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连附近的国君与世家家主,看向雷廷真的目光都有些变化。

    这就是雷家的底蕴,这就是大部分世家都没有的力量。

    即便雷家屡次被方运文压,即便东海龙宫与雷家交恶,即便雷家家主接二连三出事,但雷家只要出手,便能震动天下。

    此刻的雷廷真,仿佛跨越历史长河进入未来,看到结局一般。

    许多人轻叹一声,都说雷廷真是雷家最蠢的大儒,但现在看来,这位大儒只不过是性格原因有些冲动,一旦真正掌握局势,便会与正常的大儒一样。

    众人看到方运写了四个字后竟然停笔,全都露出同情之色,很显然,长江化龙,已经让这位虚圣失去了平常心。

    而且,现在只是外力显现,仅仅是初步阶段,一旦整条长江彻底化为水龙,成为蛟圣力量的一部分,即便是郦道元亲至,也最多只是旗鼓相当,无法像当年一样镇封蛟圣。

    包括方运的许多好友在内,现在已经彻底放弃争胜的念头,只希望方运能干脆利落认输。

    方运又看了看最近的传书,发现自己的许多友人发的加急传书。

    几乎所有人都在劝说与安慰。

    “方运,躲进圣庙吧,然后去圣院进修,熬过几年,此事影响消失,你可东山再起。”

    “既然蛟圣显露半圣手段,您撤退乃是明智之举,非不为,而不能也。文会已经结束,您不要强撑着写文章了。此次文会的价值,便是让我们知道您便是张龙象,张龙象便是您,够了,真的够了。”

    “此次集雷家、宗家和庆国三方全部的力量出击,您暂时避其锋芒,实乃明智之选。”

    方运正看着传书,发现龙族的青衣龙王敖青岳也发来传书。

    “抱歉,方运,我已经尽力了。敖雨薇与敖煌都在战界中,我们无法联系,没有雨薇和敖煌,我们谁也劝不了龙圣爷爷。我想过偷东海龙宫的至宝助你,但我不是真龙,又并非龙皇,即便得到龙宫至宝也无法运用。我们已经拜见过龙圣爷爷,结果龙圣爷爷回了一句‘屁大的事不要折腾老人家’。以我之见,龙圣爷爷认为蛟圣不会下重手,最多是逼你认错,你到时候道个歉,认个错,待封圣之后,先拿蛟圣祭笔,报仇雪恨,为时未晚!”

    方运沉默着,又看了看那长江之龙。

    长江之龙的外形越来越接近龙族,力量越来越强,而且正在像蛇一样轻轻动着,数十万里长的身体,正在向巴陵城前方聚集!

    连那些普通百姓都看出来,长江之龙一旦成形,极可能会盘在巴陵城的上空。

    一江化龙,何等惊绝。

    在场的大儒无奈地望着长江之龙,完全想不出化解的手段。

    雷家人、宗家人和庆国官员时而看看长江之龙,时而看看方运,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

    有几人与方运仇恨极深,故意大声说话,好让方运难堪。

    最嘈杂的则是巴空山乌云文会的人,他们无比兴奋,因为其中一部分人就是被方运直接或间接碎文胆毁文宫。

    “昂……”

    一声惊天动地的声音从天空传来。

    众人急忙循声望去,长江之龙竟然生出完整的头颅!

    长江之龙的头颅是如此庞大,以致于明明用极快的速度扭头,可众人却觉得那是一个无比漫长的过程,比一座山翻过来更困难。

    “完了……”

    众多景国人已经绝望,化长江为龙,这等手段,即便蛟圣不出马,便已经够死死压制方运,更何况,蛟圣似乎即将出马!

    第1754章 文章安天下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几十万里的长江之龙开始缓缓盘起身体,巨大的江水之体宛如长蛇巨蟒一样轻轻游动。

    不多时,一头巨大的长江之龙盘在上空,甚至阻挡了文曲星与月亮的光芒,如同天空的乌云一样笼罩大地。

    长江之龙的双目,是两个黑色的水涡。

    长江之龙扫视大地,掠过岳阳楼时,无人不惊,无人不惧。

    每个人都感到那长江之龙在望着自己,心中无比恐慌,许多巴陵城孩童或老人被吓得大哭。

    “昂……”

    长江之龙突然面朝长江的出海口,那里已经被海水倒灌,让蛟圣宫依旧在水中。

    突然,一朵朵美丽的浪花从水中徐徐升起,一个个蚌女、鳗女、鲤女等等即便是在人族看来也很美丽的蛟圣宫侍女浮出水面。

    不多时,已经有数万女妖脚踏白浪,立于水面上。

    一些见多识广的人读书人已经看出来,在女妖出现后,蛟圣就要浮出水面。

    这一次,恐怕不仅仅是巡江,还可能是驾龙巡天!

    方运看了看长江入海口那些女妖,又看了看天空那硕大无朋的长江之龙,轻叹一声,提笔书写。

    “予观夫巴陵胜状,在洞庭一湖。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此则岳阳楼之大观也,前人之述备矣。然则北通巫峡,南极潇湘,迁客骚人,多会于此,览物之情,得无异乎?”

