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翰林迈步进入正堂,向方运一拱手,道:“方虚圣,本官有事请教。”

    “但说无妨。”方运看着唐翰林,他常驻宁安城,多次帮助自己,但身为刑殿翰林,职责所在,此时必须要站出来,方运并不怪他。

    “为何收购妇女亦要判刑?这在圣元大陆前所未有。”

    方运道:“买人之人,理当知道人贩有罪,理当知道法律不能强买人口,既然做了,就要承担法律责任。更何况,买卖同罪,能有效减少拐卖人口。”

    唐翰林道:“原来如此,方县令说的有理,但此事要由刑殿定夺。至于最后的死刑,是否有待商榷?”

    方运一指外面的刁能臣,反问道:“他难道没有屡次强暴女子吗?按照律法,如此罪行,难道不能判死刑吗?”

    唐翰林哑口无言,甚至在场所有人都觉得方运的话无法辩驳。

    直到这个时候,所有人才意识到,那些被拐卖的妇女,谁没有被凌虐和强暴?为什么别人强暴会被判重刑甚至死刑,买妇女的人行为更加令人发指却不会因此被判死刑?

    那些人,不仅仅是买下别人,更是一群连续作案的强暴犯!

    这么简单的道理,许多人之前竟然想不到。

    一些官吏望着方运,突然意识到,方虚圣目光所及,已经远远超出常人所能看到的极限,仿佛穿透了时空。

    唐翰林叹了口气,道:“可是人族此前没有这种判例。”

    “人族之前也没有你我!”方运道。

    唐翰林承认,换一个角度看待刁能臣这些买妇女的人,会发现这种人的罪恶几乎与人贩子同样深!

    唐翰林无奈道:“方虚圣,如此重判的确有道理。但是,您不要忘了,若是判这些人死罪,那么他们一旦做出这些事,为了防止泄漏,会杀掉那些妇女,可能会危害更多的人。”

    方运道:“云国没有死刑,众人皆知,所以,云国每百万人中的杀人犯,比例是其余各国的十倍以上!而律法较为严苛的武国,因为死刑众多,每百万人中杀人犯的比例远远低于云国。我说的可否属实?”

    “的确属实。”唐翰林无奈道。

    “我还听说过说一项调查,同样的罪行,如果不判死刑,许多人都会犹豫要不要做,而如果被判死刑,大都不会做,是否属实?”

    “的确属实。”唐翰林道。

    “我相信,只要有死刑的威胁和震慑,买人口的人会大量减少,没了收购者,那贩卖人口的人也会大减。当然,这项罪名至少要等到所有人知道之后,才能正式颁布。为了避免拐卖人口被杀死,重刑要等正式颁布后再全面实施。”

    “可是……我们为什么不能用更加温和的手段?”唐翰林道。

    方运突然不理唐翰林,望向门外远处的天空。

    “我也问过自己,是否可以用更加温和、更加合理的手段阻止人族自相残杀,其实,这已经很温和了,因为,我制止妖蛮的手段比这残酷百倍!妖蛮,不会给我们那么久的时间温和处理这些矛盾,而我也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这些拖人族后腿的人渣身上。他们耗得起,人族耗不起!”

    唐翰林望着方运,许久说不出话来。

    一个刁家人突然大喊:“不是我们想买人口,是我们根本娶不到媳妇,我们不去强买,怎么生孩子?怎么繁衍人族?”

    方运道:“你们有需要,你们有欲望,但无论怎样,你们都不应该伤害别人来满足自己的需要!”

    “我们都是被逼的,我们也是没办法啊!如果我们什么都有,我们不会做这种事。”

    方运冷漠望着那个刁家人,缓缓道:“曾经有个人,生下来的时候就失去双臂,他的父母离开两界山后,把他托付给亲戚家,随后,他父母彻底失去联系。他亲戚家很穷,供他吃饭已经是极限,除此之外,什么都帮不了他。这么可怜的人,不要说娶媳妇,甚至连笔都握不住。他比你们惨一千倍一万倍,但是,他没有买媳妇,也没有去伤害别人。”

    方运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他在别人学堂外听课,他用牙齿咬着树枝写字,他用脚趾夹着枝条书写,哪怕成为翰林,他所有牙齿也是歪的,他的脚趾都是扭曲的。他面对的白眼和嘲讽从来不曾停过,他心中的煎熬和痛苦,从来不曾断过,他所承受的一切,都远远超过你们。按照你们的逻辑,他可以杀尽天下人!”

