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刹车声中,等那被踹翻在马路边上的地痞从猛然刹住的车轮下拼命爬起来时,迅速喧嚣了起来的现场怒骂声中,早已经不见了刘英奇的影子。

    一口气冲进自己的院子,刘英奇这才喘息着停住脚步。但是,一股子说不上理由的愤怒,却像可以燎原的熊熊烈火,迅速的烧过了他的心头。

    “哼!都是那个该死的方榕,就是因为他,自己原本平静顺利的生活才会被搅的一塌糊涂,要是没有他的存在,自己在聊城和省城那里就不会接连受伤,如果自己不受伤,就不会惊动爷爷,要是那次不惊动爷爷,爷爷就不会注意到小枫的命相,注意不到小枫的命相,他就不会反对自己娶小枫。

    要是他不反对自己娶小枫,自己又怎么会有今天这种意外的失神,要是自己没有失神,现在的自己又怎么会在街头和一个下三滥的痞子发生纠纷?又怎么会上演在大街上拼命狂奔这样丢人的节目?也不知道有没熟人注意到自己刚才的举动,要是被人知道了的话,那不知道又要丢多大的人。。。。。

    对,就是那个该死的方榕,要是他不存在的话,自己又怎么会在下意识里,不知不觉的想要得到爷爷的支持?又怎么会陷入现在这种左右为难的局面?

    狠狠用家里的佣人送上的毛巾擦着脸上的汗,刘英奇心里越想越是恼火,越恼火就越觉得这个罪魁祸首方榕该死,越觉得他该死,就越觉得自己应该首先取得爷爷的支持,要取得爷爷的支持,自然自己就要选择支持爷爷也行。

    “嗯,就这么办!”在把毛巾扔在桌上,飞快的往后花园冲去的时候,他已经在心里做出了决定。

    “哈哈!乖孙子,你终于做出选择了?”

    听完他的一席话,当爷爷的刘不愚脸上终于抛开了平时的淡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嗯,这些日子以来,我就一直在想爷爷您平实的教诲和父亲告诉我的那些理由,我考虑了再三,终于渐渐明白尽管在对事物本质的看法上,爷爷您和父亲的看法基本是一致的,但是在深刻程度和某些时候的实用性上,爷爷您要比父亲他看的长远和深邃多的。

    所以我选择支持爷爷,同时回头也想告诉父亲,其实爷爷您的最终目的和他的最终目的之间并没有根本的冲突。之所以以前老发生争执,那是因为他作为普通人,根本就不明白,也不了解很多东西的原因给造成的误会,并不是什么难以解决的大问题。爷爷,我会用我的实际行动让父亲他明白的!”

    很自信的站在那里,刘英奇一脸认真的迎着自己爷爷的注视侃侃而谈,真有一番浊世佳公子的风范。

    “英奇,你能有这番领悟,实在没有白费爷爷这么多年化在你身上的心血。其实爷爷也知道你能这么选择,有多半也是想让爷爷高兴,让我同意你娶叶枫进门。现在你既然能让爷爷这么高兴,只要你能答应爷爷一个条件,那么爷爷也就遂了你的心愿。”

    “什么条件,爷爷你快说!”突如其来的转机瞬间就让刘英奇的心狂跳了起来。

    “给我刘家多生几个男丁出来。我不管是你和她生也罢,还是和其他什么人生也罢,至少要给我生出三个以上的男丁出来。其中,至少有一个要自小就由我来教导,你们不得过问,能答应么?”说道这里,刘不愚的那双老眼中闪起了精光,神色也变得严肃无比。

    “哈,没问题,没问题。别说一个,三个都让爷爷您来教育都没问题,他们是我刘家人,不听爷爷您的教育听谁的?呵呵。爷爷您还真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是什么条件呢,哈哈哈。”

    说到最后,大喜若狂的刘英奇再也忍不住心头的狂喜,哈哈傻笑了起来。

    “嘿嘿,刘家人就一定听我的教训么?”刘不愚可没他那么高兴,只是神色有些黯然的嘿嘿了两声。

    “爷爷,老爸也不是不听您的,只是他很难打开心结罢了。毕竟,毕竟当年好像您老人家也……”

    欣喜之余,原本只是想劝劝爷爷的刘英奇终于还是没小心触碰到了他们刘家素来谁都闭口不提的禁忌。话一出口,他才猛然发觉了这一点,脸上的笑容立时随着打住的话而消失了。

    “好像我也有什么?”