    看到《岳阳楼记》第一段,许多利用官印神念悬空的读书人眼前一亮。

    即便是一直不参与文会讨论的衣知世也微微抬起头。

    雷廷真终于看向方运,轻轻点头,似是在称赞方运,但随后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问友居酒楼的客人聚集在一起,其中一些人看到第一段后,立刻分享给大家,随后有人解释。

    “方虚圣当真厉害,寥寥几笔便将巴陵城外的景物勾勒完毕,浩浩汤汤,气象万千,大手笔。不过,后面却话锋一转,不再写景,而是猜测不同的人到这里,会不会也有不同的感觉。”

    “后文要么是泛泛之谈,要么是异常精辟。”

    “这个开篇对普通读书人来说,堪称极佳,但对方虚圣来说,只能说平平。”

    随后,方运继续书写。

    “若夫霪雨霏霏,连月不开,阴风怒号,浊浪排空;日星隐曜,山岳潜形;商旅不行,樯倾楫摧;薄暮冥冥,虎啸猿啼。登斯楼也,则有去国怀乡,忧谗畏讥,满目萧然,感极而悲者矣。”

    许多人看后陷入深思,因为这一段并没有特别之处,无非是写,在天气不好的时候,若是有人来到这里,必然会被不好的天气影响,会怀念故乡亲人,会害怕遭到攻击,因此悲伤。

    “只是文字有可取之处,其余皆泛泛。”宗午源冷哼一声,开始批判。

    “宗兄说的是,我看此篇文章止于此,不必再看了。”葛忆明附和道。

    方运继续写第三段。

    “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而或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渔歌互答,此乐何极!登斯楼也,则有心旷神怡,宠辱偕忘,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

    方运写完这段后,许多读书人忍不住轻轻点头。

    “不愧是方虚圣,笔力当真浑厚,尤其是前一段对比,再读此段,只觉字字顺眼,读之唇齿留香,心情也变得好起来,这便是文字的力量。”

    “这一段的文字更加精妙,远胜上一段。”

    “不不不,你们若是仅仅在文字上纠缠,那便小看方虚圣了。看完这第三段,我才彻底明白,方虚圣根本就不是在写景,所有的一切,皆指向心。”

    “可惜离的太远,无法用官印查看这篇文章的才气,按理说,这篇文章写到现在,至少可达府。”

    “不错,目前为止,鸣州未到。毕竟文章与诗词不同,文章重意不重形,此篇文字再好,最后若文意不高,无法立住,才气反而会大降,沦为糟粕。”

    方运乃是虚圣,所有人在评判方运时,会不知不觉用更高的标准,甚至是最高的标准。

    短暂的议论之后,他们继续看方运缓缓书写。

    “嗟夫!予尝求古仁人之心,或异二者之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在“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落笔完成后,所有看到这一句的人都感到天地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方运,但许多人随后露出释然之色。

    “也只有方虚圣才能如此可怕,第一段转景为情,第二段写悲,第三段写喜,之前还以为只是论述第一段,但看到这里才恍然大悟,前后衔接,立意直上,高屋建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堪称画龙点睛!”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言简意赅,一举道尽先贤的精髓,反复咀嚼,别有滋味。”

    “不错,不错,这句当真极佳。”

    “嘘……你们先不要说,等方虚圣写完再一起鉴赏评论。方虚圣明显没写完。”

    普通读书人只是关注这篇文章本身,但是,在方运写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后,几乎所有的大儒和少数大学士抬起头,眺望上空,然后疑惑地看着方运。

    他们感受到天地元气有异动,但因为文章未完成,谁都不好说什么。

    至于宗雷两家与庆国的大儒则突然感到不安,不是他们看透了什么,而是大儒的力量让他们对危机更加敏锐。

    数百万人看着方运,直到方运写完全篇。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

    在“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写完后,方运收笔,上空同时发出三重浑雄洪亮的声音。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惊雷静夜起。

    “三重……圣道之音?”宗午源难以置信。

    几个大儒惊骇地望向远处。

    声传十万里!

    “文章安天下!”姜河川望着方运,喃喃自语,脸上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喜色。

    文曲高照,百倍星光倾泻,如银色瀑布,当空奔流。

    长江出海口,两根巨角冒出水面,徐徐上升。

    长江两岸,一座又一座雕像轻动。

    第1755章 九鼎

    三重圣道之音席卷全天下,如鸣雷滚动,惊醒每一个读书人。反倒是那些不识字的人,依旧睡得安稳,没有听到任何声响。

    谷国京城,礼部右侍郎周环宇坐在书房里,望着窗外发呆。

    “先贤,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为官,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仁者,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我……为官无道,不贤不仁,久居鲍鱼之肆,岂能见洞庭月明风清?罢了,这个侍郎老夫不做也罢,这谷国,让杂家折腾去吧!”

    周环宇说完,书写一份辞表,并命下人把官服等物送往内阁。

    “老爷,您这是要做什么?”闻讯赶来的周夫人急忙询问。

    “辞官,寻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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