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猜:“……”

    谈一鸣靠过去,在他耳边小声说:“小孩子嘛,心思变得快。暑假的时候还一肚子委屈,说因为配了一只狗被同学笑话,他以后绝对不要再踏进录音棚了。结果一个月没进棚,就主动来问我什么时候还能配音。”

    谈一鸣笑道:“反复无常是小孩子们的专利。”

    向猜抬手摸了摸凡凡的脑袋,说:“这不叫反复无常。虽然他因为外界的议论暂时放下了自己的喜好,但‘真心’这种东西,可以压住一时,却藏不住一世的。”

    ※

    路边的银杏树全都变黄了。

    向猜结束了华城的演出,第二日一早就奔赴西南剧组,开启新的巡演。

    他虽走了,但是那束玫瑰却留在了家中。

    家里没有现成的花瓶,向猜便拿了几个大饮料瓶灌上水,把花束拆散,每个饮料瓶里都插了几支。

    一束放在电视柜上,一束放在餐桌中央,一束放在飘窗旁,还有两束和他的吊篮养在一起。

    因为天气转寒,所以谈一鸣把养在工作室的大宝接了回来,把它安置在保暖箱里,一天二十四小时开着加热灯。

    向猜特地叮嘱谈一鸣不要把蓝舌蜥放出来,怕它满地乱爬,咬坏他的玫瑰花。

    是的,在向猜口中,那束花已经是“我的玫瑰花”了。

    谈一鸣送他去机场的路上,还在借机笑话他:“小王子,我会记得给你的玫瑰花除草、捉虫、浇水的。”

    向猜在副驾驶座上扭了扭,扎紧了脖子上的围巾。

    “我再过两个星期就回来。”向猜叮嘱,“你每天都要给我发玫瑰花的照片,我相信它们能撑到到我巡演结束的那天的!”

    于是从那天起,谈一鸣多了一个新习惯,那就是每天回家后都要第一时间冲到玫瑰花前,看它今天有没有掉花瓣。

    被忽视的大宝委屈极了,从饲养箱里甩着尾巴爬出来,用长长的小爪子勾住谈一鸣的袜子,希望心狠的老父亲能看他的大儿子一眼。

    可惜老父亲见色忘义,根本没有从玫瑰身上分出一分注意力给它。

    在华城来暖气的那天,向猜终于结束了工作,拎着满满三大箱的特产飞了回来。

    接机工作再次落在了谈一鸣身上。

    到家后,谈一鸣陪着向猜一起把那几箱特产拆开,兔头、天梯、火锅底料,堆的客厅到处都是。

    这是向猜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又是去一个他之前从未去过的城市巡演,自然是看什么都想买。

    最主要的是,他现在住的地方宽敞多了,不管他买多少东西都放得下。

    向猜知礼,每个对他表达过善意的人,他都准备了一份小礼物,甚至连高中班主任都没有遗忘。

    不仅如此,他还给大宝带了一件宠物小衫,在春熙路买的,黑白配色,穿上像极了一条瘦长的大熊猫。

    分完礼物后,小王子迫不及待去看他的玫瑰花。

    谈一鸣很用心地照顾它们,他还从网上订购了能让花期延长的药水,滴在瓶中,生怕在向猜回来前,那些花朵就凋零了。

    不过他再怎么用心照顾,玫瑰花也不能永久的绽放下去。它们变黄了许多,玫瑰花瓣边缘打着卷,无精打采地垂着头。

    可向猜依旧很喜欢它们。

    每一片散落的花瓣谈一鸣都没有浪费,他把它们收集起来,积攒了小小一包。

    向猜讶异道:“你收集它们做什么啊?”

    谈一鸣道:“呃……洗花瓣浴?”

    向猜嫌弃地问:“去哪儿洗?浴室只有喷头,没有浴缸。”

    “喷头也可以洗花瓣浴啊。”谈一鸣说,“你负责洗,我负责站旁边给你撒花。”

    向猜:“……”

    向猜忽然很严肃地板起脸,问他:“这位房东,你是在暗示你想和自己的房客一起洗澡吗?”

    谈·正人君子·一鸣立即否认:“我不是!我没有!!”

    当然,即使他是、即使他有,他也绝对不会在承认的。

    最终,谈一鸣心心念念的花瓣浴还是成真了——大宝一个月没洗澡了,身上皱巴巴的皮肤散发出一股诡异的味道。

    现在向猜已经不那么怕蓝舌蜥了,两人联手把蜥蜴宝宝按在了水盆里,谈一鸣负责给它冲水,向猜负责在旁边添乱。

    明明号称是在给大宝洗澡,可向猜玩得比谁都开心。他双手捧着花瓣,抬手一扬,那些玫瑰花瓣便飞了起来,还未触及到天花板,又在重力的左右下纷纷落下。

    花瓣先是落在了他的发梢,他像只小动物一样甩了甩头,花瓣就滑落下来,落在他的鼻尖上。男孩打了声喷嚏,让那片轻飘飘的花瓣飞得更高。

    透过漫天洒落的花瓣,谈一鸣出神地望着男孩的笑颜。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未来的每一天,都能看到这样的猜猜。

    ……

    洗完蜥蜴,谈一鸣擦干它湿哒哒的皮肤,给发脾气的大宝开了一罐进口鲜肉狗粮罐头。

    大宝拖着长尾巴,慢吞吞地回了饲养箱,根本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铲屎官。

    “得,又生气了。”谈一鸣无奈,只能撸了撸它的长尾巴。他见它埋头苦吃的样子,恨其不争地拍了拍它的屁股,“你啊,这么爱吃狗粮,你上辈子是不是一只单身狗啊?”

