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方运把宗法制的优劣一条条摆出来后,农殿、工殿与法殿阁老全部支持,完全不在乎将来礼殿的反应。

    这不仅仅是家法与国法的问题,如果说内阁自决、大理部归圣院是削弱皇权,是加强‘法’,那打击死刑私牢,本质上是在削弱族权,在针对“礼”。

    在圣元大陆,一些有权有势的大家族自设刑堂私牢很常见,比例甚至超过七成。

    若是失去私刑私牢,许多家族的权力与威慑力会大大削弱。

    所以,一些敏锐的读书人觉察到了这一点,为了维护自家在本地的权力,开始在论榜发文反对。

    方运早就预料到会这样,所以一直关注论榜,并总结了那些人反对的理由。

    最简单的理由便是历史遗留问题,他们希望刑殿不要太过于激进,就算革新,也要慢慢来,不能一刀切,毕竟可能会伤及无辜。

    还有措辞更为激烈的,他们认为刑殿这么做在逆人伦,是在摧毁宗法,将来必然酿成大祸。

    更有恶毒的人指出,景国财政问题严重,难以维持国家运转,便利用这种方式从百姓手中抢财富,景国与圣院应该藏富于民,不与民争利。

    在刑殿宣布打击私刑私牢的第二天,正好是水殿成立的日子,由东圣阁主导,十国孔城与四海龙族联合成立水殿,方运任水殿殿主,龙族出四个大龙王阁老,人族出五个大儒阁老,负责天下水网的建设与管理。

    在方运与水殿阁老商议水殿的基本规章制度的时候,刑殿迎来不速之客。

    礼殿所有阁老抵达刑殿,与刑殿谈判,要求刑殿暂缓打击私刑私牢,并要求刑殿禁止干涉人族宗法。

    于是,两殿阁老在刑殿展开激烈的辩论,甚至引发种种异象,圣院上空风云变幻,最后东圣阁不得不调动力量压下异象,并且参与调解。

    但是,刑殿很清楚这次行动的重要性,如果打击私刑私牢失败,不仅与方运的计划全盘受挫,以后刑殿准备主推的律法下乡也会夭折。

    所以,刑殿用早就预谋好的手段解决。

    拖,拖到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礼殿自然会放弃干涉。

    方运早就料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所以并不惊慌。

    第二日,《民报》出版,并拿出整整一半的版面来报道有关私刑私牢的消息。

    第一部分主要是举出详细的案例,比如某个族长休妻不成借口妻子不守妇道,活活将其打死;比如同族之人为了夺财产把亲兄弟致残;比如一些人看一个女子不顺眼,污蔑其通奸最后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浸猪笼害人性命等等。

    第二部分则是刊载一些普法内容以及私刑私牢的害处。

    最后一部分则是一篇长文,作者深刻剖析私刑私牢带来的坏处,并直言这是人族发展的障碍,但笔法十分巧妙,只字不提宗法,只字不提礼教,让所有人看后都本能地认为这是法家的事,与其他各家无关。

    这篇长文的作者以笔名的形式出现,不署真名。

    铎铃。

    新的《民报》一出,引发天下争阅,许多有志之士奔走相告,因为民间的私刑私牢早就积累了浓重的民怨,再加上《民报》上的各种案例,让许多正义之人义愤填膺,全力支持废除戕害人的私刑私牢。

    论榜之上的论战升级,更加火热。

    最后,争论的焦点变成了家法与国法之争,礼与法之争。

    但是,还是有有心人发现了那篇社论的作者笔名,猜测到底是谁执笔,是谁敢起如此大胆的名号。

    因为这个笔名的出处太明显,明显是出自《论语》。

    第2456章 礼法之争

    《论语》中记载这样一件事,孔子周游列国的时候,途径一个叫仪的地方,这个地方的边防官前往拜见孔子,还说所有到这里且有道德有学问的人,他都会拜见。

    与孔子见面后,这个边防官发现孔子的弟子因为周游列国情绪低落,于是说:“你们为什么要为没有官做而急躁呢?天下无道,世间黑暗,这个时间太久了,上天必然会让孔子执掌铜木铃,带领人族走向光明。”