    阴沉着脸,那双寒光闪烁的眸子在孙子忐忑不安的脸上停留了半晌,刘不愚并没有像他孙子想象中的那样暴怒了起来。

    “那次听老爸说,好像,好像,好像说奶奶的死,全是爷爷您惹的祸。”刘英奇吞吞吐吐的犹豫了一会,一咬牙,很干脆的说了。

    “那次?”听了这话,身子一晃差点坐下的刘不愚脸上猛的一白,立时不见了丝毫的血色。

    “就是那年大年夜,您和老爸不知道为什么吵起来后,您走了,老爸一个人在那里喝闷酒,结果喝醉了,我去扶他回房的时候他说的。”

    刘英奇尽管非常担心爷爷发怒,但心里也奇怪的有种继续说下去的冲动,所以慢慢的口舌流利了起来。

    “嗯,他那次怎么是怎么说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刘不愚难看的脸色在慢慢的恢复血色。

    “老爸他说,儿子,以后别和你爷爷走那么近,他那些旁门左道的东西迟早会害死你的,就像当年害死你奶奶一样。真的,听老爸一句话,别和他走的太进,否则我们刘家迟早连根都会断送在他手里的,儿子。。。

    老爸就说了这些后,睡过去了。以后不管我怎么问他,他都说自己没说过这个,不过还是叫我不要跟着爷爷学那些密法。”

    “否则我们刘家迟早连根都会断送在他手里的,否则我们刘家迟早连根都会断送在他手里的……”喃喃的将这句话重复了两遍,刘不愚瞬间变得青白难看到极处的脸上,忽然闪过一抹奇异的艳红,身子大大的晃动着后退了一步,一张口,“哇!”的一声中,扶着椅子站稳身子的他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爷爷!爷爷你怎么了?”

    看到一向被自己视为无所不能神仙之流的爷爷忽然张口喷出这么一大口鲜血,而脸色也顿时变成了骇人的灰白色,刘英奇一下子慌了神,尽管他不知道爷爷为何会变成这样,但他已经隐约知道,是自己的话闯了这场祸。

    “禁声!”

    一声暗哑的低喝堵住了孙子的喊声,抚着胸慢慢在身边的椅子上坐倒的刘不愚急促的喘息了几口,这才软弱无比的低声说道:“英奇,别嚷嚷。我没事,稍稍休息一下就好了,你给我护法,其他的话你等我醒来后咱们再说。”

    “嗯,好的爷爷,你赶紧疗伤,别的我们等下再说。”最初的惊惶已过,而随即在感应到爷爷的身体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不堪的刘英奇这才稍微镇定了些。

    轻轻点了点头,刘不愚吐出堵在胸口的那口浊气后,就盘坐在椅子上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此时,一直洒落在木雕明窗上的阳光慢慢开始西移 ,房间里的光线缓缓黯淡了下来。

    第七十一章 阴霾

    第十一集 第七十一章 阴霾

    “没想到速度会这么快!”

    站在斜阳残照下的半山腰上,方榕俯看着寨子里的一切,由衷的叹到。

    山脚下,斜阳里,咸水处理厂的门口,那被特意拉了出来,高高架起的粗水管里,晶莹的水柱就像一条矫健的水龙腾越而升,到了半空中的最高点,又化成剔透的水幕成片的滑下,落在了沸腾起来的人群之中。

    随着水龙的出现和水幕的落下,刚刚还寂静的人群整个沸腾了起来。惊叹声,呼喊声,笑声,怪叫声,此时已在人潮涌动的寨子里响成了一片。

    “是啊,我也没想到,昨天上来的时候以为还要等两天才能正式抽水淡化呢,没想到他们今天就做到了。”

    同样俯看着山脚下沸腾的寨子,赵三的脸上也有感叹的痕迹。

    “或许,咱们还是低估了水对他们的重要。”微微叹息着,方榕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因为他很欣慰的发现,刚刚迎空而射的那条水龙此时已经被收起来了,而那根粗粗的水管上,此时也已经带着寨子里的那些老人缠上的红绸带,被以韩二为首的几个人迅速往回收着。显然,他们的想法里,并没有为了庆祝而浪费的概念。

    “是啊,咱们毕竟不是他们。”

    短短的赞同了一句后,赵三的目光落到了方榕身上:“看来咱们的动作也要放快点,你是准备现在就下山,还是去见见下面那些人之后再下山? 他们看上去好像在找你。”

    顺着赵三手指的方向望去,方榕惊讶的发现才不过转眼的功夫,山下的寨子里那群刚还沸腾着的人们又安静了下来,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韩二手指的方向,正往自己所站的小山岗看来。

    “这个韩二!”

