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何尝不知,只不过寿王妃身为小辈,竟明着咄咄相逼亲长,这要是传了出去,他们皇家颜面何存

    “朕当然知道佟氏是下嫁,只不过寿王妃性情太过鲁莽了些。这事若是处理得不好,少不得落个大不孝的名声。她是朕亲封的谨孝乡君,若因孝名受人诟病,朕的脸往哪里放”

    陈皇后眸光微闪,又长长叹了一口气,点头,“陛下说得极是,这孩子行事就是太过急进了,臣妾定要好好说说她。”

    于是,让宫人去请佟锦素进宫。

    佟锦素从越千邑口中得知常氏昨夜连夜进宫见了连贵妃,就知宫里必会召见自己。连氏一派绝不会放过这个打压自己,恶心王爷的机会。

    她换好了衣服,将要上马车之际,就见越千邑走了过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堂堂正正的行走在人前,她看得大惊,同时心下一动,隐约有了某种猜测。只见他勾唇一笑,朝她招了手。

    “王妃莫不是傻了,本王腿疾刚愈,王妃还不快过来扶着本王。”

    她立马跑过去,迟疑地扶着他,“王爷要与我一起进宫”

    “怎么,王妃似乎并不欢喜”

    “自是欢喜的,有王爷撑腰,妾身便有底气多了。”她笑道,手挽上他的胳膊,感觉到他身体微微一僵,随即侧靠在她的身上。

    夫妇二人上了马车,她不时看看他,眉梢尽是欢喜。

    连贵妃一定想不到,一次次的出手,得到的都是最不喜欢看到的结果。这次想对付她,原以为能打压他们,不想王爷站起来了。

    她都有些迫不及待看到连贵妃的脸色了。

    “就这么欢喜”他淡淡地问着。

    “自是欢喜的,王爷定是不会明白的。在李府时,处处都是算计。若是有人护着,我怎么会落个那样的名声。”

    他侧过头,看了她一眼,“本王说过,只要你没有异心,本王自会护你到底。”

    她笑了一下,郑重保证,“王爷放心,妾身对王爷,绝不会有二心。”

    若是夫妻,她会坚守为人妻的忠贞。若是上下属,她会紧守自己身为下属的忠心。总之,他们已是一条船上的人,只要这条船不翻,他和她永远都是同一阵线。

    马车疾行,很快到了宫门口。宫门口的侍卫看着寿王妃扶着寿王慢慢走来,一个二个都惊得眼珠子瞪出来。

    怎么可能寿王竟然能走路了

    早有平宁宫的眼线飞快地去禀报自己的主子,说寿王妃与寿王一起去了福禧宫,寿王居然是自己走过去的。

    连贵妃面色大变,指甲都快掐断了。

    “你可看清楚了,确是寿王无疑”

    “奴才看得分明,寿王妃亲自扶着。那人戴着银质面具,身量很高,必是寿王。”

    连贵妃摆手,让报信的宫人再去盯着福禧宫。眼中大恨,胸口起伏不停。这怎么可能,寿王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站起来了

    难道真如自己猜得,寿王的腿早就大好了,一直瞒着世人,迷惑他们

    慢慢稳住心神,告诉自己不能乱了方寸。纵是腿好了又怎么样不过是个见不得人的丑八怪,拿什么与她的域儿比。

    虽是如此想着,心却是七上八上,烦躁不已,派了好几拔人去福禧宫打探虚实。很快,宫里就传偏了,宫女太监奔走相告,寿王的腿好了。

    连贵妃气得打碎了自己最喜欢一只花瓶,恨恨地踩了几脚。

    福禧宫那边,陈皇后看着相扶走进来的儿子儿媳,已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要不是嬷嬷扶了她一把,她情急之中冲过去时差点葳了脚。

    “邑儿”近到跟前,她反而不敢相信。

    “儿臣给母后请安。”越千邑松开佟锦素,站直了身体,行了一个礼。

    听到儿子的声音,看着他长身玉立的微型,陈皇后激动落泪,不住上下打量着,“真的是你,母后不是在做梦”

    曾经在无数个夜里,儿子的模样不停地浮现。她不是一个好母亲,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让他吃了那么多的苦。

    他归京后,终日戴着面具,坐在轮椅上,出行都要人推着。因为面毁身残,他极少出来见人。宫人势利,何况朝臣。

    在世人眼中,他们母子只是连氏母子的陪衬。

    每每想起,痛苦难当。

    她泪流不止,颤抖着手,不敢去碰儿子,生怕一碰这梦就醒了。

    “母后,王爷的腿大好了,您不是在做梦。”佟锦素道。

    “好,好,好了就好。”陈皇后抹着眼泪,忙让他们坐下,“快快入坐,你腿才好,不宜久站。母后……太开心了…”