    木铎,便是安装木舌的铜铃,只在正式场合使用,在颁布重大法令的时候,或召集众人开会的时候,都会用到木铎。

    联系这个典故,那“铎铃”这个笔名的意义就很明显,这个作者是明指自己在为人族带路,把人族带离黑暗。

    即便是铎铃最古老的用法,也是用来辨别风向,同样蕴含指导引导的意思。

    在宣传跟上之后,革新持续进行。

    方运与刑殿早就商讨好对策,让刑殿在圣院拖着礼殿,而高默则在景国继续主持清剿私刑私牢的严打行动,并且张贴告示,对检举私刑私牢者进行奖励,并保证举报者身份不会泄漏。

    就在前不久,景国通过了一项严厉的法令,无论品级高低,一旦泄密,则永远不得在景国任官,并根据泄密的严重程度处罚,最低的惩罚也是劳役三年,若致泄密人死亡,则罪同谋杀,可判处死刑。

    一个不能严格保密的官僚体系,只是有所缺失,但不能重罚泄密者的官僚体系,必将被淘汰。

    刑殿表面上只是捣毁私牢和收取刑具,并进行普法,但在暗中却调查近十年死刑致死的案件,一旦证据确凿,立刻抓人,若是碰到家族抵抗,绝不手软,全部以聚众谋反罪名抓捕,并且没收一切家产。

    景国以及刑殿都没有大肆宣扬,但是,由于此次的打击范围太广,被各地的读书人发现,一些景国读书人认为刑殿与景国官府做事太过激进,在论榜之上批评这种做法。

    由于一些读书人是受害人的亲友,所以这些读书人的立场非常明显,反对态度非常坚决。

    大部分读书人在论榜上都只是举例和讲道理,但少部分读书人为了泄私愤,开始编造谣言,甚至编造一家人上到九十岁的老人下到襁褓中的婴儿都被赶尽杀绝。

    刑殿经验丰富,早就做好准备,立刻前去抓捕造谣之人,并在论榜公布,避免事态失控。

    随着刑殿的人不断披露那些查案遇到的残酷事实,不断描述那些骇人听闻的私刑,许多原本反对的人逐渐沉默。

    道德先于礼法,礼法源自道德。

    如果连基本的道德都不能保证,那礼法肯定出了问题,同样,如果道德出了问题,礼法也必然会有缺陷。

    南半球面积第二大的国家,对罪犯的惩罚格外轻,他们声称是保护每个人的权利,但若是回顾那个国家建立的过程,便会发现,他们的先祖大部分是一群流放犯,他们的国家是建立在屠杀原住民之上。

    而在北半球最北的一些国家,对罪罚的惩罚也比正常国家轻,他们竟然只判一个杀了七十七人的杀人狂魔二十一年徒刑。

    因为他们的先祖是一群海盗。

    因为,他们骨子里漠视生命,他们根本不在乎一个人的真正权利,他们只是为了让别人知道自己是善良的,反正死人不会知道。

    他们先祖的道德观,影响他们的道德观,从而影响他们的法律。

    任何没有死刑的国家,都是在保护罪恶,也是在惩罚善良。

    所以,当许多读书人发现那些设置私刑私牢的人或事与自己的道德观有冲突,便放弃为他们辩解。

    流淌罪恶的血液,自然会为罪恶辩护。

    而且所有国度的律法都有一个趋势,那便是高级阶层越容易犯的罪行,惩罚力度越会逐渐减轻。

    任何生灵都在本能保护自己。

    方运敢进行革新,就是因为,他相信圣元大陆的读书人有基本的良知与道德。

    景国礼部以及一些官员也在阻挠这次打击私刑私牢的行动,但由于行动是由刑殿主导,司法部门与军方联手,根本不需要经过那些官员同意,所以严打过程持续进行,始终不受外界干扰。

    礼殿阁老们在景国不掌实权,只能无奈地跟刑殿在圣院扯皮。

    时间慢慢流逝,景国在慢慢革新,庆国也发生两件大事。

    第一件大事是龙族在庆国之内大肆开拓水路网,从此以后,庆国将失去水路的管辖权,全部交由水殿。一些庆国官员知道跟方运有关,开始阻挠,但立刻遭到水族报复,不得不放弃阻挠。

