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官听得明白,董文丛这是在讽刺盛博源想入礼殿,但看现在的局势,以后怕是会被礼殿排斥,难以进入,所以想尽办法缓和礼殿与景国的关系。

    “董文丛,金銮殿上,岂可污蔑朝廷命官?”盛博源怒不可遏。

    “进行和谈,是景国集体的意志,方相虽是百官之首,也不能反对。内阁变法,也是景国集体的意志,成败借由所有官员承担,现在认定方相有错,是不是也在说革新的功劳都归方相一人,朝堂之上衮衮诸公都是废物?”董文丛反问。

    盛博源道:“你不要强词夺理!我的意思很明显,无论是应对和谈还是礼殿,方虚圣都是最佳的人选,为国为民,能者多劳,有什么错吗?”

    “我看,你是想活活累死方相!”董文丛道。

    “太后能为景国鞠躬尽瘁,拖着病躯处理政务,方运为何不可以?”盛博源质问。

    张破岳阴阳怪气道:“太后,末将听不下去了,‘鞠躬尽瘁’后面接的是‘死而后已’,盛尚书这是想要先累死您,再累死方运啊。我以前真没看出来盛尚书有这么大的野心,慢慢累死朝堂上所有人,他就能独揽大权了。”

    盛博源差点气吐血,喊冤道:“太后,您别听张破岳胡说,微臣绝无此意。”

    太后无奈道:“罢了罢了,礼殿之事再议。其余人退朝,内阁各相与参议留下,商讨建立临时和谈司之事。”

    在没有方运的情况下,景国的重臣们开始商讨临时和谈司事宜。

    漫长的讨论开始,景君在中途被送走睡觉,太后在大殿上陆续吃了三顿饭,事情才基本敲定。

    第二天,内阁从各官署调集人员,组成临时和谈司,开始为和谈做准备。

    在临时和谈司全力准备的时候,左相阁照常运转。

    严打司完成四阶段的严打后,表面上准备撤走,但暗中却已经开始第五阶段的严打,复查各地,避免遗漏大案要案。

    景国原本一片欣欣向荣之相,但因为礼殿和杂家双重施压,各地皆出现杂音。

    各地已经开立乡校,许多人都在乡校之中讨论时政,再加上有心人宣扬,导致景国百姓越来越惧怕礼殿和杂家。

    就在景国酝酿着风暴的时候,一个大消息出现。

    方运所居住的“泉园”,更名为“铎园”。

    虽然铎园可以有多种解释,但很显然,最正确的解释便是,方运认为自己和孔子一样,正手执铎铃,带领景国前行,是景国的指路明灯。

    这种自比孔子的行为激怒了许多保守的读书人,论榜之上再度掀起对方运的讨伐攻讦。

    但是,方运充耳不闻,继续做自己的事。

    这几天方运施政重心是两个字,交流。

    方运开始促进景国人跟各地交流,不仅要跟海族交流,还要跟血芒界交流,跟古妖族交流,跟异族交流,甚至跟奴直部落的蛮族交流。

    交流能杜绝族群走向封闭和落后,但也会引发很多问题。

    方运从一开始便为交流确定一个基本准则,那便是平等,并且在草案中明确指出,不能给予异国人超国民的待遇,禁止任何过度美化异国人的言行或宣传,要求异国人应当首先尊重并遵循景国的文化传统和风俗习惯,一旦发现违背基本准则,必当严查。

    草案还指出,任何给予异国人超国民待遇的行为,不仅在引狼入室,还否定了本国人世世代代的努力,是在摧毁族群自信心和自豪感,必将造成难以挽回的严重后果。

    第2497章 废除蓄奴

    左相阁内,方运看着面前的草案,眉头紧锁。

    就如同半圣也无法解决王朝兴衰和经济危机一样,景国一旦推行与各界各族交流,必然会产生形形色色的问题。

    这种交流,如果仅仅让官府负责,必然是一抓就死,一放就乱,因为保守、被动和反应缓慢是官僚的天性,哪怕方运亲自催促,结果也必然出现两个对立的结果之一。

    要么各族交流成了口号,景国再度变得封闭。

    要么景国官员为了政绩,为了避免犯错,为了避免上官责难导致丢官,无限度迎合异族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最后导致异族人都能骑在景国人头上。