    顿时头大了起来的方榕只来得及埋怨了一声,他的声音就被山脚下忽然从人群中爆发出来的呼喊声所淹没。

    “你去当你的恩公,我先下山去了。嘿嘿!”

    嘿嘿一笑,一直肃立在他身边的赵三忽然凑近,在他耳边丢下这么一句后,人迅速后退,转眼之间就跃下身后的山坡,一溜烟似的走了。

    “恩公?”

    头皮发麻,恨不能也学赵三一般,也施展自己的平生所学落荒而逃的方榕只能摇头苦笑着。

    赵三可以跑,但是他不可以。因为还有许多许多后续的收尾需要他来拍板决定。于是,他就在山坡上涌来的那些人越来越大的呼喊声中,按捺住自己心头的别扭,慢慢往下迎去。

    此时,他所在的小山岗上,那一缕残阳如血,就那么一点一点的拉长了他的身影。

    “爷爷,您醒了?”

    就在明窗里透过来的最后那一线光明也被暮色吞噬的时候,心中一片紊乱的刘英奇终于等到了他爷爷睁开眼睛。

    “嗯,没事了。”快速搓动着手掌,用搓热了的手掌轻抚着面颊的刘不愚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应到。

    此时他的脸上,已经一点都看不出前面吐血时虚弱和狼狈,反倒有一种奇异而独特的宁静,在他微微泛红的面颊和清冷的眼眸深处流淌。

    “那就好,爷爷您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强压下已经到了嘴边的问题,刘英奇站起了身。

    “英奇,你坐下,爷爷有话给你说。”

    “哦?”

    就在重新坐下的瞬间,刘英奇的心却莫名的,霍霍狂跳了起来。

    刚才,他心里就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可是琢磨犹豫了半天,在他站起来之前,他都未能鼓起勇气去问,但是现在,瞧爷爷又一言不发的样子,莫非就是要给自己解开这个从小就困惑着自己的死结?

    “英奇,我知道从小到大,你父亲和我之间的冷战就一直令你很困惑,也很痛苦。”等刘英奇坐下,刘不愚一言不发的又沉默了半晌之后,这才用一种缓慢的强调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寂静。

    “嗯!” 刘英奇轻轻的点了点头,却没有多话。

    “我也知道,从懂事的那天起,你就想尽办法,试图打破我和他之间的僵局,可是却一直没有成功,这也令你经常觉得自己很沮丧。”

    “嗯!”刘英奇还是只点头,不多话。

    “其实你已经做的相当不错了,否则,这几年你父亲和我之间,也不会就这么尽管冷淡,但也能相安无事的维持下来。”

    一直微眯着眼,若有所思的刘不愚说道这里,又静静的发了一会呆,这才继续说道:“以往,每年一到他的生日,也就是你奶奶的忌日,他都会和我大闹一翻。要不是后来有了你,顾忌夹在中间的你难受,很可能很多年前,他就会和我整个闹翻了。实际上,那些年我也很怕,深怕一个忍不住,就……”

    就在刘英奇心里猛然一跳的瞬间,刘不愚闭上了眼,借着吐出那口长气的功夫,把后面的话和脸上一闪而逝的杀气给收掉了。

    “那究竟是为什么?”看到爷爷剧烈起伏的胸膛很快平稳了下来,心里暗叫侥幸的刘英奇忍不住了。

    自大他懂事的那天起,他就发现自己的父亲和爷爷之间,那种奇特而又冷淡的关系,根本就不像一对父子,反倒是像一对仇人,被一些双方都摆脱不了的东西给硬绑在一起一般。在他的记忆中,好像如果没什么大事,爷爷从来都不到前面来,而父亲也不到爷爷住的后院去。但是在外人面前,他们又表现出一副父慈子孝的样子,这令他很是困惑了不少年。

