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山看着方运,眼前微微恍惚,本能地想起与方运在金銮殿上初见的时候,那时候的方运,刚刚通过进士试的贡试,还未参与殿试,羽翼未丰。

    那时候的方运,在金銮殿内略有拘谨,毕恭毕敬,排位也在所有翰林之后。

    柳山不由自主想起当年自己对方运的判断,认为方运在二十年后,必然成为人族中流砥柱,但在方运羽翼丰满之前,景国便已经成为庆国的囊中之物,自己也会成为庆国重臣,步入大儒,寻找封圣机会。

    可是,现在柳山的心中,只剩一个字。

    悔!

    悔!

    悔!

    第2046章 赠诗柳山!

    柳山望着方运,目光微动,内心却仿佛有毒蛇在噬咬。

    如果当年便知道自己会遇到这样一个方运,必然会不顾一切颜面就他扼杀,而不是拖到现在,坐拥三地,贵比国君。

    柳山很明白,现如今,除非兵行险招,除非冒着被人族众圣灭门的危险,否则不可能阻挠得了方运。

    方运大势已成,羽翼已丰,即便景国国灭,也不会对方运有太大的影响。

    柳山望着方运,终于意识到,即便有执道者的身份,自己也再无任何资格俯视方运。

    柳山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老夫已经遣拙荆与犬子前往老家治丧,老夫也本想丁忧,但怎奈此刻景国风雨飘摇,老夫断不能因小失大。忠孝之间,老夫选择忠。”

    方运轻轻点头,道:“若是庆君听到你这话,定然会无比感动。”

    这是在指责柳山忠于庆国,左相党人脸马上绿了,其余读书人神色各异,有的暗暗发笑,有的目瞪口呆,都不敢相信小心方运竟然在金銮殿上怒怼柳山,而且如此干净利落,完全不是方运一贯的作风。

    柳山眼皮一跳,但神色不变,缓缓道:“方虚圣吐字不清,庆景不分,老夫不怪你。”

    方运不作纠缠,问:“柳相之意,是放弃孝道,背上国君不夺情而强留朝堂的千古骂名?”

    “若为景国,若为人族,老夫即便背上万古骂名又何妨?”

    “蛮族既已退兵,何来风雨飘摇之说?”方运问。

    柳山答道:“此战蛮族虽然暂时撤退,但狼戮却高悬景国之天,随时可能危害景国。现如今,恐怕所有人都已经看清形势,一旦找到机会,狼戮本体必然会降临景国,展开血腥报复。除此之外,两界山大战开始在即,景国亦不能独善其身,定然要贡献大量军械物资,同时也要派遣兵将,造成景国空虚。不出意外,草蛮会从其他蛮族借调人手,对景国开始骚扰甚至反攻。那狼驰的实力还在已死的狼原之上,若他主导侵扰,景国永世难安。”

    方运点头道:“好。景国此时外忧为蛮族,既然你忠君爱国,还请马上带兵前往朔方,戍守国门。”

    柳山却道:“老夫乃杂家并非兵家,擅长处理政务而非军务,留在京城最能发挥老夫的长处。”

    “两界山现在急缺处理人族政事之才,只要柳相点一下头,我这就给守界大儒陈奔修书一封,让你在两界山为人族发挥最大的长处。”方运道。

    柳山辩解道:“老夫在景国多年,对两界山知之甚少,与其给两界山众人添麻烦,不如留在景国。方虚圣的盛情,老夫却之不恭。”

    “两界山你不去,朔方城你不去,对战妖蛮你也袖手旁观,却声称自己为国为民,留你何用,给人捶腿脱靴吗?”方运毫不客气呵斥。

    柳山脸上闪过一抹怒色,左相党人群情激奋,宁安城上捶腿脱靴已经成为柳山毕生的污点,有柳山的家丁不小心提到这四个字,不仅被活活杖毙,连起家人也受到牵连。

    在柳山面前,没有人会提捶腿脱靴之事,否则等于逼柳山翻脸。

    但是,方运当众说了出来,柳山无力反驳。

    柳山确实给方运捶过腿,脱过鞋。

    柳山冷声道:“老夫身为杂家之人,你以军务贬低,那老夫岂不是可以说你不能生子,所以处处不如女子?”

    方运点头道:“对,本圣的确不能生子,所以本圣会承认,在这方面让贤,不吹嘘自己能生子。倒是你这位自称精通政事的杂家大学士,这些年到底做了什么?你请说出一件事,全景国只有你可以做到,而其他文武百官都做不到。”

    柳山沉默片刻,道:“老夫所作之事甚多,难以一一举例。”

    “我看你不过尸位素餐!虽是身居高位,但把所有精力用来与庆国暗通款曲,用来党争夺权,用来排除异己。当年你能担任一国之相,是因为那时你的权谋手段皆是上选。而现在,你不过是一条沉浸在往日辉煌里的老狗,想尽办法揽权,想方设法献媚庆国!你从来不曾精通政事,你精通的,是一派之私,是一人之私!你就是一个明明不能生子还装作孕妇站在大夫面前面不改色的奸佞!”

    众多官员轰然叫好,完全不把柳山放在眼里。

    即便是柳山也没见过这种场面,堂堂左相被众官当场嘲讽,那还得了!

    柳山怒道:“朝堂之上,请方虚圣注意言辞,我等在讨论景国事务,不是流氓骂街。”

    “流氓胆敢立于朝堂之上,我等为何不能痛骂?”方运反唇相讥。

    “你……”

    柳山话未说完就被淹没在众官的称赞声中。

    方运冷冷看着柳山,数息后,道:“柳相,本圣问你最后一句,你是否回乡丁忧!”