    第二件大事,就是庆君大寿。

    庆君本来就被酒色掏空身体,在前几年多次被方运气吐血,身体越发不好。经过长时间的疗养,借着庆国积累的神物,庆君终于恢复健康。

    为了展现庆国国威,也为了庆祝庆君身体痊愈,这次庆国举办一次远超历次的寿诞庆典,邀请庆国各地年过八十的老人,举办一次万叟宴,同时全国读书人合力制作一副万寿图。

    五月的夏日,空气中除了热气,还有春末遗留的凉意。

    庆君坐在养心殿的躺椅上,四个宫女为他揉腿捶肩,六个宦官手持摇动机关扇的把手,为他扇风。

    两个妃子仔细地剥掉葡萄皮,放入嘴中吸掉葡萄籽,然后含着葡萄肉凑到庆君嘴边,将葡萄肉渡入庆君口中。

    庆君一边美美咀嚼着美味的葡萄,一边伸手揉捏宫女的胸脯。

    躺椅对面,两个官员低着头,等待吉时。

    不多时,就听门外的宦官用尖锐的声音喊道:“吉时已到,请陛下起驾。”

    庆君这才慢悠悠穿好衣服,又摸了摸宫女和妃子,并对宦官低语,今晚要宠幸那个捶他左肩的宫女,然后坐上辇车,率领皇宫侍卫,前往金銮殿前。

    皇宫之内,金銮殿前的巨大广场之上,摆着密密麻麻的圆桌,各国来宾、达官显贵、文人墨客、官宦家属、长寿老叟等等形形色色的人坐在桌边。

    太阳尚未落山,皇宫之中已经张灯结彩。

    庆君刚从侧面出现,还未抵达金銮殿前,在场的所有人站起来,山呼万岁,声势震天。

    庆君坐在帝辇之上,笑看众人,享受众人的朝拜与敬畏。

    到了金銮殿侧,庆君下马,从一侧登上御台,下方众人的呼声慢慢减弱。

    庆君微微昂起头,正要说话,就听京城北面传来龙吟之声,嘹亮的声音的天空回荡。

    第2457章 龙族惩妖,庆君遭殃

    “奉水殿殿主法旨,玖河水妖不尊圣谕,扰乱水网,当诛!”

    随后,京城方圆数百里的天空突然乌云涌动,雷霆翻滚,雷声震耳欲聋。

    宴会还未正式开始,庆君气得暴跳如雷,大怒道:“来人,去查探一下,什么人敢搅乱朕的寿诞!”

    突然,无尽雷光自天而降,如万鼓齐鸣,似百山崩塌,密密麻麻的雷霆遍布京城范围内的玖河。

    雷如瀑布,天空炸裂。

    看着那持续不断下落的耀眼雷霆,全城俱惊,庆君甚至吓得连退两步,没有站稳,摔在地上。

    “哎呦……”庆君扶着腰,痛呼不已。

    各国来宾看到这一幕,竟笑出声。

    太医们急忙上前,以医书帮庆君正骨。

    “龙族选什么时候不好,偏偏选今日,欺人太甚!”庆君大怒。

    一位官员低声道:“陛下,那水殿殿主,是方运。”

    庆君这才想起水殿之事,因为是圣殿命令,他并未在意,只是让内阁出面协商。

    “什么?这是方运做的?”庆君更加恼怒。

    “方虚圣是水殿殿主,但他并未参与水殿的政务。若是所料不错,是龙族为了取悦方虚圣才如此做。”另一个官员道。

    庆君越发恼怒,自己受到惊吓问题不大,但在这么多人面前当众摔倒,甚至连寿诞的吉时都误了,让此次宴会成了个大笑话。

    “马上派人阻止那些龙族,坚决不能让他们继续下去!”

    庆君话音刚落,北面刮起强风,接着,数不清的水妖鱼虾死尸被强风吹飞,升到京城高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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