    但若是完全让世家商人推动,结果也早已注定,为了自身的利益最大化,他们甚至可以出卖整个国家。

    方运前些天在打击土豪劣绅的时候,曾经嘲讽那些家族说:“如果商人和各大家族真的在努力帮助景国变强,那也是为了卖个好价钱。”

    一旦利润足够高,天性逐利的商人会让景国陷入灾难。

    所以,方运最终只能选择由政府主导,由民间发力。

    历史的进程中,看似处处是巧合,但处处有其必然性。

    华夏文明无论是在万界哪一处,其文化、礼法、政体、官僚等等各方面,都有难以磨灭的共同点。

    所以,方运没有愚蠢地按照外邦体制进行颠覆式的全盘革新,而是选择了一条契合度最高的道路。

    有些东西很好,但绝不可能适用于任何族群。

    方运看着草案,很清楚自己的阻力来自何方。

    不是礼殿,不是杂家,甚至也不是圣院,方运从来没有把这些势力当成对手,因为自己有太多的办法可以解决这些势力。

    积弊已久的官僚系统、千姿万相的芸芸众生以及族群强大的惯性,才是革新最大的阻力。

    理清思绪,方运目光中浮现强大的自信。

    只有自己能够决定景国的方向,景国的官僚就不会偏离正确道路;只要自己真正在乎百姓,异族人就不可能在景国人头上作威作福;只要自己不想要四夷来朝的虚荣,便能避免上梁不正下梁歪;只要自己没有自大到以为可以解决一切,就能防微杜渐避免异族乱景。

    方运低头翻阅了一遍草案,突然露出淡淡的笑容,因为明白了一个道理。

    身为一朝左相,只要自己真想去做,就算做不好,也绝对不至于让事情变坏,只有在自己不想做或不懂做的时候,国家才会出现问题。

    方运又拿出新的纸张,想了许久,低头书写。

    关于废除任何形式的人口买卖、蓄奴以及不平等雇佣关系。

    在方运和左相阁的带动下,全景国的公文形式已经悄然改变,简化字与白话文大行其道,除了正式律法等部分公文拥有文言与白话两套,绝大多数公文直接使用白话文。

    这让景国官僚传递信息更加快捷,也更加准确。

    为此,方运甚至还特别编写了一套《人族白话文语法》,已经在景国刊发,除了武国立刻复制,其他各国都在观望。

    方运奋笔疾书,不多时,新的草案完成,随后方运逐字逐句检查,进行删减增改。

    许多革新,都是一环扣一环,每一环都不能缺失。

    在提高农业的生产效率,让农人进城当工人的同时,必须要保证朝廷牢牢掌握刑与法,因为一旦私刑泛滥,族权过重,就会出现王权不下乡的状况,无论方运云朝廷如何发力,都会事倍功半,甚至功亏一篑。

    有了足够的工人,并且削弱族权,在这两项革新完成的基础上,方运才解决雇佣关系。

    在圣元大陆,只要自愿,并且由衙门开具证明,人口买卖是合法的。

    各国各朝代从来没打击人口买卖,只是打击非法人口买卖。

    方运在宁安城的时候,也只是打击非法人口买卖,根本无力解决合法的人口买卖。

    现如今的圣元大陆,许多稍微有财力的人,尽皆蓄奴,或丫鬟或仆从,而那些名门豪门经常蓄奴上千,各世家的家奴动辄上万。

    各国甚至有《奴法》,专门用以约束蓄奴者和奴仆,奴仆的地位极为低下,法律甚至规定在一些情况下,蓄奴者打死奴仆完全无罪,就算有罪只要交一些银两便可免罪。

    这看似寻常之事,却阻碍了人族的发展。

    原因很简单,人类的任何技术进步,在短期内都要付出较高的成本。

    在蓄奴者看来,奴仆是一笔买卖,买下来就要一直使用,不用就等于浪费,至于花费更多的钱买更好的农具、机关或牛马,那是一笔不小的花费,买了也是便宜了农奴,不如不买。

    一旦所有有钱人都这么做,那相关的技术革新就会减缓甚至停滞。

    实际上人族早早就有了许多先进的机关,比如取水类的机关,但一开始各大家族并没有重视,依旧让奴仆进行人工取水。直到许久之后,取水机关才慢慢普及。这不是各大家族良心发现,而是他们发现有了取水机关,可以让农奴腾出手来做更多的事,同时可以用以彰显自己的财力。