    嬷嬷都跟着动容,眼中闪着欢喜的泪水。

    陈皇后早就把李老夫人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看向佟锦素的目光充满慈爱,“你照顾邑儿尽心了,母后很开心。”

    宫外有人传寿王妃命中带喜,冲好了寿王的腿疾。

    冲喜一事,向来虚无飘渺,不足为信。可是陈皇后此时却是信的,自打这个儿媳妇嫁过来后,一切都出奇的顺心。

    连氏受了陛下的冷落,邑儿的腿也好了。

    “能嫁给王爷,是儿臣的福气。”

    “好,好,都是好孩子。”

    陈皇后一高兴,什么都顾不上了。还是嬷嬷提醒,他们王爷腿好了,得快些去禀报陛下。陈皇后这才想起来,派人去告知明帝。

    明帝得了消息,自是匆匆赶来。

    父子第一次站立相见,纵是对这个儿子没有倾注太多的心血,明帝此时的心情也是极为激动的。

    为帝者,先是君,再是父。

    送邑儿出使夏国时,他曾有过纠结。不过他膝下唯有三子,域儿和池儿都是想容所出,权衡之下,只能送邑儿去。

    传来邑儿毁容腿残的消息时,他很是伤心了一阵。每每想起,都觉愧疚难当。邑儿的身体一直是他心头的一根刺,眼下瞧着能站起来的皇儿,自是喜出望外。

    “毛太医医术高超,朕重重有赏。”

    当即命人拟了旨,厚重封赏了毛太医。

    福禧宫里一派欢乐,连宫人都感染到主子的开心,走路都轻快了许多。

    不多时,连贵妃赶了过来。看到腿好了的越千邑,饶是心里做了万全的准备,依旧难以接受。不过脸上却是欢喜至极,险些落泪。

    “陛下,臣妾听闻寿王腿疾已好,喜不自胜。特意来恭喜陛下,恭喜皇后。”

    “你有心了。”明帝很满意。

    她眼神绕在佟锦素身上,闪了闪。

    陈皇后看着,眸光微冷,趁机进言,“陛下,邑儿腿疾能好,锦素这孩子功不可没。若不是她悉心照料,邑儿的腿哪能好得这么快。”

    明帝一听,看向佟锦素,眯起了眼。

    第55章 送命题

    佟锦素半低着头, 从神情举止上看颇为乖巧懂礼, 完全不似别人口中不敬亲长的不孝子孙。而且她长相貌美,本就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明帝眯眼看了她一会儿, 手转动着扳指, 一脸若有所思。

    陈皇后也看向她, 脸上却是带着笑的, “陛下,臣妾瞧着这孩子最近都清减了不少, 想是操心的事多,要照顾邑儿, 还要管着王府的庶务, 可把这孩子累坏了。臣妾看着心疼, 恰巧今年各地上半年的贡品也到了, 臣妾便从自己的份例中拔一份给这孩子。”

    明晃晃的赏赐连贵妃哪里能忍, 她就是怕陛下一个高兴,忘记李老夫人那档子事了。皇后明显就是想含糊过去,这万万是不能成的。

    “寿王妃照顾寿王确实有功,想必是天天侍候着, 一刻都不得空。怪不得自从嫁进王府后都没有回过李家看望过长辈们。”

    一听她提到李家, 明帝眼里的深思更浓了。

    陈皇后脸上的笑意慢慢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冰冷。看向连贵妃的眼神平静无波, 却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冷意。

    “贵妃莫不是忘记了,李家已做主将寿王妃除了名。长辈们舍弃骨肉,骨肉为遵从长辈的意愿, 哪敢随意回去。这孩子孝顺,再是心里挂念亲人,没有长辈们的允许,也是不敢轻易登门的。”

    “话是如此,李家也是无奈之举。寿王妃生母有遗命,他们只能照办。然而生养之恩,寿王妃却不能忘记,便是不能回去探望,也不能派人回去索要钱财。李老夫人年迈多病,托着病体入宫求见臣妾,臣妾听她所言字字都是无奈,深感同情。想着或许寿王妃如此行径,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何不说出来,让李老夫人宽心。”

    佟锦素做出吃了一惊的模样,问道:“这是何时的事情昨天李小姐来王府找我哭诉,说是家道艰难,李府的日子越发的不好过了。我十分诧异,便说了一句祖母手上有我母亲嫁妆里田产铺子的十年收益,怎么会日子拮据。谁知李小姐矢口否认,说是听李老夫人提过,那些田产铺子十年都囫囵过,没什么进项。我很是纳闷,便提议让李老夫人查账,不想李老夫人竟然进宫找贵妃娘娘哭诉了,还说我索要钱财,这更是让人无从分辩。”

