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实停在西屋门口,无奈道:“买包子吃了。”

    “哪家的包子,什么馅的?”

    “当然是张包铺的,我喜欢吃他家包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刘老实不耐烦道。

    “哈,天大的笑话,今天我特意去市场问了,你根本没买包子,而是买了四个大馒头!你挺能吃啊,一中午吃四个馒头,还不就菜,难不成在路边抓把草就着吃的?”

    刘老实脸上腾地升起一片潮红,他猛地回头质问:“你还上街盯梢?”

    刘氏讥笑道:“我就是今天看你跟丢了魂儿似的,出门前问这个问那个,听说我不往北面去才放心。你不就去北面见你娘去了吗?有什么不敢说的?我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好日子没过上几天,你有点闲钱都送你娘那里去了,也不见你给我们娘家送点。”

    刘老实气得满面通红,一锤门框,道:“工坊发的钱都是你去领,你不去,我一文钱也领不到,你一天只给我两文钱,除了吃饭,我拿什么给我娘?我拿什么给你娘家?每当你娘家坏了点什么东西,哪次我没去修?你少没事找谁。”

    刘氏冷声一笑,道:“那我问你,你欠保悦堂的药费怎么回事?”

    “你不要太过分!”刘老实低吼一声,迈步进屋。

    刘氏两眼一瞪,冲进西屋指着刘老实骂道:“我过分?你再骂我一句试试?老娘撕不烂你那张臭嘴!嫁到你们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嫁妆嫁妆没多少,好处好处没多少,家里的钱都用来养那个老不死了!要不是两年前我赶她去旧屋,咱这家早就成了破落户!”

    “你别说了。”刘老实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

    刘氏一听刘老实服软,洋洋得意道:“别说了?你也知道理亏啊?你算算,咱家的钱有多少被你老娘糟蹋了?你自己好好算算!全城的大夫药堂见着你可亲了,简直把你当财神爷供着,哪个大夫药堂不知道你!那个老不死的上辈子也不知道积了什么德,什么药都吃过,我连味儿都闻不着!那老不死的,整天半死不活,可比谁都能活。你也挺厉害,每天给你两文钱,你硬是让那老不死的活了两年,还有药堂赊药给你,你们可真是够熟的。从明天起,只给你一文钱。”

    “你敢!”刘老实猛地转过身,怒视刘氏。

    刘氏满不在乎笑道:“我有什么不敢?有老婆孩子不知道养,整天苦哈哈的,就知道养老不死的,我有什么不敢?”

    刘老实眼中又怒又悲,大声骂道:“你还要不要脸了!自从你嫁了我,你什么时候吃过苦?从过门第二个月开始,每月的工钱都被你掌着,你倒好,说你爹娘养你这个女儿不容易,每月扣下一半的钱给他们,逢年过节还买肉买布买水果,从来没有一个年节缺过,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回三百天娘家!剩下的钱里,你分出三份,一份说是存着,到现在我也没看到存哪儿了!一份你说自己用,剩下的那些才留在家里花销,能有多少给我娘治病?用在我娘身上的钱连半成都不到,你还有没有良心?”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刘氏暴怒,双手插在腰上,形貌如虎狼。

    “我就说了!再说一遍还是这样,你能把我怎么样!我受够了,今天我就把我娘接回来,你要是再敢打骂她,我就休了你!”刘老实说完快步冲出去。

    刘氏气得头晕脑胀,大声骂道:“你个没良心的!你要是真把那老不死的弄回来,我就死在你们家门口!”

    刘老实头也不回,消失在门外。

    天空阴云密布,电闪雷鸣,有风无雨。

    不多时,刘老实背着一个老妇人进了大门,绕过照壁,就见刘氏坐在井边。

    刘氏急忙起来,破口大骂:“你个老不死的,害我们家没够,你怎么还有脸回来?我们好好的家,让你闹得鸡飞狗跳,你怎么不去死!你不死,我们家就没好!一开始我们家这口子什么都听我的,自从你病了以后整天挑拨,他眼里就再也没有我!你个老不死的!”

    刘氏说完冲上去要抓挠刘母。

    刘母头发干枯稀疏,脸上满是褐色的斑块,呼吸微弱,看到儿媳冲来,魂儿先吓掉一半。

    “滚!”

    刘老实抬起腿,一脚踢中媳妇的肚子。

    刘氏哪里想到丈夫会踢自己,猝不及防,身体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地上。

    刘老实愣了一下,缓缓把母亲放下,看母亲站好,冲上去扶妻子。

    刘氏傻愣愣地任由丈夫扶起来,过了一会儿,突然拼命挠向刘老实的脸,一边挠一边哭号。

    “你这个畜生!你竟然打老婆!你这个没良心的,你竟然打我!我辛辛苦苦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你竟然打我!”

    刘老实急忙用手臂挡着脸,不断向里屋退。

    刘老实退进里屋,刘氏气喘吁吁扶着门框,红着眼睛道:“你现在给我把那个老不死的背回去,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你要是敢再让她回来,我就让你进不了这个家门!”

    刘老实躲在屋里,满面伤痕,一言不发。

    “你到底是不是男人!我最后问你一句,是选我和孩子,还是选那个老不死的!你今天不选,我就死给你们看!”