    蜥蜴的回答,是转过头来狠狠叼了谈一鸣一口。

    ……

    刚才给蜥蜴洗澡时,大宝非常不配合,又是扭头又是摆尾,泼了两人满身是水。

    于是在安顿完蜥蜴后,向猜和谈一鸣依次去浴室冲了个澡。

    男人洗澡没那么多讲究,向猜连吹风机都没用,就那样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走进了客厅。

    他一边毫无形象地做着甩干运动,一边懒散地坐进了沙发里。屋里暖气烧得很足,向猜只穿了单薄的睡衣,但是两只脚却藏在厚实的毛绒袜子里。受过伤的双脚很畏寒,每到这种天气,就冷得像两团冰。

    他跪坐在沙发上,把两只脚压在臀0部下面。舞蹈演员每晚都需要压脚背,从而锻炼脚骨的灵活性,但是他受过伤,不敢压得太狠,只能用这种方法锻炼自己。

    光是跪着也没什么意思,他玩了一会儿手机,在微博上给@他的粉丝点了一圈赞,又和陈子然胡侃了几句,然后就只能茫然地跪在那里发呆。

    谈一鸣从浴室走出来时,就见向猜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伸着长长的脖子,一副倦怠的模样。

    那样子不像是小天鹅,倒像是一只呆头鹅。

    见谈一鸣热气腾腾地走出来,向猜立即问:“你要不要看电影?”

    “看。”谈一鸣在沙发上捡了个位置坐下。

    谈一鸣的沙发是宽大的三人位,他们俩一左一右,泾渭分明,中间还隔了一道马里亚纳沟渠。

    投影幕布降下,大灯关上,整个客厅再次化身私人影院。

    漆黑的环境让向猜想起了上次两人一起看电影的回忆。他下意识地动了动脚腕,回忆起自己在幕布前不停旋转的模样。

    “想看什么?”忽然,一道磁性温柔的男声在他耳边响起。

    谈一鸣自黑暗中靠了过来,投影灯光只模糊地勾勒出他的轮廓。男孩的视觉几乎失灵,可于此同时,其他感官都被无限放大了。

    他能听到谈一鸣轻缓的呼吸声,热气吹拂在他耳尖,让他心跳加速;他能闻到谈一鸣身上的洗发水香气,是海洋与森林的味道,和自己身上的气味一模一样;他还能感受到谈一鸣身上的热度,能听到衣料摩擦的声响。

    有什么东西,在这片黑暗里寂静盛放。

    向猜心如擂鼓,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些什么。

    他胡乱地按着遥控器,在电影片库里搜来选去,稀里糊涂之下,居然点开了一部老电影。

    ——《雨中曲》。

    这是一部极为经典的美国歌舞片,故事背景放在了二十世纪前叶。那个年代正是电影行业产生巨变的时候:曾经的默片电影被淘汰,有声音的电影成为了观众们最爱的消遣。

    剧中,一位空有美貌、却声音难听的默片女明星,为了自己的虚荣心,聘请了一位声音甜美的女孩当自己的“替声演员”。男主角在日常的接触当中,逐渐爱上了那位人美心善的替声演员。

    仔细想想,女主角的工作内容,若是用现在的话来讲,不就是一个站在幕后、为流量演员献声的配音员吗?!

    这部电影在影史当中有着超然的地位。它的歌舞是所有音乐剧演员都观摩学习过的,向猜数不清自己看过多少次,每首歌都能张口就唱。而女主角的配音员身份,也让谈一鸣对这部电影很有好感。

    两人就坐在沙发上,静静的观赏着这部老电影。

    向猜拼尽全力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幕布上,可实际上,他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着沙发上的另一道身影。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两人越靠越近。搁在他们之间的马里亚纳海沟,只剩下一丝近到可以忽略的空隙。向猜只要再动动手指,就能触碰到另一双手。

    屏幕上,乐观开朗的女主角蹦蹦跳跳,唱着一首小情歌。

    这首歌名叫《all i do is dream of you》,它并不是剧中最著名的插曲,却是向猜最喜欢的一首歌。

    “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想你。

    穿过深夜,直到黎明。

    你是我的一切,

    是我唱过的每一首歌,

    是我跳过的每一支舞。

    是我经过的24小时,

    是我度过的春夏秋冬。”

    不知不觉间,向猜也张口跟着音乐哼唱起来。他音域没有女主角那么高,唱歌时声音很轻,但这首情歌从他嘴里唱出来,却带着另一重曼妙的滋味。

    谈一鸣侧过头来望着他。

    男孩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雪山玫瑰香气,他的双眸映衬着投影上的灯光,亮亮的,像是两颗星。

    谈一鸣想要摘星。他想让那两颗星星只属于自己。

    于是——谈一鸣靠了过去。

    心有灵犀的,在那一刻,向猜停下了哼唱,也仰起头望向了谈一鸣。

    可能是因为音乐太美。

    可能是因为玫瑰芳香扑鼻。

    可能是因为黑暗的环境滋生了无限的勇气。

    可能是因为无尽的等待消磨了最后一分迟疑。

    向猜没有眨眼,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男人倾下身,一点点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

    “猜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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