    蓄奴导致技术革新的推动力减弱,仅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奴仆在很多方面没有自主权,可支配收入极其微薄,他们有需要,但却没有钱财来换取所需。

    这样,就导致国家的消费降低,无法拉动内需,自然会影响发展。更何况,一旦奴仆变成自由之人,便会发挥更重要的作用。

    所以,一旦废除蓄奴,废除不合理雇佣关系,的确严重损害了地主或各家族的利益,但对国家和整个人族,有着巨大的好处。

    人族的力量其实非常强大,但并没有彻底释放出来。

    一些人的私欲阻碍了人族的进步。

    曹刿论战时说的肉食者鄙未能远谋,便是这个意思,而不是说位高权重者真的愚蠢。

    方运放下手中的草案,轻轻一叹。

    为了人族,只能用鞭子抽着他们前进。

    第2498章 杂家的要求

    废除蓄奴的草案在内阁引发相当大的争议,一些官员甚至泄漏出去,在论榜和民间造势,反对方运。

    但是,方运却立刻以泄露国家机密为由,逼得那几个泄漏消息的官员辞官。

    随后,方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摆出各种证据证明废除蓄奴的重要性,甚至还请来刑殿和工殿相助,终于获得内阁众官的同意,先是废除相关律法,然后制定新的律法,开始废除蓄奴。

    如果说之前的严打有原本的律法保证,有道德上的制高点,这次废除蓄奴则完全不同。

    于是,许多家族再度联手反对,但也全都变聪明,没有像上次那样堵衙门,而是不断找各地的官员游说。

    这次各家族的反对没有那么激烈,但对废除蓄奴造成了不小的阻碍。

    即便五大世家纷纷表示支持,一马当先遣散家奴或改变雇佣契约,也没起到很好的效果。

    方运故技重施,让议政院发布政令,宣布即日起,开始在京城、象州、江州、密州、燕州和东云州建立六大州议政院,开始招纳州议政学士。

    方运甚至不用说州议政学士必须要支持废除蓄奴,就有一些原本反对的家族突然转向,大力支持废除蓄奴。也就是在这些家族支持方运的第二天,收到京城国议政院的传书,邀请他们加入州议政院。

    各家族很清楚方运的意图,但却拿方运毫无办法,因为议政学士太诱人。

    于是,原本还相当齐心协力的各大家族顿时变成一盘散沙,许多家族放弃抗争,转而跟当地官员谈判,希望讨要一个州议政学士。

    在前些天,各地凡是担任国议政学士的人,无论是在官方还是民间的地位都有明显变化。而且,现在国议政院不仅招纳官员、名士和家族家主,还陆续招纳各行各业的精英人士。

    有几个幸运的读书人,文位不高,也不是官员,因为代表各自的行业向议政院提出大量的建议和意见,得到议政院掌院蔡禾的亲自接见,并获封为国议政学士。

    那几个人的地位因此变得与众不同,甚至有传言说,当地官员见到这几人,几乎相当于拜见五品的官员。

    于是,仅仅过了三天,废除蓄奴的阻力便消失。

    曹德安还因为这件事跟属下开玩笑,说方虚圣手中还有两次机会可以毫无顾忌推行革新,一次是建立府议政院,一次是建立县议政院。

    看到方运的革新如此顺利,临时和谈司的众人压力越发大。

    因为方运与左相阁不愿意加入,临时和谈司的组建十分缓慢,而且效率极差。

    离第一批杂家来人还有五天到达象州的时候,临时和谈司才完成筹备,开始商议细节。

    盛博源本来不想加入这个临时和谈司,但因为是他逼走方运,在各方压力之下,他担任副司正,而司正由辅相杨旭文担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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