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永年直起身,把陆一心的手握在手里,用他喜欢的方式,大手包住小手。

    他个子高肩膀宽,穿正装很好看,今天这个大日子,他的西装是他父母让他哥哥帮他找礼服裁缝量身做的,衬衫是陆一心选的,扣到最上面的一颗风纪扣。

    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陆一心一直歪头看他,差点被自己婚纱的裙摆绊倒。

    周围的人都在哄笑,刘米青捂着脸没脸看,陆博远额头的青筋就快要爆出来了。

    “我们得要出息点。”方永年拽住陆一心的胳膊,说的很轻,说的时候带着笑,“再闹笑话你爸会杀了我。”

    “咱爸!”陆一心红着脸纠正。

    “你现在还没准备好改口为什么要让司仪准备那个环节。”陆一心悄咪咪的跟他咬耳朵。

    陆一心不喜欢出嫁的过程,整个婚礼省略了前面所有的过程,只保留了晚宴。他父母虽然保守,但是对这个来之不易嘴又甜的儿媳妇特别宠,他只是说了个开头,他父母就同意了。

    “我没女儿,我要是有女儿也舍不得她那么早就嫁出去。”他母亲还为这事又抹了一次眼泪,叮嘱他无论如何都不能亏待人家姑娘。

    “那么娇滴滴的姑娘死心塌地的跟着你,我在家里天天烧香求菩萨也求不到那么好的姑娘。”

    “你以后要多做好事多积德啊。”

    方永年点头应下。

    他仍然不喜欢这个世界,提到吴元德的时候心中仍然愤愤不平,他还是会做噩梦,少了一条腿有多不方便幻肢痛起来有多么让人发疯这些事情,没有人可以感同身受。

    陆一心是他与人为善的唯一动力,他做错过一次,他把陆一心丢给那些七嘴八舌地的大妈,陆一心在听的时候,他就站在街对面看着,看着她两手握拳,看着考试不及格也不会低头的小丫头因为几句恶毒无稽的话慢慢的低下了头。

    他不想她再遇到这样的事,在她背后指指点点猜测她是不是身体有什么隐疾才会想要嫁给一个大她十四岁的残疾男人。

    所以,他需要飞黄腾达,需要强大到所有人听到陆一心嫁给他,第一个反应是这丫头眼光不错。

    照顾她,不让她受委屈,白发苍苍的时候还能站着抱一抱互相取暖,这是他现在唯一的愿望。

    ***

    他们结婚的司仪是俞含枫硬要赞助的,最擅长大型宴会,把婚礼现场布置的跟水晶宫一样,和他们这对新人对晚宴流程的时候,一张习惯性对客户微笑的脸连着抽了好几抽。

    “你们这什么都不要做整个流程会变得很空。”他这算是委婉的说法了,他其实更想问既然这样为什么要请他,他很贵的好不好。

    爸爸牵着女儿的手交给丈夫,象征着把自己心爱的女儿交给了下一个男人照顾。他们不要,因为新娘说这样好蠢啊,谁照顾谁都不知道呢。

    司仪悄悄地看了一眼正在大厅里偷吃冷盘被老婆大人抽的陆博远,觉得说的也对。

    父母发言也不要,因为新郎说岳父大人特意交代他,敢让他上去说话他一定会说实话。

    司仪擦擦汗,他不太理解什么叫做说实话,但是大概全天底下所有要嫁女儿的父亲,说出来的实话估计都不怎么好听。

    主婚人发言这个行程这对新婚夫妇倒是没有拒绝,可是他们找的主婚人是俞含枫俞董,他颠颠的跑过去找俞董要稿子定时间,结果这个商界传奇人物翻了个白眼,说没有稿子,她会临场发挥,也不知道需要多少时间。