    柳山以同样冰冷的目光盯着方运,道:“本相忠君为国,绝不弃左相之位!”

    朝廷众官顿时眉头紧皱,柳山已经完全不要脸,根本没什么能奈何得了他。

    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国君成年,直接下圣旨调离柳山,可现在景国恐怕已经等不到国君成年。

    方运道:“既然如此,那本圣便赋诗相赠。那蛮皇可得三诗,不知柳相可得几首。”

    金銮殿的空气瞬间凝固,一道道冷风在殿里打着转,所有人都好像被冻僵,一动不动。

    毫无疑问,方运三首诗词赠蛮皇,是必然名垂青史的大事,而且一首比一首可怕,最后竟然诛灭蛮皇。

    方运这是准备对柳山痛下杀手?

    不要说方运,就算是陈观海要动手,宗圣都会毫不犹豫出击。

    杀柳山,便是断宗圣圣道。

    这一刻,大量官员一边给方运暗中传音,一边传书,请方运千万不要动手,一旦在金銮殿动手,有理也会变成无理。

    柳山可不是东圣阁的特使,而是相当于东圣阁阁老,相当于宗家家主!

    柳山不仅没有害怕,反而轻蔑地看着方运道:“那老夫洗耳恭听,虚心接纳方虚圣所赠!方虚圣写多少,老夫便收取多少,若后代儿孙不争气,让柳家破落,可以拿出这些诗词卖钱,百代不绝。”

    “好!”

    方运说完,从吞海贝中取出文房四宝,开始书写。

    第2047章 《一赠柳山慈乌啼》

    朝堂之上众官见方运对劝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全都无可奈何。

    一些读书人急忙传音给在场的大儒,但姜河川、周君虎、陈知虚、曹德安和赵景空等所有大儒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方运。

    之前这些大儒可以凭借高文位劝说方运,但现在方运已非普通大学士,不成文豪,根本没有资格教导方运。

    已成大儒,言行有礼,即便在这种危险的情况下,他们也不会逾越。

    一些人见方运如此坚定,神色突然变得坚毅起来,死死盯着柳山,文宫才气震荡,唇枪舌剑铮铮轻鸣。

    只要双方开战,那这些人必然会不惜一切出手保护方运。

    即便,面对的将是一尊半圣!

    国士所在,众圣皆敌!

    京城方圆万里,天地轻震,元气紊乱。

    柳山与左相党人终于变了脸色,他们没有被方运的赠送诗词吓到,却被文武百官的同仇敌忾惊到。

    若是景国文武百官联袂出击,宗圣未必能救得了柳山!

    因为,景国国运与京城的所有力量会主动抵挡宗圣的力量。

    众志成城,无惧半圣!

    方运却浑然不觉,落笔便书写诗词。

    一赠柳山慈乌啼。

    慈乌失其母,哑哑吐哀音。

    昼夜不飞去,经年守故林。

    夜夜夜半啼,闻者为沾襟。

    声中如告诉,未尽反哺心。

    百鸟岂无母,尔独哀怨深。

    应是母慈重,使尔悲不任。

    今有柳山者,母殁丧不临。

    嗟哉斯徒辈,其心不如禽。

    慈乌复慈乌,鸟中之曾参。

    在全诗未写完之前,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有一种乌鸦母慈子孝,在民间传诵,故称慈乌。

    这首诗并无佶屈聱牙之处,讲述了一只慈乌失去了母亲,经常啼哭,守着母亲曾经居住的树林,一直不肯离去。这只慈乌每天都会哭泣,仿佛在哀诉自己没能反哺尽孝,人听到也会流泪。为什么慈乌特别哀怨,难道其他鸟类没有母亲吗?应该是慈乌至孝,无法承受母亲死亡之痛。

    方运写到这里的时候,众多读书人隐约明白,方运并不是想写战诗攻击柳山,而是想利用诗词的力量批判柳山。毕竟,人族不只有战诗词有力量,比如著名的《管仲檄楚使》《谕巴蜀檄》《为袁绍檄豫州》和《檄蜀文》等等都曾经形成实质的力量,甚至能削弱敌国国运。

    关键是,方运没用战诗词,不算杀害执道者,若能影响到柳山,即便宗圣也很难有理由出手相助。

    现在相当于一种文比,只要宗圣干涉,那其他半圣便有理由出面劝说。

    即便如此,众人还是为方运担心,方运是不用战诗,不怕被执道者身份反击,而是用一种非常少见的文比方式,但这种文比也有失败的风险。

    文比方式很多,如飞花接令,如铁击珊瑚,如高山仰止,而其中最著名的便是曲水流觞。

    觞便是酒杯,众人位于溪流下游,有人将盛着酒的酒杯放入上游水中,酒杯顺流而下,停在谁面前,谁便饮酒并作一首诗词,王羲之的《兰亭集序》便记载了这种文比。

    现在,方运要对柳山进行一种类似名为“朱公杀子”的文比方式,取自《史记》中关于范蠡的记载。

    《史记》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范蠡帮助勾践灭吴后,辞官后前往陶地,自称朱公,所以人称陶朱公。

    陶朱公的二儿子因为在楚国杀了人被囚禁,陶朱公让小儿子带着黄金去找他的好友庄生,但是,大儿子认为救弟弟是自己应该做的,父亲却让小儿子去,这是认为自己是不孝子,所以要自杀。于是,他的母亲就请陶朱公让他去。

    陶朱公无可奈何,只能让大儿子去。

    大儿子抵达庄家后,把黄金送给庄生,庄生非常正直,虽收了黄金,但却吩咐妻子,事成后把黄金送还给陶朱公。

    陶朱公的大儿子离开庄家后,又花钱找了楚国的其他达官显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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