    “但是,他没有,不仅没有伤害无辜之人,甚至在临死前,让我代替他保护天下人,让我代替他保护你们!”

    “他是个例,但是,我要告诉你,小罪可以原谅,但你们之所以犯下大罪,不是因为家庭如何,不是因为环境如何,不是因为自己多么悲惨,只是因为,你们是畜生!你们是人渣!因为,真正的人,哪怕比你们悲惨一千倍一万倍,也不会去伤害别人!”

    “彭走照让我保护的人族中,不包括你们这些畜生!”

    方运说完,停顿片刻,舌绽春雷道:“所有私兵,所有士兵,马上整备,随本官出城!”

    第1023章 兵临长溪村

    堂上的刁家人傻眼了,哪怕再糊涂,也知道方运可能要下重手!

    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隐约意识到,这个方运和以前的官员不一样。

    一个刁家人急忙道:“大人明鉴,此事与我等小民无关啊!我等只是来当个人证,什么都没做啊。”

    “长溪村里无好人!伪证是一罪,杀人同样是一罪。来人,把这些人全部押入大牢,明日再审!”

    几个刁家人想要撒泼,但想到刁能臣和刁母的下场,顿时熄了念头。

    一个老者阴着脸道:“方大人,您不要忘了,这里是宁安城,您是虚圣,但也是县令!若是您这个县令当不成,今年这个状元,也别想要了!”

    “哦,你认不出本县已经穿上翰林服了吗?”方运起身,迈步向外走去。

    那老者瞪大眼睛看着方运,哑口无言。

    看着方运和大批官员离开县衙,刁家人慢慢站起,跟着衙役缓缓行走。

    “坏了,我们怎么办?看这样子,他要去长溪村抓人啊!”

    “不用怕!别说是翰林,就算是大学士又能怎么样?左相够厉害吧,他当密州州牧的时候,也没敢把长溪村怎么样!”

    “对!到时候长溪村上千人前来县衙闹,我就不信他能坐得住!”

    “当官的不都是这样么,把咱们当猪狗牛羊,只要咱们联合起来,上面不怕,下面怕!当年密州的税太重,把一镇的人逼急了,活埋举人镇长,引发朝野震动,甚至上了《文报》,最后逼得免除赋税。若没有那些人,咱们现在过的日子更苦!”

    “对!就不信方运他不怕!就不信他不想当官!”

    押着他们的衙役终于忍不住,讥讽道:“一群蠢货,我们小方县令来宁安,可不是来当官的!殿试一完,他就直接去圣院,等从圣院回来,不是当州牧,就是当六部尚书,岂能被你们一个小村吓到?”

    “我们小方县令只把人当人,你们长溪村一群畜生,也配跟当年活埋举人镇长的义士们相提并论?”

    “我们家大人已经是翰林,怎么会怕你们!你们有这时间,还是祈祷能活着回到长溪村吧。”

    方运带领众官向城东大门口走去,一路上不断传书发号施令,让宁安城的私兵和府兵在城东集合,并命令所有有品级的官员和相关的吏员跟随。

    方运为首,官吏队伍浩浩荡荡,那些平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急忙躲避,等认清是方运,急忙问候,有些人甚至还跪拜。

    没等走出城东城门,驻宁安县的其他圣院官员一起前来,以才气传音,劝说方运,尤其是刑殿的唐翰林,最为焦急。

    “方虚圣,您可不能意气用事啊!您马上就是八甲状元,甚至可能成十甲状元,这可是无上的荣誉。若是因为区区长溪村耽误了,得不偿失!听说圣院的大儒也提醒过您,您万万不可自误啊!”

    方运也不说话。

    唐翰林只好道:“如果您一定要处理长溪村,不如等殿试结束之后,等十甲状元到手再做不迟啊。您这样,以后让众官怎么看您?做官,讲究的是和光同尘啊!”