    刘老实找到铜镜,仔细看脸上的伤口,不时用手碰触,口中发出嘶嘶的声音。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刘老实眼中悲色渐浓,无论妻子在外面如何吼,他都听而不闻。

    就在此时,院子里传来噗通一声。

    第2052章 《三赠柳山游子吟》

    刘氏夫妇愣住了。

    一息后,刘老实发出凄厉的呼喊,冲出屋子。

    “娘……”

    刘老实按着井边,向下望去,就见刘母仰面朝上,闭着眼,面色安详,沉入水中。

    “娘!”

    刘老实猛地跳进井里。

    噗通!

    刘氏脑中一片空白,随后发狂地冲向井边,就要把桶带绳子送入井下救人,但是脚下一滑,桶和绳子没进井中,她自己却掉进井里。

    噗通!

    一家三口全部落水。

    刘老实一手抓着井壁,一手抓着断气的母亲,而刘氏则死死抓着井壁。

    “救命啊……”刘氏冲着井口外大吼,一边吼一边骂,“都怪这个老不死,她死就死吧,还牵连我!你这个废物,她死就死了,你怎么跟着死!我……”

    刘氏突然闭嘴,因为她发现丈夫的双目幽暗,仿佛藏着无尽的愤怒、悲凉和哀怨,还有难掩的失望和绝望。

    刘氏心中一颤,感觉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性格倔强的她无法向丈夫低头。

    “我走了。”

    刘老实缓缓说完,抱着断气的母亲向水里下沉。

    刘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用力抓着丈夫,要把他往上提,同时哭喊:“我错了!我错了!你别死,你别死啊!我再也不把钱都送娘家了,我再也不骂你了,我再也不骂娘了,以后我好好给娘治病,你别死,你别死啊……呜呜……”

    刘老实与母亲彻底沉入水中。

    水花轻动,却死一般的寂静。

    井壁上的苔藓一片深绿,井水幽幽,黑发飘荡。

    刘氏呆呆地看着水下,双目呆滞。

    突然,井口刮起大风,井盖落在井口之上,盖住水井。

    一片漆黑。

    “啊……”

    人族各地发生许许多多奇异的事。

    在这个时候,皇宫之中的柳山手托两张诗页,毫不畏惧地望着方运。

    方运低头,继续书写。

    三赠柳山游子吟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方运没有使用奋笔疾书,书写的并不快。

    方运写一个字,在场的人看一个字,眼前不由自主浮现一位慈爱的母亲,正手持阵线,在为即将远行的儿子赶制衣服。母亲细细地缝制,生怕缝得不够牢固儿子在外太久导致衣服破损。

    谁敢说,像小草那样微弱的孝心,能报答得了像春天太阳养育万物般伟大的母恩?

    诗成,才气升腾,四尺三,镇国!

    异象连生。

    墨香十里,悲意传遍乌云之下。

    万里传情。

    天空的乌云响起一个类似方运的声音,传递这首诗,乌云覆压全景国,诗声传遍二十州。

    听完这首饱含深情的镇国之诗,许多人红了眼圈,许多人留下眼泪。

    孤舟中,城楼上,马车里,河岸边,不知多少远在外乡的人,默默流泪,然后嚎啕大哭。

    姜河川以衣袖擦拭眼角泪水,道:“若‘此时有子不如无’乃是咏母第一句,那此首《游子吟》便是咏母第一诗。此诗之情,孝感动天。”

    陈知虚叹息道:“母亲手中线,情牵千万里,指间一根针,刺透二十年。”

    “前四句,诗如画白描,无一字情,无一字念,却情深意重,针针锥心,线缠满心。”

    “母恩如阳光普照,养育万物,孝心如青草,恰如其分,恰如其分,再难有诗句胜过。”

    众多读书人一边红着眼流着泪,一边点评此诗,甚至有官员捂着脸默默哭着,无论怎么擦拭都擦不完流下的泪水。

    “娘……”少年景君再也坐不住,哭着冲进幕帘,跪在太后前轻轻啜泣。

    太后以及宫女皆低头擦拭泪水。

    方运红着眼,收起笔,缓缓抬头看向柳山。

    天空震动。

    所有人都感到仿佛有无尽的神雷在天空炸开,随后一种莫大的伟力徐徐降临。

    众人外放神念,向皇宫正上空看去。

    就见乌云开裂,无尽的圣光从裂缝中洒落,比正午的阳光都浓郁数十倍。

    乌云裂痕越来越大,光芒越来越宽阔,最后,所有人看到,光芒汇聚之处,浮现一座无字无色碑。

    没人看清那碑的具体形状,没人看清那碑的颜色,没人看清那碑的碑文,那仿佛不是存在于世间的力量,并非实物。

    孝敬祖碑。

    代表孝道的儒家至高力量显现。

    在看到孝敬祖碑的一刹那,所有人终于明白之前乌云之上的力量,并不是唤来《孝经》,也不是唤来曾子意念,而是在呼唤孝敬祖碑。

    孝敬祖碑在人族之中很少显现,因为孝敬祖碑不仅代表对父母之情,也有对祖宗血脉之情,是人族精神的脉络,是人族血脉的源流,是真真正正的信仰,而不是愚昧者的妄想,更不是邪神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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