    俞董说完就停顿了一下。

    司仪背后全是冷汗,他当然知道这种停顿背后的意思,他既然那么贵,控场这种事难道还要她教么。

    于是司仪又擦着汗退了回去。

    他们最后敲定的流程只有在台上的拜堂和交杯酒,方永年在确定了流程后补了一句:“改口也在台上改吧。”

    “改什么口?”头脑发昏的司仪问了一句头脑发昏的问题。

    “我得叫他爸爸。”方永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语调平稳没有任何高低起伏。

    他身边的新娘子陆一心却噗的一声差点笑出猪叫。

    司仪又一次擦了擦冷汗。

    行吧。

    司仪内心绝望到平静无波,他这个向来承接大型年会宴会的司仪本来幻想的盛大的婚礼被砍得只剩下一个拜堂,他刚来的时候看客户资料想着两个人因为年龄差因为男方残疾肯定有很多故事想要在台上和亲友们分享,但是他现在看起来,没啥故事。

    这小夫妻和所有新婚夫妻都差不多,对视的时候笑的傻乎乎的,新郎官都听新娘的,连婚纱照都是在摄影棚里拍的最最传统的那种。

    唯一的好处就是亲人都不错。

    双方父母都很配合,看起来不容易出幺蛾子。

    整场婚礼负责对接的负责人是男方的哥哥,刑警大队队长,整个人往门口一站就能呈现出生人勿进的效果,免了安保。

    小夫妻,是真的恩爱,手拉在一起就不会分开,眼光黏在一起,就会对看好久。

    司仪酸溜溜的,决定一会拜堂的时候,一定得让他们表演的火辣一点。

    ***

    陆一心事后回想起来,那场婚礼除了哄堂大笑,剩下的都是脸红。

    方永年真的改口了,众目睽睽之下,他们所有的亲朋好友面前,拿着话筒,吐字清晰的冲着陆博远喊了一声爸爸,冲着刘米青喊了一声妈妈。

    然后场面就开始失控。

    台下笑疯了,台上的陆博远那一瞬间简直想把手里的红包塞到方永年的嘴里噎死他。

    剩下不明所以的司仪看到台下的反应以为这事很能调动气氛,兴致勃勃的让方永年再叫一次。

    “爸爸。”方永年拿着话筒,毫不退缩。

    陆一心肉麻的都快要缩成一团,刘米青也不知道是笑哭的还是气哭的,抹着眼泪把自己的老公拽下台,俞含枫上来做证婚人的时候因为笑岔了气,直接在台上说了一句百年好合就下了台。

    台上的新郎官方永年站得笔挺,新娘子陆一心笑得几乎要直不起腰。

    一脸空白的司仪拿着话筒问了一句:“你们还喝交杯酒么?”