    陈皇后皱起眉来,“佟氏的那些嫁妆,本宫可是一清二楚。那些田产都是良田,庄子大多都是好庄子。铺子也都在好地段,便是不做些买卖,仅是租赁出去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怎么就十年没有进账呢这事古怪得紧,得好好查一查,莫不是让黑心肝的下人贪墨了。”

    “皇后娘娘说得极是,这事是得好好查个清楚。李老夫人好像提过说是庄子上的下人都是佟氏生前得用的人,她是一个都没有动的。那些胆肥的奴才,眼瞧着主子不在了,小主子年幼,就起了贪心。臣妾听着气愤得很,寿王妃也是太心善了,听说还用着那些人。”

    连贵妃这话里话外,只差没有说佟锦素自己唆使下人欺瞒李老夫人,私自得了钱财,却还要反咬李老夫人一口。要换成是别人,这样的下人,哪个不是打死或发卖,哪里还能留着放在新庄子上。

    明帝冷哼一声,“寿王妃,贵妃所言可是属实那些背主的奴才,你为何还要留着”

    “回陛下的话,贵妃娘娘所言并不完全属实。儿臣生母留下的那些下人中,确实有存了异心的,都让儿臣给发卖了。留下的都是忠心的下人,替儿臣打理母后赐下的新庄子。至于那被发卖的下人,也并不贪了银钱,而是勾结外人,欺瞒暗害儿臣这个主子。”

    陈皇后做出吃惊的表情,“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怎么从未听你提过你这孩子就是太心善了,背主的奴才怎么能一卖了之,应该扭送官府,从重发落。”

    敢背主的下人,便是乱棍打死也不足为过。

    佟锦素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不是她圣母,而是她实在做不到视人命如草芥,可以随意结束一个人的生命。

    无论是朱绢还是红绫,换成这个时代的标准,都够得上死罪了。

    “母后所言极是。当时儿臣身边的两个丫头生了异心,一个偷了儿臣的东西去卖,一个竟然把儿臣的贴身之物险些传了出去。儿臣心惊不已,若不是发现及时,真让那些东西落到有心人手中,儿臣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只能以死明节了。审问之下,其中一人攀咬出了李老夫人,一人扯出了李夫人,道是两位长辈指使,她们是迫不得已。事关重大,儿臣原想好好盘问,不想李老夫人执意要将两人打死。儿臣觉得事有蹊跷,便请求李大人,只将两人发卖了。”

    陈皇后惊得用帕子捂住了嘴,连连惊呼。

    “李家也是清流人家,李大人一向在朝中耿直进言,十分重礼数讲规矩,怎么后宅如此乱糟糟的。府中的姑娘身边丫头都背了主,两人还分别牵出了府里的两位夫人,这简直是闻所未闻。本宫以往在闺中时,也曾听说过一些各府秘辛,却无一有今日听到的这般匪夷所思。事关自家的名声,又涉及自己的长辈,你这孩子,一肚子的委屈说不出来,心里必是苦得很。”

    佟锦素适时低头,情绪低落。

    殿内一时静得出奇,过了一会儿,只听见越千邑清冷的声音响起。

    “王妃心中委屈,却还要顾及李府名声,不愿声张,不想竟有人恶人先告状。依儿臣看此事还得李老夫人在场,才能说个明白。儿臣请父皇下诏,召李老夫人进宫当场对质,还王妃一个清白。也让世人看看,这世间不光有不孝的子孙,还有不慈的尊长。”

    明帝目光沉沉,看了一眼连贵妃。

    连贵妃也很是震动的模样,喃喃道:“不应该啊,李老夫人说得可怜,臣妾实在是看不出来她是一个恶毒的长辈。也好,这事是得问个明白,臣妾可不想白白误解了人。”

    这般解释,倒是让人挑不出错。

    明帝下了诏,常氏以最快的速度被请进了宫。

    一进大殿,跪地请安。

    明帝也不叫起,径直问道:“听闻你状告寿王妃逼迫长辈,索要银钱,可有此事”

    “陛下明鉴,确有此事。臣妇原不想扰了贵妃娘娘的清静,实在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寿王妃向臣妇索要佟氏田庄铺子上的十年产出,臣妇这些年都没看到银子,哪里拿得出来”

    “李老夫人,你莫怕,今日本宫与陛下一定会为你做主,你只需将事实说出来,陛下自会定夺。”

    连贵妃的话,让常氏吃了定心丸。在陛下的心中,连贵妃的地位无人能取代。陈皇后便是皇后又怎么样,还不得给贵妃娘娘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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