    到了他年纪更大一点,他就更加明显的发现,父亲和爷爷之间的关系不但这么奇特和冷淡,而且好像就连自己,都似乎也逐渐变成了他们暗底里相互叫劲工具,似乎谁要是能令自己亲近一些,谁就可以占点上风一样。

    这种古怪的情势令他在倍受宠爱,幸福成长的同时,也给他带来了相当的困惑和痛苦。因为只有他自己明白,要想在这两个都对自己宠爱有加的长辈之间,保持住那种不偏不倚的中立是如何的艰难。

    或许是随着他慢慢的长大成年,父亲和爷爷也逐渐的体会到了他一贯保持中立背后的难处和苦心,他们之间的暗斗这才慢慢的平缓了下来。不,其实不应该说平缓,而应该说是改变了方式,他们都试图通过培养自己,把自己培养成为他们自己兴趣和事业的继承人的方式,来进行他们父子之间的竞争。

    经过了这么多年,本来刘英奇也已经慢慢习惯了他们之间的这种对立和竞争,而且经过这么多的尝试后,他也基本放弃了由自己来打破他们之间僵局的企图。

    因为自始至终,他都始终搞不明白,他们父子之间这种奇怪僵局产生的原因。在什么都不说这点上,不管是父亲,还是爷爷的态度,都是出奇的统一。

    但是现在,眼看就有了了解这个原因的契机,刘英奇那里还能忍的住?本来,他是只准备听,不准备多话的。

    “为了你奶奶和家里其他人的死!”

    “啊?”

    刘英奇心里一惊,身上的寒毛全都竖了起来。因为他就在听到这句令他倍感惊讶的话的同时,也忽然从爷爷那里,感觉到了一股冰冷的,令他都毛骨悚然的杀气!

    “英奇,你跟我来。”

    幸好,这骇人的杀气很快就随着神情淡漠的刘不愚的话和动作而消失了。

    刘英奇跟着好像忽然老了许多的爷爷进了他楼上的卧室,却发现爷爷并没有像平常一样往他那张硕大的老式木床上坐去,反倒往房间最里面那堵墙前面的巨大书架走去。

    “难道爷爷要带我进密室?”看到这一切的刘英奇刚刚平稳了一些的心又霍霍的狂跳了起来。

    从小长到这么大,尽管从很多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就知道爷爷和父亲的卧室里各有一个密室,但却从没让包括他在内的其他任何人进去过。他还记得在他半大的时候,有一次和父亲提起密室,结果让素来好脾气的父亲大发雷霆,给狠狠教训了一通。以至于在相对严厉的爷爷面前,他提都不敢提一下。

    而现在,爷爷居然要带自己进密室?

    巨大的书架在刘不愚的操作下,缓缓而又无声的从中间分开,露出了一扇闭紧着的门。

    “进来吧。”随着门被刘不愚缓缓推开,他声音中的淡漠也在被一种奇怪的干涩所代替。

    怀着忐忑的心情踏进那扇门,就在门重新自动关上的细微动静声里,刘英奇愣住了。

    这间曾在他脑海中设想过无数次布局的密室,竟然只是一间再也简单不过的灵堂。不过四米长宽的正方形空间中,迎着门的那面墙前面,共分三层的乌黑木台上,从上而下,依次分别摆着十三个牌位,分别是最上面单独的一个,中间的四个和下面的一排九个。

    整个三层祭台此时在密室中并不是很亮的六根香烛的映照下,有些阴森森的散发出一种难言的凄冷味道,陪伴着他们的,除了空荡荡的地下那一个暗红色的蒲团之外,只有周围缭绕的烟雾和黑暗了。

    其实,让刘英奇愣住的不光是密室里灵堂似的摆设,而是那三层祭台上摆放的那些灵位中,最上面和中间的那五块灵牌上的猩红字迹和落款。

    最上面单独摆着的那块最大的牌位上,显眼的用猩红的颜色阴刻着一行大字,爱妻刘翟氏之灵位。傍边一行同样用猩红颜色的小字阴刻成的落款处是,刘不愚泣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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