运,有气无力。

    车到门口,方运下车,就见刚从门缝里钻出来的砚龟一脸绝望。

    奴奴纵身跳过去,抓着砚龟的脖子往里拖。

    砚龟双目无光,不再挣扎,任由奴奴拖回书房,龟壳撞在地面门槛发出叮叮咣咣的声音,却没有半点的墨汁溅出来。

    方运与杨玉环聊了聊家常,然后回到书房。

    敖煌对着门吐出一口气,进行隔音,尾巴一甩一晃飞到方运身边,道:“方运,你到底要怎么办?雷家和宗家太坏了,简直自绝于人族啊!雷九死了就死了,哪有活人重要啊!”

    “这是他们最好的机会致我于死地,我若一直活着,让景国不断壮大,岂不证明他们错了?”

    “你不能入虚圣园太可惜了。你若入虚圣园,所有半圣不得不出手相助,足足多了一成的生还机会。”

    “宗家和雷家准备如此充分,断然不会给我……”

    砰砰砰……

    砸门声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下落。

    “开门!刑部缉拿要犯方运,我数到一百,要犯若不出来自首,当以对抗朝廷之罪穿透琵琶骨,大刑伺候!”这个声音极为尖锐阴寒。

    方运早知会遇到这种事情,于是对敖煌说:“你不用跟我走。我怕玉环她们受委屈,你帮我看护好她们。若我……不幸亡故,还请你多多照顾。”

    敖煌眼圈红了,用龙爪拍着胸膛高喊:“在登龙台里,本龙差点被邪龙夺舍,多亏你救我一命!你放心,只要我敖煌一天不死,杨玉环和小狐狸就一天没人敢欺负!谁要是敢害嫂子,我跟他拼命!再说我姐也一定愿意帮助你家人。”

    方运拍拍敖煌的肩头,走出书房,杨玉环正快步出来。

    方运把饮江贝递给杨玉环,道:“我若回不来,里面的东西都是你的,记得请敖煌相助。”

    “相公……”杨玉环轻声一唤,含泪扑到方运怀里,泣不成声。

    方运眼角湿润,用力拥抱杨玉环,轻轻拍打杨玉环的后背。

    砰砰砰……敲门声还在继续。

    奴奴用力咬自己身上的狐毛,可无论怎么用力,都咬不下狐毛。

    小狐狸急得团团转,最后坐在地上,嘴一扁,眼泪吧嗒吧嗒夺眶而出。

    小流星围着奴奴飞快旋转,束手无策。

    敖煌猛地冲门外大喊:“敲你妈个蛋!再敲本龙吃了你!滚!”

    敲门声戛然而止。

    第571章 游街示众

    皎洁的月光下,方运轻轻推开杨玉环,伸手擦干她脸上的泪水,轻吻她的额头,然后又俯身摸了摸小狐狸,最后看了敖煌一眼,点点头,向门口走去。

    微风起,衣衫轻荡,方运的脚步依旧稳健。

    杨玉环望着方运的背影,轻轻擦拭泪水。

    方运打开门,目光如剑,锋芒毕露,扫视前方。

    方家门外刀兵林立,盔甲生光,一支足足有两百人的大队全副武装站在门外。

    这些士兵前方有一辆木质的囚车,如同一个方方正正的大笼子。

    囚车前面是刑部与刑殿之人。

    除了为首的刑部左侍郎原肃,其余之人无论是普通杂役还是进士官员,哪怕是刑殿人员和士兵也全都本能地后退半步,眯起眼睛,生怕被方运的目光刺伤。

    原肃年近五十,成翰林多年,可在与方运对视的时候,眼睛仍然眯起而后才睁开。

    原肃微笑拱手道:“方文侯,久仰久仰。只不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然你触犯圣院的律法,见虚圣世家雷九面临死亡而不救,我们只能秉公执法。”

    方运看了看囚车,直视原肃,道:“我乃圣前进士、三品文侯和内阁行走,除非犯下逆种大罪,否则不得上枷锁、脚镣与囚车!”

    原肃随口哦了一声,依旧面带微笑道:“方文侯有所不知,就在方才,圣院刑殿有文书下达,你并未成虚圣,反而被蒙家列为世家之敌,蒙家家主追加控诉你杀死凶君、抢夺蒙家之物,你的一切特权已被取消!”

    方运沉默。

    在十国,世家就是天。

    原肃微笑道:“你我都是景国人,我也不想重刑,只不过形势所迫,还望方镇国见谅。”

    话音刚落,原肃突然变脸,一脸狰狞,挥手大喝:“拿下圣院重犯方运!此人穷凶极恶,杀人如麻,万万不能大意,谁若与他勾结,斩立决!”

    那些差役苦着脸走上来,小心翼翼为方运套枷锁和脚镣。

    突然,一个身穿七品官服的进士窜出来,对着为方运小心翼翼套脚镣差役的头狠狠踢出一脚。

    “啊……”那差役惨叫一声,脑袋磕在地上,血流如注。

    “混账东西!你是套脚镣还是绣花?你把方运当金枝玉叶还是大家闺秀?来人,此人与圣院重犯勾结,拖出去重打四十大板,流放千里!”那进士怒喝。

    “放肆!”方运大喝一声,口中吐出的气好似化为利剑,就见那进士周身的衣服突然裂成碎片飘飞,变得赤身裸体。

    “你……”那进士捂着裆部急忙后退,然后从身后的差役那里扒衣服,狼狈又愤怒地看着方运。

    “原大人,您看看方运!明明已经成为阶下囚,还欲杀我!求大人做主,为学生报仇!”

    原肃冷冷一笑,道:“吹气成剑,我也不过勉强做到,方镇国不愧是方镇国。不过,你意图伤害刑部官员,该当何罪!”

    “嗯,我伤害了,然后呢?”方运冷冷一笑,他知道这些人是在故意激怒自己,但有月树神罚高悬头顶,已经没有必要顾忌什么。

    横竖都是死,与其战战兢兢,不如轰轰烈烈。

    原肃正要发难,就听不远处有人大叫:“谁敢囚禁方镇国!”

    方运扭头一看,正是乔居泽带着一干景国学子匆匆赶来,而远处亦有学子发现这里情况不妙,快步赶来。

    原肃厉声道:“圣院刑殿与景国刑部联合办案,无关人等速速退避!”

    乔居泽嗤笑一声,道:“方运是世家之敌,特权全无,可我们乃是景国学子,岂会让你如此羞辱同窗!”

    原肃愣了,方运是没特权了,可还是景国学宫的学子,乔居泽等人为他出头乃是理所当然。

    “乔居泽,你乃陈圣世家的女婿,身为世家之人,不可庇护世家之敌!”原肃道。

    乔居泽淡然一笑,道:“你可以奏请圣院来抓我!”

    原肃顿觉头疼,这种事圣院懒得多管,不知道猴年马月才派人调查,就算调查完了,不知道猴年马月才做出最后的判决。就算判决了,也可能只是罚没一些银子、禁足一月之类不疼不痒的处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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