    “我似乎不止一次说过,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来宁安,不是为了做官的!”方运淡然回答,而且没有用才气传音,当着所有人的面开口。

    “那……那您准备怎么处理长溪村人?”唐翰林道。

    “有法必依,违法必究,执法必严!”方运道。

    “可是……那可是一个村啊!”唐翰林道。

    “村子是人族的基础行政构架,当律法的光辉无法照耀一个村子,那就意味着,这个国家出了大问题!”方运道。

    “您难道不想想,区区一个村子,左相和国君真的拿他们没办法吗?哪怕大儒,在皇权面前也要低头!”唐翰林道。

    “如果整村沦陷,而高层明知道还不管,只有两个可能。第一个可能,他们是废物!衮衮诸公治得了国家,若真奈何不了一个村子,不是废物是什么?不过,我不认为他们是废物,所以,自然想到第二个可能,他们不在乎!他们根本不在乎这些被拐卖的妇女,他们根本不在乎被杀的衙役,他们根本不在乎千千万万普通百姓!”

    唐翰林想反驳,但始终没能说出口。

    方运继续道:“他们高居云端,怎会在乎百姓的生死!只要百姓不造反,他们就视百姓如猪狗!假如,左相的女儿被人拐卖道长溪村,被一群畜生害了,左相会如何?倘若,右相被马车撞死在大街上,内阁又会如何?正是他们不会受到这样的伤害,所以他们不在乎!”

    “那如果他们在乎呢?”唐翰林文道。

    “那他们就是废物。”方运毫不留情道。

    在场的官吏有的无比激动,支持方运,有的却充满无奈,这是人尽皆知的道理,但又不能说出来,也只有方运敢说。

    “本县没有那么多时间等待,也没有那么多时间与他们纠缠,既然敢在本县眼前做丧尽天良的事,就不要怪本县痛下杀手!”

    “唉……您一定要谨慎行事,万一捅了马蜂窝,恐怕会遭到许多人攻讦。”唐翰林道。

    “我若什么都不做,左相、宗家或雷家就不会攻击了?若是因为他们而妥协,那意味着,本县已经败了!”

    方运说完,遥望远方的天空。

    “这片青天下,无人可让本圣低头!”

    众人更无法反驳,连西海龙圣都想害方运而不得,甚至还失了祖龙圣牙,杀方运的有,但能让方运低头的人,不可能有。

    一路上方运的官印不断动着,那是传书太多导致的现象。

    但,方运根本看都不看。

    出了城东,方运的私兵和三千府军已经集结,同时还有许多空的甲牛车。

    那些牛马见到方运,全都本能地低下头。

    方运乃是龙爵,龙族高位。

    方运命令在场的官吏上车,然后自己进入龙马豪车。

    “向长溪村进发!”

    方运坐在空荡荡的马车之中,感到有些孤独。

    “敖煌大概还在东海龙宫修炼吧。”

    “若彭走照未战死,得文曲星照,现在已经晋升大学士,南圣会治好他的双臂吧。”

    “郭大学士的孙媳也快生了……”

    方运之所以快速离开圣院,是不想见三谷阵亡者的家人。

    方运闭上眼,默背孔子六经,慢慢消除晋升翰林过快可能引发的隐患。

    从童生到翰林还不到两年,没有经过长久的积淀和打磨,才气难稳。

    近两个时辰后,车夫提醒道:“大人,长溪村快到了。”

    方运掀开窗帘,向外看去。

    夜色已深,半月当空,妖帅鹰沧在天空飞行,作为张破岳赠送方运的私兵,鹰沧一直尽忠职守。

    前方的村庄灯火点点,和普通的村子毫无区别,在夜色下显得十分静谧,但谁能知道,这里家家有地窖,户户有囚牢。

    方运看了许久,以才气传音,命令三千府兵包围村庄。

    兵家翰林使用兵法雷厉风行,在黑夜里,三千府兵如同两只大手包围长溪村。

    方运道:“请刑殿诸位谨防逆种。”

    天空也不见人影,只有风声呼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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