    他已经没有流程了,他好想学俞董说一句百年好合就下台去哭。

    “喝。”方永年这时候展示了一个军人孩子特有的良好家教,腰杆子笔直笔直的,特别镇定。

    所以,那场婚礼,他们喝了交杯酒。

    司仪估计是气傻了,大交杯小交杯都用53度的茅台倒满了要求他们喝了一遍,喝完了之后他自己跳下台,要求新娘新郎在台上表演下嘴对嘴亲热。

    方永年和陆一心面面相觑。

    夫妻两个都不是酒量好的人,两杯茅台下肚,喉咙里肚子里都烧得慌。

    “你今天很好看。”方永年喝了酒就会变得更加坦白,他拿着话筒说了这句话,然后丢掉话筒,在话筒落地的刺耳音响和满屋子人的尖叫中,吻了下去。

    真正意义上的满足了司仪要求的嘴对嘴亲热,亲完陆一心整个人就醉了,脱下了鞋子揪着方永年的袖子见谁都傻笑。

    方永年看起来还算镇定,除了爆红的脸,他脚步看起来都很稳,只除了一直搂着陆一心,化妆师跑过来要拉陆一心去换衣服换妆的时候,被他冷冷的瞪了一眼瞬间就不敢动了。

    那一场婚礼,夫妻两个硬是半步不离,陆一心上厕所方永年都在门口守着,全程都没有伴娘郑然然什么事。

    “我怎么还穿着婚纱……”敬酒的途中,陆一心清醒过几秒钟。

    婚纱再好看穿起来也不够舒服,她喝了酒皮肤有点痒,被蕾丝弄到肉,痒兮兮的。

    “已经换过了。”方永年把自己的西装披到陆一心身上,面不改色。

    陆一心眯着眼。

    西装上有方永年的味道,她形容不出来,但是她闭着眼睛都能分辨的出来。

    方永年的味道,冷冷的,带着强烈的男性荷尔蒙。

    所以她又醉了,穿着方永年让郑然然帮她拿的拖鞋,踢踢踏踏的满屋子敬酒。

    陆博远在那场婚宴中差点哭出来。

    方永年不动声色的耍酒疯,拽着他的女儿死不撒手,谁上去劝他就瞪谁。

    那一屋子的人,敢惹方永年的不多。

    俞含枫事不关己看戏看得十分热闹,全场唯一看不下去的人就只有他,所以他试图上前阻止过。

    “一心买了好几件礼服,你只让她穿着婚纱算怎么回事。”他语气不太好,在角落里面拽住了夫妻两个人,连体婴一样手拉着手,也不怕把手捂出疹子。

    “爸爸。”陆一心笑嘻嘻。

    “爸爸。”方永年很严肃。

    陆博远:“……”

    妈的。

    他不能破坏婚礼,他破坏婚礼他老婆刘米青会在饭菜里面下毒。

    “行了行了你们该干嘛干嘛。”他眼不见为净,给自己也倒了满满一杯茅台。

    “儿孙自有儿孙福。”方永年父亲和陆博远碰了碰杯,颇有些惺惺相惜。

    “我这个儿子,怕是一直以来都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方永年父亲很感慨。

    他很早就知道陆博远这号人,他儿子刚刚进研究所没多久,他就知道他们那里有个叫陆博远师兄的很喜欢带着他们这些外地来的孩子出去吃饭。

    再后来,他听说陆博远还有个十岁大的女儿,平时没人带就丢给方永年帮忙。

    他那时候还觉得陆博远这个人有点倚老卖老,自己儿子养到那么大都没有做过家务,怎么就能随便指使他的天才儿子做人保姆。

    那时候还是他老婆劝他,出了社会和家里总归是不一样的,他们项目组这样挺好,有问题了互相帮忙,一家人一样,方永年喜欢这样。

    再说了,他们家小儿子是个能受委屈的个性么,以前人家作弊抢了他的第一名,他后来一路压着人家的成绩怎么样都比人家多十分,差点没把那人给气死。

    十几年的时间,沧海桑田。

    他儿子娶了他们家的女儿,他老婆当时那句一家人一样,一语成谶。

    “他喜欢这样。”方永年父亲又和陆博远碰了碰杯。

    他的小儿子,其实最娇气,娇气的都有些婆婆妈妈。

    他是真的喜欢有人亲近,陆博远家里这样热热闹闹的,也真的就是他喜欢的。

    ***

    那场婚礼最后是怎么结束的,陆一心其实有点忘了。

    她从来没有喝过高度酒,酒精上头之后她就断片了。

    所幸郑然然事后告诉她,方永年一直在她身边,怕她走光还给她穿了他的外套。

    “你喝醉了酒就特别贤良淑德,我觉得你的表现比你正常时候的还还要好。”郑然然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在损她。

    但是陆一心虽然不记得婚礼怎么结束,却记得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结束的。

    她的婚纱很难脱,太紧身了她为了能穿上特意减了一个月的肥,喝了酒手脚也不灵活,手背到后面怎么都找不到拉链头。

    “方年年!”她酒劲还没有完全过去,在浴室里面扯着嗓子喊老公,“我的婚纱脱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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